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門可是不養閑人啊。”
“青雲門...不養...閑人......”
往昔歲月曆曆在目,流雲緊咬劍柄,将鋒刃又往内再推進了幾分,猩紅的雙眸死死地盯着前人。
“你個不知好歹的賤人,老子今天就要你碎屍萬段!”氣極的魔修揮掌劈去。
“火。”
混亂中,一團白色身影從人群中跳出,直沖半霄。卻見它作張口吞吐狀,刹那間便有熾烈陽炎噴出,将下方魔修盡數焚盡。
流雲隻覺身下一輕,自己便被來人攔腰抱起。逆着光,她瞧不真切此人是何模樣,隻能看個隐隐約約的模糊輪廓。
“蕭...師兄......”
恍惚中,她好似聽得那人應了一聲。
太好了,你終于來了。
她沒能說出這一句,生命便在悄然間走向了盡頭。
顧淵接過她手中之劍,将她的屍體輕放在道旁樹邊,替她阖上雙眼。
嘬嘬跳回,落到他的肩膀上,它似乎長大了許多,這會背上的毛皆因憤怒而豎起,乍一眼看去頗有威懾力。
餘下的魔修面面相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個猝不及防,私語片刻,最後還是打定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決意要一起上,一舉攻下青雲門。
“找死。”
顧淵抹去劍上血迹,孤身沒入人群中,婉若遊龍,硬是殺出一道血路,枉論修為,無論門派,凡來者皆是一刀砍作兩段。
鮮血濺上他的面龐,他視若無睹,黑袍翻飛,恰似無間煉獄走出的玉面修羅。一劍又一劍,如入無人之境,千百魔修竟無一人能攔下他殺戮的腳步。
那純黑的眸子裡看不出絲毫神色,在這一刻,顧淵隻為殺伐而生,憑他一人,足抵萬軍。
可他到底不過是個身無法力的凡人,周身近側無人可奈他如何,隻一旦拉開距離,這一身詭谲身法帶來的優勢也便随之蕩然無存。
這一弱點一被識破,顧淵的戰況頓時艱辛起來,縱有嘬嘬在上以火攻輔助,可仍難擋大勢。
不過也夠了。
他勾唇一笑,忽而抽身退離數步。
“八卦九宮,劍陣,殺!”
山階之下紅光驟起,無數劍影飛出,無差别地攻向入陣者,眨眼間,凡破界上山者全乎死無全屍。
沈容青站在後方,以己為心将靈力注入門外傷者體内,替他們療愈傷勢。
直至此刻,他們才是真切地攔下了第一波攻勢。
藏身幻境中的後方魔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猶豫着不敢再進。
殺紅了眼的顧淵還想跟進,卻為沈容青拉住。
後者搖了搖頭,居高臨下地俯視山下魔門大軍,金聲玉振:“爾等犯我青雲者,我必誅之。今日諸君碎界踏山,沈某失守,已是有愧師門,此後怕是拼得個魚死網破,也要拉下諸君共葬!”
随話音一同落下的還有新一輪的殺陣。護山大陣後藏着的幻境不僅是為了隐藏宗門所在,更是為匿去劍陣蹤迹。
一時間,骨肉翻飛,魔修之血淌盡了青雲門外九千九百九十九階山梯。
“走!快走!”未曾上山的魔修霎時潰不成軍,争鬧着叫嚷說要撤退,唯餘為首三位宗主仍氣定神閑。
“華清老兒,這可和說好的不一樣啊,不是說青雲門内裡早就被蛀蟲地一點兒不剩,怎的又冒出了兩個人物。”
露華清背着手,一聲冷哼,鼻下胡須随氣息飄蕩,語有不滿:“故弄玄虛的鼠輩,待老夫而去,且将他們一網打盡。”
“唉,一個兩個的,光顧着吵了,我還要問了,若是這青雲門内還藏着幾個陣法,你别是不小心也給折進去了。”這回說話的是老熟人了。許清平撚着把團扇,笑得好不妩媚。
“别拿你那下賤狐媚樣,瞧得我惡心,那你說說要如何?莫不是要半途折返?笑話!”
“火氣這麼大作甚?消消火。”許清平展手就要給露華清扇風,舉止間洩出一翻若有似無的勾人香味。
露清華捂上鼻子,頗為嫌棄地退開兩步,末了還要給自己扇去鼻尖味道,低罵道:“一股子騷臭味。”
許清平聽若無睹,隻朝前方魔修軍士一抛眼,慢慢悠悠地說:“瞧瞧,可給我的心肝兒吓壞了,不若先歇上兩日,量那些個草包也趕不回來,我猜他們早沒了靈石,這回才該是真要急了。”
“許宗主說得輕巧,要是這幫崽子借兩日時機再生變故,這責任你可擔得起?”這吃虧的買賣可沒人想做,淨無塵毫不介意再拱一道火。
“誰人不知淨宗主最是愛惜座下弟子,不似我那可憐見的合歡宗,多是未曾相見尊上一面便丢了命。論氣量,小女子可要多多向淨宗主讨教啊!”許清平笑得谄媚,明裡暗裡不過都是譏諷淨無塵畏首畏尾,膽小如鼠,光會坐享其成,不過是一酒囊飯袋。
“許宗主謬贊。”淨無塵呵呵笑過,人至賤則無敵,他既打了主意不去當那出頭鳥,該丢的臉面也是一概不能留的:“那便依你所言,露宗主意下如何?”
“哼!”露華清拂袖而去,顯然并不想參與他們二人讨論。
大局已定,多言無益。許清平斂起臉上笑意,眸底不經意間現出三分陰狠,可那嗓音照是端着嬌糯弱媚。
運轉功法,她的聲音明晰地傳入了在場全數魔修耳中。
“衆弟子聽令,撤離青雲門!”
“想走?”
霎時間,極巨的靈力自山脈之巅爆發,隻兩個音節滾落,便教山下衆人屏息凝神,動彈不得。
隻見一人孤身走出雲海,踏空而來,衣裳破敗,長發軒揚紛散。他雙手各執一劍,未見其人,先見劍光,僅寸尺之長的劍身為那人擲下卻迫那山腳之地龜裂百丈。
“不,怎麼,怎麼會?”露華清瞳孔震顫,“元嬰期大圓滿?”
元嬰期之上,哪怕隻是一層小境界都可謂是雲泥之别,青雲門内何時又出了這般人物?這簡直難能置信,彼時就算他們三人聯手都恐不是此人的對手。
“走!”淨無塵當機立斷道,他借亂隐去身形,決意放棄此次圍剿,自然,在場這些個魔門弟子也一并作了他逃生計劃的犧牲品。
可惜不等他跑出兩步,便覺心口一痛。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胸口不知何時已被一長劍貫穿。他嘔出兩口熱血,毫無意外的,掙紮着倒了下去,再無一線生機。
這一劍,終叫在場之人看清來客的面容。那真是他們此生見過最好看的人了,縱使不施粉黛,不飾繁雜衣着,也難掩那清麗絕城的容貌,隻是一眼便能叫人甘生赴死,抛卻萬千。
“别來無恙啊,蕭小道友。”許清平站出身來,親昵地打着招呼。
“别來無恙,許宗主。”美人轉過身,正是于三十二年前閉關的蕭望川。
“爾等傷我同門,迫我至友,辱我師門,犯下滔天殺戮罪孽,戕害無辜生靈萬千,而今竟還妄想全身而退。想走?可問過我的劍同意否?”
氣氛在一瞬之間降到冰點,許清平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那蕭小友又當如何?”
“我要你們……”
負劍而立,他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衆人。
“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