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還是熱得燥人,男人們都光着膀子,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但是人們菜色的面龐此時都多了一些氣色。陰雲中多了一絲光彩。安濟坊此時笑聲不斷,自周櫻發現問題之後,他們所制的普濟方便開始投入使用,人們的情況已經明顯好轉。
隻是普濟方對藥材的濃度要求較高,單靠安樂坊的所儲藥材是遠遠不夠的。
周櫻卷起衣袖翻看着晾曬的黃芩,這幾日天氣好,但是也要謹慎,不能讓其受潮。
“今日怎麼隻有莺兒姑娘一個人在曬藥,姑娘的下手哪去了?”一旁的婦人笑着問。
周櫻這才轉頭環顧四周,沒看到周檀淵的影兒。她剛想開口說他可能在後坡分揀新到的藥材,那婦人旁邊正在挑揀雜草的李嬸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口道:
“哎喲,王嫂子,這還用問?咱們周小哥那眼睛,幾時離開過莺兒姑娘三步遠?準是莺兒姑娘嫌他在這兒礙手礙腳,擋着日頭,把人給轟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呗!” 李嬸邊說邊用胳膊肘碰了碰旁邊的王嫂子,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周櫻的臉頰瞬間飛起兩朵紅雲,像染了胭脂的芍藥花瓣。她急急辯白:“李嬸您可别瞎說!我哪、哪有轟他?是他自己……” 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倚着廊柱歇腳的老伯打斷了。
老伯捋着花白的胡子,慢悠悠地插話:“自個兒?我看是周小哥心思細,怕日頭太大曬着了莺兒姑娘,主動去尋個遮陽的物事?或者……是去鎮上給莺兒姑娘買那新出的蜜漬梅子去了?我早上可瞧見他往鎮子方向走呢。” 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張伯!” 周櫻跺了跺腳,手裡捏着的一把柴胡葉子差點掉地上,耳根子都紅透了,“他就是去後頭庫房清點藥材了!什麼蜜漬梅子……您再胡說,下回腰疼找我可沒門兒了!”
這時,旁邊一個稍年輕些的小孩也湊起了熱鬧,學着周檀淵平日那副沉穩又略帶拘謹的模樣,捏着嗓子道:“這藥筐沉,放着我來。”“當心台階。”他學得惟妙惟肖,惹得周圍幾個看熱鬧的都哄笑起來。
“你們!你們合起夥來欺負人!” 周櫻又羞又惱,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像熟透的櫻桃。她把手裡的藥材往笸籮裡一放,作勢要走,“不跟你們說了,我去看看庫房的藥材清點完了沒!”
“哎喲,這就急着去‘看看’了?” 王嫂子笑得更大聲了,“莺兒姑娘慢點走,可别把藥材當定情信物給周小哥揣懷裡帶走了!”
哄笑聲更響了。周櫻隻覺得臉上火燒火燎,頭也不敢回,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往後院走去,隻留下身後一片善意的、帶着濃濃八卦氣息的笑聲在藥香彌漫的院子裡回蕩。丘潼遠遠得聽見這邊人們的調笑,心中已經别般滋味。
周櫻在房前屋裡找尋周檀淵,卻都沒有,周櫻奇怪,突然止住腳步,心裡一涼。
他不會回去了吧……
周櫻耷拉着腦子從藥材房裡走出來,怎麼走也不不說一聲,什麼人呀!正碎碎念着,突然瞥見屋後的大槐樹背後熟悉的身影。
周檀淵穿着白衣在和樹後的什麼人說話,他的表情謹小慎微,好像樹後的人是他不能直視的存在。周櫻坐在樹樁上假裝翻動着手中的醫書,眼睛卻偷偷斜瞅着。
樹後的神秘人走了,周檀淵緩緩朝安濟坊走過來。周櫻忙将臉埋在書中。
“坐這幹什麼,喏。”一提用牛皮紙包纏着的糖漬梅子像個土塊一樣耷拉在周櫻面前。
“怎麼去鎮上也不說一聲。”周櫻接過解開纏線撚了一顆放進嘴裡,糖霜密密麻麻在口中擴散開來。
“去司南藥行看看有沒有貨。”
周櫻咀嚼着,若有所思:“黃芩是治熱症的通用藥材,如今價值不菲,怕是連司南藥行也緊缺吧。”
“總會有辦法的。” 周檀淵語氣笃定,臉上顯出十足的把握,卻又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對了,我和丘爺爺商量過了。咱們那藥方,我想是時候上交官府了。雖說眼下還不敢打包票百試百靈,但安濟坊的病患用了确實有效。若能推廣開來,其他地方的人也能得救,還有藥材短缺,要是有官府的支持,豈不是最好?”
周檀淵忽而擰緊了眉頭卻又避過臉去不讓周櫻看到,“此事再議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見一個人。”
周櫻一愣,放下手中的梅子:“見我?誰要見我啊?”她敏銳地察覺到他語氣中的異樣和那刻意回避的目光。
“六皇子殿下。在天香樓雅間。”他頓了頓,補充道,“事關你的藥方。”
“六皇子?”周櫻的心猛地一沉。周櫻面前閃過之前在萬香樓見到的那個人。皇族貴胄,為何突然要見她一個醫女?還點名道姓要談她的藥方?
“你别緊張,殿下……他隻是想先與你談談。藥方事關重大,牽扯甚廣,你需得謹慎。别害怕,有我在。”周檀淵目光忽而變得熾熱望着周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