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昶陽觀星台——

十二個日晷圍成的圓中擺了一張浮桌，兩張凳子。桌為木桌，方形的桌面是一扇棋盤，卻不是普通棋盤，它上面的刻線遠比一般棋盤要多得多，複雜得多。棋子也非黑白子，而是一顆顆形狀各異的星石。

有二人對坐執棋，他們不像下棋，倒像擺弄星軌。

一人身着祭祀服，外罩一件寬袖玄衣，上面用銀線繡了神秘符文，如同活的一般時不時冒出來。他左眼戴了一塊銀色眼罩，右眼是一片氤氲紫色。從外觀上很難看出年紀，面容稍稍蒼白，沒有一絲皺紋，露出袖子的手背布滿了密密麻麻可怖的血線。

另一人一身素白，隻有袖口和衣擺用金線繡了特殊的圖案。他單手支着頭，眉間一抹流光銀紋。

正是昶陽國師星衡與青城掌教真皓。

星衡在兩顆棋子間推移，沙啞的聲音含笑道：“你這次要針對地隕澗還是九關京。”

“不，是浮法天宗。”

“為什麼是浮法天宗？”

真皓：“隻不過積怨已久，剛好趁機算算舊賬。地隕澗和九關京的聯姻，最不高興的就是浮法天宗了。這三家勢力牽扯的範圍糾纏太大，如果地隕澗和九關京連為一體，浮法天宗在很多事情上就會被掣肘。比如，三家都擅長煉器，若是地隕澗和九關京合作，那浮法天宗就慌了。”

“确實，現如今仙盟中仙器出口中這三家為大。”

“而且，此次用不着我動手，讓天極的人去。”說到這裡，他眉頭舒展，帶了點期待的笑意。

“天極？你何時與他們有了聯系。”

“你不知道嗎，定波鑒其實是天極的鍛造師設計，但被徒弟偷了手稿，賣給了九關京，不僅如此，徒弟如今也成了九關京的客卿。天極的人雖素來不理外界，行動散漫，他們沒有組織，但對外卻一直很團結。那個鍛造師是天極德高望重的大師，說起來，是天極三仙彧真人的前輩。”

星衡接話：“所以，你想渾水摸魚。天極不會放過叛徒，而浮法天宗和天極又有舊怨，四方勢力打起來，真是熱鬧。”

“所以，我會給天極一個建議，比如——由我們為他們清掃障礙。”

星衡：“你不怕被天下人指責？”

他笑道：“怎麼會，我隻是為天極助力而已，當然，用天極的名義。”

“呵，我想想，上一次是七妙玄閣，上上次是長青門，上上上次是金鱗島，太多了我就不一一重複。這麼些年來，你每一次出手，都要讓仙盟不甯啊。明面上的，背地裡的……若是溯晖知道他這個小徒弟能耐那麼大，怕是——”

“師尊他隻會欣慰。”真皓神色沒有變化，隻是冷淡地打斷他的話。

星衡還在撥弄棋子，“誰會知道那個最普通的徒弟居然是最狠的，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啊。”

“前輩謬贊了，這麼些年來沒有您暗地裡相助，我哪能有今日。等哪天我成了仙盟噩夢，您的功勞定是最大。”

“年輕人，你和仙門百家的恩怨我不插手，之所以為你提供線人，隻是想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星衡的手指在棋盤上摩挲，随着話音落下，他手下的棋盤也出現了裂紋。他隻是輕而易舉地又将棋盤複原。他撥弄棋子的動作很随意，但真皓似乎能在他的動作裡看到一些其他的東西。

比如命運。

真皓盯着他的手，那雙手布滿血色細紋，如同一件碎裂的瓷器。

他知道這位享有盛名的國師擁有窺探命運的能力。星衡來曆成謎，實力莫測，在真皓知曉的星零過往中，星衡和他師尊溯晖真人曾是舊友。

有一件事情，真皓一直很在意。

“我從未聽師尊提起過他的故人，我可否理解，因為某件事情，你和我師尊立場不和，所以分道揚镳。”

星衡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擡眸看向對面的青年。真皓無法從他那雙紫色的眼睛中找出自己的答案。

“不得不說，你的膽子真的很大。在我的地盤打聽我的消息，莫非你以為留在這裡的隻是你的影子，我就奈你不何？”

真皓沒有回話。在幾次接觸中，星衡給人的印象都算是好脾氣。而他僅僅是提到了師尊，星衡就有點動怒的樣子。看來他們真的存在一次激烈的矛盾。

真皓從前認為師尊是天底下唯一的真仙，也是他能想象得作為仙人最好的樣子，強大，淡漠，冷靜，好像永遠不會犯錯，永遠讓人仰望。事實确實如此，溯晖真人的一生都是高山之雪，高不可攀。

如果溯晖真的和星衡在一件事情上産生悖論，真皓也不認為他師尊會錯。

因為什麼事情，讓曾經的朋友變得陌路，然而在一方有難的情況下，又毫不猶豫地相助。

真皓将疑問藏進心底，現在不是詢問的時機。“無論你和我師尊有過什麼矛盾，但我師尊從來沒有錯過。”

“呵，”星衡嗤笑道，“不愧是他的徒弟。等你師尊回來，想必他萬分欣慰。不說這個了，你派了誰去行動？”

“秘密。”

--

歲禧坐在席位上，她面前擺了茶點和水果，茶點用得比較多。她拈起一塊糕，咬了一小口。這些茶點雖然都是用含有靈力的食材制作，但很少有合她口味的。

“你不喜歡嗎，茶點。”墨青嶼道。

歲禧有些詫異，雖然她不喜歡，但為了不引人注目，她還是吃了不少，沒想到墨青嶼還是注意到了。這個人的觀察力居然意外得不錯。

“你也覺得吧，這裡的糕點有點甜了。”她湊過來與低聲道。

歲禧彎起嘴角，“嗯。”

或許，墨青嶼會是個不錯的合作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