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背上包，走進小區，到達了葉何家。

葉何家并不大，兩室一廳一衛一廚房，九十來平米。

屋中的布置很溫馨。進門就能看到一排小巧精美的綠植，家具沙發全部都偏暖色調，印花地毯上還有動物的圖案，可愛得恰到好處。

但最有溫度的還是——

一條“哼哧哼哧”地撲過來的隕石邊牧。

“小寒！”

見到狗狗的一瞬間，葉何彎眉，開心地蹲下，抱住既漂亮又威武的大狗。

名為小寒的邊牧在葉何懷裡瘋狂搖尾巴，親昵地舔了他好幾口。

韓明亦驚道，“好漂亮的狗狗！”他蹲下身，親切地問道，“你叫小寒是嗎？幾歲啦？”

葉何：“六歲多了。它是我上大學那年我媽媽買回家的。”

隕石邊牧停止了對葉何的親近行為，歪頭打量韓明亦。它黑黑的鼻尖聳動了兩下，既而歡快地對韓明亦搖起了尾巴。

“這麼快就信任我了啊，小寒。”韓明亦笑着摸摸小寒的腦袋，柔軟順滑的觸感在指尖流淌。

葉何笑道：“因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我們倆這幾天一直呆在一起，味道沾了不少，肯定超過‘朋友’的阈值了。”

葉何說的“朋友”自然是“小寒判斷主人朋友”的縮寫。韓明亦嘴角卻揚起一抹别有意味的微笑，刻意複讀道：“嗯，超過朋友的阈值了。”

葉何一愣，低了低頭，站起身，“我先帶你去放行李。”

韓明亦從善如流：“好。”

韓明亦跟随葉何來到他的卧室。和客廳的溫馨風格不同，葉何的卧室給人一種教科書般的“數學+計算機人”出身的感覺。冷色調的電腦桌，銀色線條的顯示屏，連書櫃也是黑白兩色交替的。床墊和被子都是深藍色，像一片深海。

書櫃上的書大多是韓明亦看不懂的計算機相關的書籍，最靠邊的是《數理統計》之類的書，看上去是葉何的大學教材。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推理小說和百科自然學方向的書籍。

“亦哥你的包放桌上就行。晚上你睡床，我睡客廳沙發。我先給你換一下被套。”

打量着葉何書櫃的韓明亦聞言轉身，看向彎腰麻利動作的葉何，又看了眼他一米五寬的床，下意識道：“不用麻煩了葉何，而且你睡床也可以的。”

葉何斷然拒絕：“那怎麼行？不能讓客人睡沙發。”

韓明亦：“我是說……”

葉何：“什麼？”

韓明亦咳了一聲，“沒什麼。麻煩你了。”

韓明亦坐在桌邊整理行李，時而起身去幫葉何的忙，時而和跟進葉何卧室但乖乖地坐在旁邊的隕石邊牧握手，時而打量葉何的書櫃。

葉何先是給自己的床鋪換了一套床上用品，然後把換下來的被單被套以及自己和韓明亦在天佑村跳池塘弄髒的衣服扔進洗衣機。最後他回到卧室的時候端了兩個插着勺子的碗，一碗遞給韓明亦。

“聽說你要來，我媽媽昨天晚上特意做的。嘗嘗味道怎麼樣。”

“诶？這是——”韓明亦接過碗，看向裡面奶白色如同布丁一樣的甜品。

“雙皮奶。我撒了點紅豆上去。我記得你挺愛吃紅豆的吧？前幾天在蜀中住的時候也吃了紅豆面包。”

“是的！”韓明亦猛地點頭，也不客氣，直接大快朵頤。

葉何不疾不徐地用勺子挖着自己的那碗，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韓明亦臉上。後者光速吃完，比了大拇指，連連贊歎，說晚上一定要好好感謝阿姨。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下午時間由兩碗雙皮奶開始。

葉何洗碗的時候，腦海裡盤算了一下如何招待韓明亦。雖說自己回家是為了看母親，明亦隻是順便跟過來，但也不能怠慢了他。

已經在腦子裡篩出了合适的Switch雙人遊戲的葉何，轉頭卻聽見韓明亦說他準備出去一趟。

葉何立刻改變計劃：“好，我帶你逛逛攀溪。”

韓明亦：“不用了葉何，你在家休息吧。你不是有午睡的習慣嗎？”

葉何：“沒事，現在已經過了我的睡點了。”

“那更得睡了——我就去附近超市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韓明亦說道。

“唔，那好吧。”

葉何目睹韓明亦背上空包換完鞋離開，坐在沙發上邊等待邊思考。他總覺得這兩天的韓明亦跟之前有些不一樣，但不知道是哪裡不一樣。

得不出答案也沒關系，回頭問問他就知道了。葉何回到卧室，從自己的登山包裡取出藏在夾層的《奇門》。這本書是晉扶桑送給他的，葉何還沒來得及打開細看。

扶桑在青雲觀講經堂裡對他說的話又在腦海中響起。

“你身上有熊山的氣息。”

《奇門》書，葉何在熊山的經曆，以及他和自己所有說過的話，最後都得到扶桑一句“不可為外人道”的囑托。

因此，葉何沒有把自己收到了書的事告訴韓明亦。

也好，免得他又替自己擔心。

葉何隐約覺得韓明亦應該猜到了什麼——這或許是他最近兩天天佑村事件平息之後有些反常的原因。

懷揣着這些思考，葉何打開了《奇門》。

這本書比較厚，看紙頁的泛黃程度，應該有不小年頭了。即便紙張質量不錯且被妥善保管，還是有少量地方顯示出歲月侵蝕的痕迹。

仔細閱讀了幾頁之後葉何發現，這本書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通篇都是晦澀難懂的文言文。相反，書中雖然主體文字是文言，但有許多黑體小楷字的旁批。旁批的文字幹練簡潔很好理解，應該是上一個閱讀者的思考和注釋。譬如第三頁後天八卦圖的旁邊，就有“戴九履一，左三右七，四二為肩，八六為足，五居中央”的口訣，朗朗上口，幫助記憶。

等下，這不是個三階幻方嗎？（*）

葉何饒有興趣，陷入思考。

他很早之前就覺得，易道八宮六十四卦很有二進制的味道。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個卦宮衍生出六十四卦——這個過程從根本上看就是二進制變化。

“陽卦奇，陰卦耦”，陰和陽其實就是偶和奇，可以想成計算機底層的0和1。八卦是三位二進制數，比如乾是111，坤是000，巽是110，坎是010。六十四卦則是六位二進制數，比如乾卦是111 111，坤卦是000 000，坎卦是010 010，比卦是010 000。六十四是2的六次方，六即為六爻。

從計算機的角度思考易道玄學頗有一番味道。

葉何從這種角度出發，專注地閱讀起《奇門》來。

八卦甲子，神機鬼藏。奇門遁甲是将十天幹與十二地支巧妙組合以構成天、地、人、神多維動态模型的術數學。術數學，數學。一字之差讓葉何倍感親切。

數學是他的老本行，計算機是他的工作。從數學和計算機的角度出發，奇門遁甲仿佛變了個模樣，像穿着朱子深衣戴着眼鏡的現代人，搖一柄羽毛扇，在鍵盤上縱橫捭阖、指點江山。

葉何有信心和這位博古通今的術數老師打好交道。

（*）三階幻方：3×3的九宮格，每行、每列、兩個對角線的三數之和均為15，如：

4 9 2

3 5 7

8 1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