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還沒醒過來,準确地說,是清早醒了一會,之後因為太過虛弱,又昏睡了過去。
浮腫好像消退了不少,呼吸聲也變得沒有那麼微弱。
昨晚的護士換了班,但新護士仍對着廖小峰叙述病人的詳細情況,隻把臭着臉的齊天磊晾在一邊。
廖小峰聽得很仔細,他爸爸去醫生那裡詢問狀況,他在這頭記下術後需要留意的養護事項,父子倆真的就比齊天磊看上去更像病人家屬。
等到護士一走,兩個少年面對着病床分坐兩端,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沉悶且壓抑,廖小峰不時擡頭打量齊天磊的表情,然而後者隻是抱着雙臂望着自己的媽媽發呆。
額上的止血貼很符合齊天磊此刻的氣質,不知道的真以為是他昨天跟人打架,因此頭上才挂了彩。
廖小峰突然覺得,齊天磊跟他當初印象裡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隻不過半年多沒見,這個少年由原來的光鮮明亮變得陰沉許多,大概是由于成長的空隙裡好的東西被盡數抽空,填進去的又都是因生活變故而堆積的滿滿憤恨。
正因為此,齊天磊總是喜歡不自覺地皺眉,眼神裡飛揚的光彩不複存在,像是一點就炸的炮仗。
過了好久廖大正才上來,他在醫生那兒了解過情況後,就想着下樓去給齊康打個電話,可齊康沒接,隻好順便去食堂打包了份白粥,以防沈琳醒過來肚子餓了要吃。
在廖大正出去抽了兩根煙後,沈琳果然悠悠轉醒,她臉色仍有些病态的蠟黃,但在看見齊天磊坐在床邊後,昏暗的眸子瞬間有了神采,掙紮着就要坐起身來。
廖小峰趕忙按鈴呼叫護士,沈琳已經度過危險期,甚至可以在别人的攙扶下下床走幾步,經曆了大型手術,接下來她便要逐步開始複健,以求早日恢複心肺等身體功能,加強各器官活力。
和媽媽對視幾眼,齊天磊終于松了勁,嘴角勉強彎出溫柔的弧度,其實他下半張臉和沈琳長得很像,特别是那兩個一深一淺的小酒窩,平常不做表情的時候看不出來,隻要一笑或是生氣,便能明顯被人捕捉。
問起額上的傷,他不經意瞟了眼廖小峰,然後隻說是不小心磕到的。
“你家兩個兒子好乖呀,不僅一大早就趕過來看望媽媽,還在病房坐了一上午,就等着你醒過來呢。”護士臨走前笑着誇贊了兩嘴,這會齊天磊終于成功被她納入兒子的候選人之一。
“是呀,兩個都是我的好孩子!”沈琳擡了擡手,分别在兩個小孩頭上溫柔地摸了摸。
齊天磊的頭發粗硬,紮人得狠,廖小峰卻是綿軟輕飄,手感很不錯。
廖小峰也覺得沈伯母的手摸得自己很舒服,沈琳雖然身體不好,一雙手卻是珠圓玉潤的,且又小巧,很像他記憶裡中媽媽的手。
廖大正再度踏進病房,适才護士掀開沈琳被子,細心地幫她檢查身體,因此他隻好避出去抽煙,這會進來,廖小峰早把尚算溫熱的白粥拆開,端到沈琳面前。
“大正,這幾天辛苦你了。”沈琳丢下匙羹,特地道了聲感謝,她成年前一直待在英國,接受的也是西方教育,因此從來沒有主人家的架子,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
廖大正趕緊擺擺手,随後撓着頭,嘴裡竟鬼使神差地提起齊康:“是老闆讓我在這盯着的,他,他一直詢問你的狀況,隻是最近公司有點忙,才沒能抽時間過來。”
他越說越沒有底氣,實際上隻是他單方面在聯系齊康,齊康甚至沒有主動聯系過他。
“哦,是嗎。”沈琳淡淡回應,臉上仍是笑着的,隻是有些僵。
有媽媽在,齊天磊的脾氣也能收斂些,此刻他隻在心裡暗暗罵了齊康。
接着他一屁股坐到床邊,隔開廖大正看沈琳的視線,随後握着媽媽的手哄她再去喝粥。
廖大正不知所措,他自知理虧,也不好再待下去,于是道了聲别順便把兒子叫出病房,塞了些錢到他手上:“小峰,爸爸先去工作了,你這幾天有空就多陪陪天磊,他對老闆有誤解,你也開導開導他,另外,你沈伯母身體不好,要是有空,給她炖隻雞補一補吧。”
這是在給廖小峰布置任務,小峰頓覺一陣天旋地轉,沈琳他很情願照顧,可齊天磊這麼大個人了,憑什麼還要自己去開導,光這一項,他就覺得要比照顧廖小婷還要叫他心累,然而轉念一想,誰叫昨晚自己害得大少爺磕到頭了呢?
隻好點頭應承下來。
喝完了粥,三個人坐着說了一會話,沈琳又迷迷瞪瞪睡了過去,她現階段就要多睡,先把體力恢複過來再說。
大概一時半會是不會醒的。
“喂,你有錢嗎?借我點,回來還你。”
齊天磊垂着頭,有那麼一兩秒廖小峰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從昨天到現在,他沒聽過齊天磊主動和他開口,于是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立時直起身子,說有,還問:“你要出去?”
“嗯,”齊天磊語氣開始不耐煩,但他仍接着說下去,“我要回趟學校,取點東西。”
“我和你一起去!”
“……”
的士在聖保羅門口停下,齊天磊首先下了車,隻悶着頭往學校裡走。
等到廖小峰付完了錢跟出來,路邊突然有人按了幾下喇叭,原來是廖大正,正從黑色的寶馬商務車裡疑惑地探出頭來。
車和司機都在這裡,那也就意味着,齊康也在附近。
“你們這是?”廖小峰跑到廖大正身邊,車裡空空蕩蕩,除了司機沒有别人。
“哦,天磊說要來學校拿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