何睿方就找過他好幾次,把他約到家裡打遊戲,或是約着放學後去球場打場球。
“哎,我聽家裡人說,你爸現在可不好。”這天下午,兩個人坐在球場邊,齊興緻缺缺,何睿方隻好下場陪他坐冷闆凳。
“他好不好跟我無關,我跟他已經沒有關系了。”這是他近來最愛挂在嘴邊的話,恨不能花錢登報,向全香港宣布這個好消息。
“我是說你外公,”提到沈震,齊天磊勉強打起精神,接着何睿方用拳頭撞了撞他的胳膊,說,“你還不知道吧,本來你爸打算把公司清盤套些錢出來,但你外公發了話,現在沒人敢去接盤。”
這倒是很符合葬禮那天沈震給人留下的印象,沈氏是香港排名前幾的老牌實體企業,有可能根本不需要沈震發話,别人也知道該這麼做。
好半天,齊天磊聽了沉默不語,他很想回一句“活該”,然而沈震也是他要撇清關系的對象之一,兩個人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不分伯仲。
“算了,不提這些,”何睿方知道不能再繼續這個話題,于是他将話鋒一轉,問說,“那你以後怎麼打算,是在香港念大學?”
這話齊更不好接,說要好好規劃自己的人生,可事到如今,他連想都未曾想過。
廖小峰要在的話,他可以把自己硬塞入對方的人生裡,廖小峰不在,那在哪裡念大學,念不念大學都沒那麼重要。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緩緩歎了口氣,“這兩天有律師給我打電話,我媽那兒還有點遺産需要處理,等處理好了再說。”
“行,有什麼事你記得跟我說,我雖然不行,但我們一家子都是律師,你的事我一定幫!”
齊天磊擡眼感激地看了何一眼,目光掃過球場外的時候,他瞥見廖小峰正背着包往學校外面走。
大概是為了躲自己,每天放學廖小峰總是以學習為借口,故意在教室獨自待上一個小時。
其實他大可以直接說不想和齊天磊一起回家,但他就是不說,還找各種各樣奇怪的借口,每次搞得齊天磊心裡堵得慌。
這會剛巧瞥見,齊敏感地斂了眸子忽然問:“嗯,睿方,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他坐直身子,令何睿方覺得他要問的東西也許非常重要。
“什麼?”何湊近一些。
“就是,我想問假如……”他下意識抿了抿嘴唇,“我不小心親了一個人,但之後那個人當作什麼也沒發生,既不和你疏遠也不和你親近,你覺得那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聽到一半,何睿方已經呆了。
雖然這段話被冠上“假如”兩個字,可但凡有過煩惱的人聽了都知道,這裡的“假如”隻是個語氣詞。
從前有盧嘉欣在旁護着,齊天磊的拍拖史幾乎空白,後來盧嘉欣出國留學,也沒見到過有女孩子主動對他表白,恐怕有也是被他冷漠的表情吓得再也不敢來了。
可是現在,齊天磊卻說,他主動親了别人。
不是追求,不是有感覺,而是省略中間過程直接快進到“親了一個人”!
“那個……是誰?”怔了半晌,何睿方愣愣地問。
齊天磊悻悻地皺眉:“哎呀,你别管是誰,就說說你的看法!”
其實他這話不是随便找個人問的,何睿方已經有過好幾次的拍拖經驗,短則三個月,慢則一年多。
在拍拖這條跑道上,他決計已經遠超他人好幾圈。
見齊天磊不肯說,他知道再問也逼不出來,于是隻好留下個心眼準備暗暗觀察,然後思忖片刻,幫着解惑道:“剛才你說那個人‘既不和你疏遠也不和你親近’,那不就是沒有拒絕的意思嗎。”
齊的表情似乎好看一點:“可是沒有拒絕也不代表他接受了呀?”
“傻了吧,”何睿方忽然用手指敲了下齊的腦門,“女孩子喜歡你都是這樣的,隻要沒拒絕就是有機會。”
“可他是個男孩,男孩也是這樣的嗎?”齊天磊不敢問出口,隻敢默默在心裡嘀咕。
何睿方老成地搓了搓下巴,繼續說:“你想想,是你主動親了人家,結果這個人沒有拒絕,哎,你親的時候她躲了沒?”齊天磊搖搖頭,“又沒躲又沒拒絕,可不就證明你還有機會嗎?”
“那為什麼親完他什麼也不說?還轉移話題故意跑掉。”齊問。
“啧,”何睿方不滿地咂了下嘴,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白了齊一眼,“因為她不好意思呗,或者一時之間沒想好怎麼面對你,”他用手摟住了齊的脖頸,然後笑眯眯地成竹在胸,說,“聽我的,那小妞絕對對你有意思。”
齊被他說得面上一紅,順着他的話往下想,肯定因為他和廖小峰都是男孩子,男孩親男孩,才會讓廖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
對,就是這樣!
心裡的結就這麼解開了。
可憐的何睿方仍被蒙在鼓裡,還以為是學校裡的某個女孩把齊天磊的魂給勾走了。
“那接下來我該怎麼做?”被拍拖高手點撥幾句,齊天磊早把之前的灰心抛到了九霄雲外,到底是第一次拍拖,他拿不準接下來的步驟該如何進行。
“這個時候反而要慢下來,”何睿方掀起手掌在他面前緩緩按到底,然後不急不慢的說,“不要急于求成立刻表白,你就慢慢圍着她轉,趁她有忙就幫一幫,不高興了就哄一哄,然後嘛……”
“然後怎麼樣?”齊已經陷入專注,回過頭直勾勾地盯住他。
“這事得講究一個契機,她不是不肯表态嗎,如果想要十拿九穩,你就等她失落的時候出現安慰,再尋個浪漫又沒人的地方把人帶過去,到時候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一套“拍拖秘籍”就這麼透露給了齊天磊,當然,所謂的“契機”,說白了就是趁對方不設防的時候,抓住時機乘虛而入罷了。
可是廖小峰的情緒那麼穩定,他什麼時候才會有不設防的時刻呢?
三天後的周末,深水埗舊樓的六層,齊天磊拎着滿滿兩盒子燒鵝,用鑰匙打開了廖家的房門。
門外還放了個20寸的墨綠色行李箱,是他搬走時帶着的。
“啊,大哥回來了!”見到燒鵝廖小婷永遠是雀躍的,其實她早就聞到了燒鵝的香味,但還以為是别家添的菜,因此雀躍前是流口水的羨慕。
這會羨慕成了真,她興奮地把人迎進來。
她哥正在陽台忙着收衣服,伸到半截的撐衣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隻好先戗到牆邊,擦着手上的水漬愣愣地走過來。
“屋主忽然要把房子收回去,”齊天磊主動坦然,“不準我再住下去,我隻好搬回來了。”他聳聳肩,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實際上,為了編這幾句瞎話他整整思考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