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頭出來看熱鬧的,都和廖小峰一樣定住了,然而廖大正極為有眼色地走過去賠不是,看熱鬧的也便不好意思,紛紛把頭縮回病房。
廖小峰忍不住暗暗朝前走兩步,他聽見齊康惡狠狠地指着一臉懵的蔣嬌,嘴巴肉裡突出一根青筋:“我警告過你,不準騷擾她!”跟着,齊康拽着蔣嬌的手臂把她拉到安全通道裡,廖小峰立刻跟上,隻聽通道裡齊康繼續說,“上次的事我已經替你善後過,你要是再不安分,總想着把她踢開,那就沒什麼情面好說了!”
蔣嬌知道自己玩大了,但她反應極快,立刻落下淚來,求榮賣乖:“我沒辦法呀,你總不來,天昊太想你了,天天追着我問,”她縮着肩膀,眼淚搭配紅腫的臉頰,看上去楚楚可憐,方才一絲的狠勁都不見了,“你跟我談什麼情面,這些年我誰都不要,就跟着你,你以為我容易呢?”
齊康的青筋隐隐約約消失了,他推了推眼鏡沉默着不說話,好像在思考該說些什麼。
正聚精會神地偷聽,忽然廖小峰的手臂被人攥緊,一回頭,忙得滿頭大汗的廖大正噓聲把他帶離原地,直拽到樓梯口的通風窗戶那兒站着。
作為非當事方,父子倆心照不宣地沖着窗外眺望。
廖大正煙瘾犯了,他從煙盒裡抽出根香煙叼在嘴上。
“爸,這裡不給抽煙。”兒子沒轉頭地提醒。
“哦,給忘了,”他幹笑着把煙放回去,跟着終于打開話匣子,“我聽電台裡說,這段時間有個什麼會考,你跟天磊是不是還有一年也要會考啦?”
廖小峰愣了一下,他其實沒有刻意告訴他爹關于會考的事,倒是提了一嘴廖小婷要小升初了,不過,他對自己胸有成竹,也知道這會他爹是沒話找話說,并非出于故意。
“咳……爸,還有兩門,會考我就考完了。”
“啊?”果然他爹反應過來,一拍腦門地找補說,“看我這記性,最近實在忙暈了,那考得怎麼樣?能及格嗎?”
對他爹來說,什麼A、B、C,甲、乙、丙,隻要能及格就是好成績。
“嗯,應該沒問題。”廖小峰笑笑沒有糾正。
仿佛要彌補方才說錯話的窘境,他爹拍了拍渾圓的肚皮,随後豎起根拇指:“肯定沒問題,你隻管考,今年公司效益好,說是要給我漲工資呢!到時候你爸保準讓你上最好的學校!”
偶爾喝多了酒,廖大正就會說這種話,其實他賺的錢已經足夠貼補家用,可是廖小峰習慣了未雨綢缪,什麼都緊着妹妹來,他想等會考成績公布,到那時再決定要不要上這個預科。
一般說到這裡,話題便不能再繼續下去。
父子倆能相處的時間不多,然而這會廖小峰還記挂着剛才發生的事,因此忽然轉移話題問道:“爸,蔣嬌到底是什麼人?齊……為什麼要和她在一起?”
他很肯定他爹一定知道内情。
廖大正明顯低頭思忖了一會,他為人耿直,雖犯過錯但也不太愛說别人是非,不過他這會仍留有些殘餘的愧疚未消,加上今天齊天磊找過來是他自作主張為之,所以并不想藏着掖着。
“她和我們是一個地方來的,之前我也不知道她是,後來有天聊起來才知道……”
一個地方,從小認識?
不,廖大正不認識,那有可能是和齊康認識。
無數種可能飛快閃過廖小峰的腦海,他甚至開始想象,港姐和青年才俊在酒會上重逢,未斷的小時情誼摻着酒意,降落在那個過分暧昧的夜晚。
當時到底出于真心還是假意,沒人能說個清楚。
正想着,齊康從安全通道走出來,“大正,你把人送回家,之後再來接我。”他吩咐一聲,然後徑直朝着沈琳的病房走過去。
梨花帶雨的蔣嬌老實不少,但臉上的表情明顯帶了層難以察覺的勝利,她挽着包攏了攏頭發,這才施施然去坐電梯。
廖大正擡腳跟上去,臨走前他抓緊對着兒子小聲囑咐:“剛剛的話不要對天磊說。”
是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說。
病房裡沒人說話,齊天磊一直握着沈琳的手,他們在聽,在聽室外走廊裡的動靜。
當聽見齊康的皮鞋停在門外的時候,齊天磊自覺站起身幫沈琳後背墊了個枕頭,擺弄了半天,直到齊康進門坐在床邊,他才覺得滿意。
然後他對沈琳勉強露出微笑,看也不看齊康一眼,沉默地出了門。
廖小峰感到一陣心酸,他看見走出來的齊天磊把額頭磕在門上,維持這個動作好半天。
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然而這次齊天磊既沒鬧也沒吵,甚至主動給齊康騰了位置去安撫沈琳。
昔日隻會無能狂怒的大少爺,好像終于成長為可以冷靜處理事物的正常人。
廖小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站在他的立場,他不好插手别人的家事,雖然覺得這事齊康做的不對,可對方也實打實是他該尊敬的人,是給予他家庭安穩的恩人。
于是他隻能無言地去牽齊天磊按在門把上的手,繼而小心帶離門邊,帶到牆壁的陰影裡。
時間重新閉成一道環,一年前的手術室外,他們倆靠在牆壁一起等着,如今,齊天磊靠着牆壁,然後把他扯到自己面前,讓疲累的臉龐得以埋進淡淡肥皂香的柔軟胸膛裡。
不敢擡手攬或是抱,廖小峰任由自己淪為無法動彈的毛絨玩具,面對面承受這顆破碎的心靈。
齊康在病房裡待了半個小時,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看着不大好。
今天到底是他理虧,也便沒了往日盛氣淩人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