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定波鑒将所有邪祟都吸納過來,像不像淨化?”她撫摸着定波鑒的表面,“其實它并不是淨化,而是包容。它隻是将所有污穢的、肮髒的、邪惡的東西全部吸納。等到吸納的東西超過它的阈值,被它吸納的污穢會連同它一起毀滅。”
“你說,這是不是一個精妙的設計?除卻修習至清之道的修士無人可以淨化古邪祟,所以設計定波鑒的人想的從來不是淨化,而是毀滅。在收到真皓的回信之前,我都沒想到這一點。”
她臉上的表情逐漸危險,聲音卻依舊和軟,“在定波鑒承受不住之時,被用作修複材料的小道士的魂魄,會跟着一起消失。但不用怕,我已經找到了解決辦法,用至清本源打開定波鑒,小道士就自由了。”
“……”詭炁,“你自言自語的樣子有些可怕。”
“你胡說什麼呢,我在和你說話呀。”
“你是不是被污染了?在天寰的時候。”
她否認:“不呀,我隻是成長了,你們都說這樣的我更成熟更可靠,不是嗎?”
詭炁沉默下來,祂在想,她是不是真的該去看病了。
“别的不說,你現在帶不走定波鑒。”
“我知道,我隻是來看看冼灼,确定他的位置,下次就更方便。走吧,我們要上岸——去找那個擁有至清本源的人了。”
這麼麻煩,隻是為了看他一眼?
“你要去殺人嗎?”
“去拿‘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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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色的液體在銀制的小杯中晃動,婉轉的曲聲撥人心弦。
夏春秋,夏春秋,不知冬。這裡是整個九關京最歡樂的地方,最醇的酒,最香的花,最軟的榻,最美的人。此地無關冷與暖,隻談風和月。
遲晏生如魚得水地混迹其中,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流。反觀燕舟留就很不适應了,他既不想聽曲,也不想看舞。他仰躺在榻上,旁邊斜坐着遲晏生。他眼珠子上瞄,看見了那個名喚小雪的侍女。
印象中,這個叫小雪的侍女一直跟在遲晏生身邊,無論遲晏生做什麼,她都一臉淺淡的微笑,神态柔和地站在一邊。開始,他懷疑這個小雪也是遲晏生衆多紅顔的其中之一,後來發現,她更像遲晏生的護衛。
靜默的侍女将眼神對準他,僅僅對視一瞬就移開目光。
……從以前就覺得,她挺厲害的。
燕舟留也移開目光。
“燕兄,你貴為地隕澗親傳,這麼些年來在滿月身邊受苦了吧。唉,小月兒的脾氣就是那樣率真,上頭了連我都罵。”遲晏生頗為無奈地搖搖頭。
“……”燕舟留很難昧着良心說句“沒有”,而且辛滿月最厭惡的人就是你了吧!
顯然遲晏生不是很有自知之明,“雖然小月兒表面上總是與我發生口角,但我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實則内心還是很關心我的。”
燕舟留再次沉默了,他不知道從哪裡接話。
“我與滿月這麼多年的婚約,她一定很期待我們的将來。你說對吧,小雪?”
侍女小雪微笑道:“大概是公子您的錯覺。”
燕舟留忍不住道:“公子若是真的想和師妹好好相處,就應該規範自身,少來這種地方。”
“這裡不好嗎?”遲晏生無辜地睜大那雙多情的桃花眼,“難道你身下那張榻不軟?”
“挺軟的……不是,重要的不是這個。”
“還是這裡的酒水不夠醉人,女郎不夠傾城,歌舞不夠迷人?”
燕舟留不想和他在這件事上探究,直白道:“師妹更喜歡修身養性的人。”
遲晏生猶豫回答:“我以後多喝幾杯枸杞茶?”
燕舟留閉上嘴巴,這人分明在戲弄他。從某一方面而言,遲晏生和辛滿月真般配啊——都令人身心俱疲。
“現在什麼時辰了?”遲晏生看向小雪。
“差不多了。”
“哦,那我們回去吧。”
燕舟留猛然想到——遲晏生不會是故意的吧?故意消耗時間,是為了監視他。
“燕兄,我們走吧,别讓滿月等急了。”他勾了勾眼尾。
遲晏生走在前面,小雪緊跟身後,燕舟留跟在他們後面。他盯着遲晏生的背影,在他們下樓時,還會有女郎朝遲晏生打招呼,而遲晏生很自然地解下腰間玉佩贈與美人。
出了夏春秋的門,遲公子身上那些個配件幾乎都空了。
……這人到底是不是裝傻。燕舟留把問題在肚子裡轉了一圈,最終懶得想。反正對付遲晏生是辛滿月的事,他瞎操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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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柴搬着凳子坐在屋檐下,檐下有積雨如珠。
他望着遠處灰白一片的水面,那雙和蒼老外表不同的眼睛裡映着他看了上百年的風景。
忽而,身後掀起一股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