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課是班主任孟麗岩上。李泊松低頭做題太久,擡頭揉了兩下脖頸,眼睛瞥到了窗外鐘樓上那口古老的大鐘。
還有兩分鐘就放學了,班級沒有任何騷動,大家都低着頭奮筆疾書。
他難得溜了會号,看着外邊的晚霞出神,出神中忽然很輕地歎了口氣。畢雨澤的注意力隻有三分鐘,這聲微不可查的歎氣聲傳到他耳朵裡,他偏頭看過去。
李泊松頓了頓,抱歉地搖了搖頭,而後他随着畢雨澤的視線看向講台,發現老師已經把包挎好了,單手拎着車鑰匙,一副随時準備沖出去的架勢。
“保留節目。”畢雨澤小聲說。
講台上一道視線掃過來,畢雨澤感覺後背一涼,縮縮脖子閉了嘴。大概十幾秒鐘後,下課鈴聲打響,孟老師拎着車鑰匙,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李泊松有點驚訝,挑眉問他:“怎麼說?”
“怕堵車……剛升高中的那個月我們都特别怕岩姐,第一次看到她打鈴就跑出去都覺得自己眼花了。”畢雨澤有時候會因為訓練翹掉晚課,但化學是他的弱科,所以他會盡量趕回來,他化學專項測試還差一道題,正在狂寫。“和她的女強人形象不太符合,有種……呃,反差萌。”
今天下午畢雨澤還因為上課睡覺被岩姐訓了一通,晚上談起她卻一點不高興的意思都沒有。李泊松覺得班級裡絕大多數同學是真的喜歡這位孟老師的,不禁對她更佩服了些。
“你們都管她叫岩姐?”李泊松問,“孟老師好像也接受良好的樣子?”
“岩姐自己說的啊,每屆學生都這麼叫她。我們就背地裡這麼說,當面還是乖乖地叫老師。”畢雨澤神神秘秘地說:“在此之前,我們都偷着叫她孟嚴厲。”
麗岩,嚴厲。
李泊松笑了一下,看畢雨澤看着他,于是想了想,贊道:“有巧思。”
“……”
聞竹收拾東西動作很快,她穿好衣服紮好圍巾,一隻手提着書包帶子,另一隻手輕巧地把座椅倒扣到桌面上。行雲流水般地做完這些後,她把手機開了機,微信噼裡啪啦地蹦出了一堆消息。
現在前後門挨着的兩條街都堵得像電飯煲裡的粥,校車還有将近二十分鐘時間才會開走。聞竹家近,她也沉得住氣,通常是最不着急回家的那類人。
曲思嘉放學回家有固定的同伴,聞竹她們兩個基本上不一路走。和思嘉揮手告别之後,她就倚在窗邊,一邊無意識地跟着廣播裡的歌哼唱,一邊回着微信消息。
畢雨澤把做完的化學題随手塞進桌格,拍了下李泊松的肩膀。
“走啊,泊松,去打球?”
李泊松想了想,問他:“咱們班的作業可以寫不完嗎?”
聞竹看他對這個提議很心動的樣子,沒等畢雨澤回話就冷漠道:“不行,每科都不行。”
“好吧,”李泊松隻好拒絕:“我得回家寫作業。”
“你好像很遺憾?”聞竹挑眉問。
李泊松笑着看她。
兩人對視了幾秒鐘,很有默契地同時移開了目光。
十分鐘後,他們兩個走在教學樓前的雙行道上,枯葉挂在樹幹上,地上的雪已經化淨了,這個景象靜态時有種冷寂的荒涼感,卻因為這些放學吵吵鬧鬧的高中生硬生生地變得溫馨起來。
校園廣播還在循環播放曲庫裡的千禧年金曲,暖黃色燈光穿過樹枝,像是金色彩帶般灑在了地面上。路過體育館時,聞竹聽到了籃球拍在地面的聲音。
在校門口附近碰到路一杭讓他們兩個都很意外。路一杭也是打鈴就跑的人,如果是平時的話,這個點他差不多都到家了。
“怎麼了?”他們互相打了個招呼,聞竹和李泊松走過去。
“車壞了。”這件事是今天早晨發生的,一中不允許學生在校園裡騎車,他在校門口下車的時候,車鍊子正好掉了。
他簡單解釋了下車子故障的來龍去脈,聞竹聽了點頭道:“哦,掉的還挺是時候的,沒壞在路上。”
路一杭:“……”
李泊松站在旁邊輕笑了下。
“那你現在是要做什麼?”
