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零三分,一隻姗姗來遲的大蝙蝠終于撞上了安全屋的窗戶,将傑森從心魔地獄中解救出來。
“老東西?老東西你怎麼了老東西?布魯斯!布魯斯!”
傑森手忙腳亂地剛打開窗戶,蝙蝠俠便摔了進來。傑森扶住他,才發現他的護甲縫隙裡正源源不斷地滲出鮮血,頭罩上,一隻護目鏡碎裂了,露出一隻美麗卻無神的钴藍色眼眸。
傑森捧起他的臉對光看了一秒。
瞳孔渙散,呼吸紊亂、肢體痙攣,軀體呈現出止不住的顫抖,再加上他顫抖着嘴唇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詞句,傑森立馬斷定,是稻草人的恐懼毒氣!
“老東西,你現在也太沒用了……别動,我不會害你的……”
傑森一邊盡量在不加重傷口的情況下給布魯斯摘下頭盔、 脫下戰甲,一邊随口安撫這他。而布魯斯卻不斷地掙紮着,口中不停地念叨着“J……J……”
“好了好了我知道是小醜——”
傑森突然頓住。而就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布魯斯掙脫了他的手 不顧自己的傷勢緊緊抱住了他。
“傑森,我很抱歉……”
“……如果可以,我希望死去的是我……”
“傑森,傑森……”
當布魯斯顫抖的手撫上他臉頰時,傑森才發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你放心,老蝙蝠,”他抹了把臉,咬牙壓下聲音裡的哽咽,故作兇狠道,“你死了我都不會死的!當然我也不會讓你死在我的安全屋裡的那太晦氣了。總之你現在先給我冷靜下來,我……”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麼。
而布魯斯也松開了他,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他的話,沾着血和泥和他的眼淚的戰術手套緊緊地抱住頭,看上去痛苦不堪。
解藥,傑森記得老蝙蝠身上是常備了恐懼毒氣的解藥的。然而當他一邊組織着布魯斯撕扯自己的頭發,一邊摸到他的萬能腰帶時,卻撲了個空。
三管針劑全部空空如也。這也太不尋常了。傑森用最快的速度擰了一條冷毛巾給布魯斯敷在額頭上,一面用家族通訊頻道聯系阿爾弗雷德。
但他剛剛拿起耳機,一隻手便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别告訴……阿爾弗雷德……”
傑森回頭望過去,居然看見布魯斯不知何時恢複了些許神志。在傑森看過去的那一刻他也看過來,眼神嚴厲中帶着一絲脆弱,口吻命令裡帶着一絲乞求。
“那你得告訴我怎麼回事!你的傷是怎麼回事?那些解毒劑呢?羅賓呢?”
布魯斯拼命眨着眼,眼神在渙散和堅定直接來回轉換。“咳,藥劑給了女人和她的孩子……無辜的人被卷進來了,羅賓在另一側清場……我餓……”
這話講得七零八落,傑森就知道布魯斯的藥效還沒過。他一邊幫布魯斯将打濕的額發向後捋去,一邊拿出了下半輩子好言好語的份額哄着他解開了戰甲,拆開被血浸紅的繃帶。
還好,老家夥果然還是沒有完全變成廢物的。他身上新添的傷口并不多,出血量最大的反而是上次腰間留下的傷口。也不知布魯斯做了什麼,這傷口過了一周也沒什麼痊愈的迹象,反而傷口上粗糙的縫線幾乎全部崩開,對皮肉造成了二次傷害,觸目驚心。
“……傑森……”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愛你老頭子。”傑森随口應付着布魯斯,半拖半抱把人弄到沙發上,用剪刀剪開縫線,一點點挑出皮肉中的線頭,又取出醫療包,仔細地為他清理傷口。
他雖然動作輕柔,卻也無法避免疼痛。但布魯斯連一聲也不吭,任憑額上冷汗直流也不作一聲,隻是偶爾才會出聲喊一兩個名字,有一大半是他,也有些是其他人。
清理完傷口,傑森取出了縫線。布魯斯的額頭上早已冷汗涔涔,而接下來的縫線隻會更難熬。
傑森無法想象在恐懼毒氣的放大效果下,縫針的疼痛對于布魯斯而言會有多麼可怕,他隻能盡可能地分散些他的注意力,讓痛苦降臨時不那麼難以忍受。
“……别擔心,布魯斯,我之前說錯了,你不會死的,我也不會死的……你要是死了我就給你塞池子裡,把你從200磅泡發到300磅……”
“說到這個,我給你做了海鮮紅燴湯,還有西西裡奶酪卷,撒了巧克力……你喜歡巧克力,你為什麼會喜歡巧克力呢?”
“巧克力……”
布魯斯竟然嘶聲複述了一遍他的話,傑森一驚,手中針線險些移位。他趕忙穩住手,小心問道:“布魯斯?你清醒了嗎?”
“巧克力,奶酪卷……”
好吧,沒有。
“對啊,巧克力奶酪卷。”傑森回應道,手中針頭又一下精準地刺入皮膚中,“我做了七個,不對,六個,等你好了我就給你吃,怎麼樣?你現在是不能吃這個的,因為你還受着傷,腦子也不清醒……”
“奶酪卷……”
“嗯,是的,西西裡風味,你會喜歡嗎?”
“巧克力……”
“是啊,巧克力。”
“巧克力奶酪卷……”
“嗯,巧克力奶酪卷。”
兩人的聲音都逐漸低下去,像是夢中的呓語。
終于,最後一針穿出,傑森再次幫布魯斯将汗濕的額發從眼前撥開,将布魯斯抱進卧室,用被子卷好。
“晚安,床。晚安,燈。晚安,布魯斯。”
他輕輕退出去,帶上門。
7.
淩晨五點二十一分,打掃完一地的鮮血和髒繃帶和散落的戰甲,傑森坐在沙發上,突然覺得很疲憊,心底卻有某個地方在可恥地雀躍着。
布魯斯的頭盔擺在茶幾上,光影下像是另一個黑暗騎士在注視着他。
今晚讓他知道了,自己是被注視着的孩子。布魯斯會永遠愛着他,會永遠牽挂他,不管他是活着、死了,還是當了反英雄。
像是神遊一般,他又轉進廚房。出于饑餓和心底的渴求,他吃完了冷盤,又無意識地拿起一個奶酪卷。紅腸冷掉的油味再加上軟酪略微的腥膻味,在他唇舌間達成了某種并不美妙的協奏。但傑森就像是感覺不到一樣,一口一口,接連不斷地咬下去。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咀嚼痛苦的舊時光,又像是在嚼抹了蜜的刀子,盡管被刮得滿口鮮血遍體鱗傷,嚼久了,竟也覺出幾分甜味來。
他就這樣吃着,直到天亮。
8.
早上七點,傑森在自家安全屋被吵醒。
吵醒他的是某隻覓食的大蝙蝠,他正因為傑森沒有信守諾言給他留一個奶酪卷而氣憤不已。
正好,被他鬧騰得整夜幾乎沒合眼的傑森也帶着滿滿的起床氣。于是兩人大打出手,給這場父慈子孝的感人劇情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号。
最後的結局當然是沒有赢家,兩個人都被趕來的阿爾弗雷德和羅賓罵了一頓,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