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小峰的家在深水埗的一棟舊樓裡,樓裡住着的都是和他家一樣的窮苦人家。
那是廖大正一個遠房堂叔留下的房子,堂叔無兒無女,想着把廖大正從老家弄過來給他養老,沒承想,廖大正卻是提前把自己送進了監獄,此後,廖小峰的媽也跟着跑了,最後還是兩個孩子在老房子裡送走了他。
車子停好熄了火,廖大正望了望後視鏡裡的齊天磊:“天磊,要不我還是帶你出去住賓館吧。”
“不用!”
齊天磊鐵了心拒絕,接着自顧自擰開車門下了車,站在擁擠的小巷口。
這個點,深水埗的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還是多,不像他家的大别墅,往往天還沒黑,一條道上好長時間都瞧不到半個人影。
其實廖大正也不怎麼回來睡,他是司機,需要時刻等候齊康的調遣,忙起來也就跟着齊康走,他家距離東區實在太遠,香港的路又不好開,為了不叫老闆等,他隻得在别墅或是車裡來回睡。
唯一讓這個中年男人寬心的,是兒子廖小峰,雖然才15歲,卻非常懂事,不僅成績優秀,妹妹廖小婷也被他照顧得很好,就因為兒子的懂事,齊康才主動要求把廖小峰轉到齊天磊那所學校,學費也由齊康來繳。
要知道,聖保羅這所英式貴族學校,可不是廖小峰這樣的窮苦孩子可以随便進的,饒是他成績拔尖,沒人開口也絕無可能。
到了家門口,廖小峰不再拘謹,這裡到底是他的主場,就連舊樓門口賣魚蛋的阿伯見到他,都要和他親切地打個招呼。
廖小峰長得乖巧,瘦是瘦了些,但一雙眼睛裡黑眼珠占了大半,看着人時總覺得過分真摯,加上他笑起來唇邊有顆虎牙歪出來,又添了層純澈的調皮氣質,誰見了都忍不住想要笑臉相迎。
廖大正和齊天磊跟在他後面上了樓,街坊鄰居認識廖大正,但見了陌生且光鮮的齊天磊後,不免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家在六樓,但到了五樓時,廖小峰停下步子,他讓兩人等一會,接着便往長廊上跑,跑到中間一戶重重拍了拍門:“大勇開門,我來接小婷回家。”
開門的是龐大勇,他是廖小峰原來學校的同學,兩個人同歲,家境也都差不多,這兩年龐大勇隻和奶奶相依為命。
廖小婷和兩個哥哥同在一所學校,但自廖小峰轉學去聖保羅後,龐大勇便自告奮勇承擔起了照顧廖小婷的任務,每天放了學接上廖小婷,再陪着小婷等小峰來接。
除了周末,每天如此,龐家已經是廖小婷的第二個家。
被哥哥接出來,乖巧的廖小婷嘴裡還嗦了根棒棒糖,她回頭沖着裡屋擺擺手,然後也不等哥哥來帶,一蹦一跳朝着樓道口跑,瞧見爸爸後,更是開心地飛撲上去。
妹妹11歲,性格卻比哥哥開朗許多,被廖大正擡着屁股抱起後,她直接指着齊天磊問:“這個哥哥是誰?”
“小婷不記得啦,爸爸帶你見過的,是天磊哥哥。”
“天磊哥哥好!”
齊天磊不友好地斜了一眼廖小婷,面對她的熱情絲毫不做反應,隻是略帶嫌棄地四處打量,開始為自己的沖動決定感到些許後悔。
廖小峰加快腳步跑回來,給妹妹額頭抹了把汗,随即領着衆人上到六樓,他家住在邊戶,屋裡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卻仍是飄出股不大不小的黴味。
沒辦法,誰讓這是舊樓呢。
當然不能和齊天磊家的大别墅比。
客廳無從下腳,一張方桌和一張舊沙發便已占據所有地方,隻留出兩條窄窄的通道,幸好家裡還有兩個房間,擠一擠可以睡得下四個人。
齊天磊從走進來的那一刻,便緊緊皺了眉,出于禮節以及夜晚的收留,他才沒有出聲抱怨,但那副毫不掩飾的表情顯然已經将内心嫌惡擺上了明面。
廖大正放下女兒,指着大一些的房間對着他殷勤道:“天磊,你今晚就睡這兒,委屈和小峰擠一擠吧。”
爸爸不在家,廖小峰晚上就和妹妹睡在這間房,今晚大房間是要留給兩個男孩子的,廖大正隻能帶着廖小婷在小房間裡睡。
家裡窗戶虛掩着,所以不算太悶,就是蚊子有點多,總在人耳邊嗡嗡地繞。
廖小婷已經在龐奶奶家吃過飯了,其他人,晚飯還沒顧得上吃,時間不早了,再煮肯定來不及,廖大正匆匆下樓,想要去路口買點宵夜回來。
不用煮飯,已是難得,可衛生間裡泡着的衣服還得洗,逼仄的衛生間被廖小峰搓衣服的聲音完全占據,齊天磊隻得進屋躺床上煩躁地盯着天花闆發呆。
六樓已是頂層,天花闆上散布了一坨又一坨漏水的圓形污迹,又因潮濕染上烏黑的黴斑,乍看之下,讓他心裡直發毛。
有人走到床邊将手臂搭上床沿,齊天磊偏頭去看,隻見廖小婷正十分好奇地觀察他:“我想起來了,你是不是齊叔叔家的哥哥?”
提起齊康,他眉頭一皺,接着不悅地“哼”了聲,再不答理小婷。
“你怎麼不理我呀?告訴你一個秘密,”廖小婷把頭往他那裡湊,邊神秘兮兮地說,“爸爸一回來我和哥哥就有燒鵝吃,剛才他說還要買塊叉燒,叉燒可好吃了!”
齊天磊本來對廖小婷的秘密還有些好奇,聞言,卻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什麼燒鵝和叉燒,油膩膩的有什麼好吃。他這會隻想去西餐廳裡飲一碗玉米濃湯配煎鵝肝,或是去灣仔的華東酒樓點一盅魚翅蒸。
小吃貨不知大少爺心中所想,聽見有人敲門,興奮地舔着小嘴跑去給爸爸開門,随即一股甜膩的香味自廖大正手裡的塑膠飯盒裡蹿出來,廖小峰晾好了衣服自顧自接過來進了廚房。
“天磊,出來先吃個飯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