聽到李泊松的問話,路一杭指了指校門口答道:“往西走第二個十字路口那兒有修車的地方。”
距離不太遠,聞竹點點頭,覺得還好,不是特别麻煩。
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李泊松半蹲下/身,看了一下車子的鍊條和轉盤。
路一杭不明白這動作是什麼意思,聞竹低聲和他說:“這意思應該是能幫你修。”他聽完愣了一下,嘴張得像是能吃下一個雞蛋。
聞竹見路一杭這個表情,沒看懂他想表達的是驚訝還是不信,抑或兩者都有,于是給他加了針定心劑:“他挺厲害的。”
話音剛落,李泊松語氣輕松道:“我可以修,讓我試一下。”
路一杭把嘴合上,聞竹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後,微微彎腰:“你用手修麼?”
李泊松擡頭,眉眼彎彎:“啊,那不然呢。”
聞竹知道他故意這麼說,眼睛盯着他沒接話。
李泊松認輸地擡了下手:“要用老虎鉗,等我一會兒,我去借。”
幾分鐘後,在路一杭目瞪口呆的時候,李泊松已經拿着老虎鉗準備還給門衛了,他吃驚地聞竹:“你還真是了解他……不是,他初中的時候就會修車?”
“啊,你知道我為什麼知道麼?”聞竹說了句繞口令一樣的話,然後解釋道:“初中的時候一放長假就會有那種勞動作業,比如說做了什麼家務拍個照片傳給老師,你也做過吧?”
路一杭點頭表示理解。
“李泊松當時傳的是修自行車的視頻,”聞竹聳聳肩,補充:“還是我拍的。”而後,她把視線投向門衛的方向,看到李泊松和大爺高高興興地聊了兩句後朝這邊大步走過來。
路燈昏黃的燈光下,連帶着他的發絲都張揚又溫柔。
“OK……”路一杭服氣了,他騎上車,和兩人揮手:“明天請你們吃飯啊,明天見。”
李泊松手插在沖鋒衣兜裡,懶洋洋地擡眉笑了下:“客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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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竹咬着豆漿的吸管從後門進班的時候,班級大部分座位已經坐滿了,隻有他們那一片很空,路一杭在睡覺,李泊松對着窗站得筆直,如果不是他右手拎着語文書,聞竹甚至以為他在面壁思過。
她腳步放得很輕,湊近了看到李泊松在背《赤壁賦》,沒想打擾他,看了眼正要轉身走,李泊松突然拎起書看了一眼,這麼一眼,正好看到了聞竹。
“早,”他側頭看着聞竹,手垂下,書頁貼着他的校服褲線。聞竹點頭,“早,背課文呢?”
“是呀,”李泊松點頭,語氣很無奈:“還這個債好像女娲補天。”
聞竹被逗笑了,李泊松也彎了下唇,問她:“你這兩天在家裡住?”
“嗯,我媽出差了,學校這邊沒人陪我。”
說完這話,她拉開畢雨澤的椅子,拿出昨天罷工沒做完的卷子,李泊松還在窗邊和《赤壁賦》作鬥争,聞竹靜下心來,周圍的小聲私語被她關在耳朵外邊。
大概十分鐘後,路一杭睡醒了,他伸了個懶腰,扯着椅子上的棉服起身,一轉身卻看到聞竹坐在自己後邊的座位上,登時吓了一跳。
“我去——”
手裡的筆尖在卷子上劃了長長的一道,輔助線的尾巴好像要飛起來,聞竹擡頭,路一杭接收到她的視線,問道:“你怎麼來得這麼早?”
“坐校車。”
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李泊松坐在旁邊沒動,路一杭地視線在兩人之間流動,思考了一會兒終于問道:“你們倆這是誰給誰講題呢?”
李泊松身子朝椅背仰了下,說“沒有”,“沒在講題。”
聞竹心裡憋着一股不服輸的勁兒:“我剛寫完最後這道大題,他非要說有更簡單的解法。”聞竹在演算紙上重新畫了題上的圖,左手指了下旁邊的男生。她按照李泊松剛才說的方式做輔助線,下筆如風,不再理會他們兩個了。
“……”
路一杭看了眼時間,快早讀了,趕忙去水房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