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女幾山的某條盤山公路上,一輛車牌是蜀川省蜀中市标記的黑色小轎車飛馳前行。
轎車内,駕駛座上是朱鑫,副駕駛坐着桂天逸,後座是姜垚。
朱鑫兩隻眼睛裡充滿血絲,看上去像是一宿沒睡、強打起精神來在當司機。桂天逸表情專注地坐在副駕,背包墊在大腿上,電腦放在背包上,正在敲着鍵盤。
後座姜垚抱臂後靠,似乎一直閉目養神。
可他忽地睜開眼睛,“朱鑫,前面掉頭。”
駕駛座的朱鑫怔了一下:“啊?前面不是該往左……”
姜垚:“掉頭。”
朱鑫納悶:“姜處,我們還有十幾分鐘就到天佑村了,現在要回去?”
桂天逸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微側身體聆聽着姜垚的吩咐。
姜垚似是好笑地呵了一聲,聲音卻變得冰冷:“要我再說第三遍?”
“不敢不敢,姜處我馬上掉頭!”朱鑫又觸了黴頭,立馬閉嘴,用行動展示忠誠。
桂天逸若有所思,在朱鑫掉頭之後,從背包裡取出一副望遠鏡,望向窗外。
沒過多久,桂天逸忽然道:“有好多車在往天佑村開——領頭的是一輛警車!”
“啊?”朱鑫帶着血絲的雙眼蓦地睜大了,“警車?”
桂天逸:“對!”
朱鑫倒吸口氣:“不會是咱們被發現了吧?”
桂天逸:“不會。否則被派來追我們的不可能是警車。”
朱鑫想想覺得有道理:“也是。”
桂天逸:“不過那麼大陣仗的警隊,我還是第一次見。天佑村應該出了不小的事情。”
朱鑫歎氣:“那咱這不是白跑一趟嗎?”
桂天逸思索:“等警察離開後我們再過來,說不定能撿個漏。”
朱鑫啧了一聲:“我感覺希望不大。”
桂天逸沉默片刻,“要是我們能再早點過來就好了。”
朱鑫皺眉:“你想說我借車太慢了?那些租車公司淩晨三四點哪有上班的啊!”
桂天逸搖頭,語氣卻沒有明顯的波動:“朱鑫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前座的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後座的姜垚仿佛對他們的對話不感興趣,隻是斜目看着窗外。
他的臉色是肉眼可見的陰沉。
不知何時,姜垚手中已握住那刻有四圈金字的黑盤。他已經蔔過一卦,四盤顯示的結果是他心情變差的原因。
兩個字像是咬合着從嘴縫中吐出——
“女幾。”
……
天佑村内,早晨七點多,韓明亦接到了來自蜀川省蜀中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電話。刑警隊隊長在電話裡說,他們已經到達天佑村村口,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他們就行。
刑警隊浩浩蕩蕩地開了許多輛車來,将天佑村的所有人都帶離了村子,其中自然也包括韓明亦、葉何、晉扶桑和晉若木。
至此,女幾山天佑村的事件終于畫上句号。
當天,葉何等人跟天佑村的村民一起,被帶到了蜀中市公安局做了筆錄。
筆錄做得很順利。大約是他們見義勇為救了一整個村子的婦女的原因,幾人在天佑村中的一些稍微有些過線的行為并沒受到追究。蜀中公安局局長甚至親自出面感謝了他們。後來葉何才知道,沿着天佑村這條線,蜀中警局能抓住他們盯了許久的婦女拐賣團體。
對于天佑村事件中和“異”有關的部分,有一位特殊事件部的警員專程來到蜀中市警局來和他們對接,向他們問話,聽他們講述具體的事件經過。那位警員是特殊事件部行動處的人,叫朱鑫,長得有點胖。葉何和朱鑫談話的時候感覺對面臉色耷拉,像沒睡好似的。
蜀中公安局效率很高,當天下午,四人就被獲準離開公安局。警察說案件後續如果還有需要,會電話通知他們,請他們幫忙。四人自然沒有二話。
天佑村事件的牽扯範圍很廣,案件嫌疑人和被害人的數量都非常大,處理起來很耗時間。後來,葉何在今年年尾才再次收到蜀中市公安局的消息,得知事件圓滿解決,拐賣集團已被捉拿,被拐賣的婦女都回到了各自的家,包括梅花。至于天佑村村民的定罪,據說郭家人、黃家人本來想抵死賴賬,但出乎意料的,隻有一隻眼睛的劉龍平靜地對警察講述了天佑村人所有的惡行,加速了案件的塵埃落定。
劉龍也是所有村民裡被判刑最輕的。葉何想,或許是因為劉芳和劉小慧。劉芳的啞并不是天佑村人幹的,但她的精神确實有一定問題,她眼中隻有孩子,誰碰孩子跟誰拼命。劉龍在天佑村那樣畸形的環境裡,雖然當了郭家的走狗,但心中卻是想保護母女二人的。他在山洞裡也不願意碰人質。
葉何原先還以為天佑村裡唯一存了點善心的是讀過書的黃長貴,後來才反應過來其實是劉龍。這個身有殘疾的男性心中或許是同情,或許是内疚,雖然兇神惡煞打架狠厲,但是最先對罪名供認不諱。
郭家人、黃家人等天佑村村民沒辦法,隻能挨個招供。他們涉嫌非法拐賣和非法囚禁婦女,涉嫌殺害并抛屍文梓倩一家人,最後總算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晉若木和晉扶桑後來被拉進了“異聞館理員”聊天群。若木在知道天佑村案件的結果之後感歎了一句:
有時候,人心比異聞更可怕。
……
時間倒轉回葉何四人離開蜀中市公安局的下午。
他們四人一起去了一趟醫院,将身上的傷做了更正規的處理。在醫院度過一晚,第二天早晨,晉扶桑和晉若木來向韓明亦和葉何道别。他們要回青雲觀了。
葉何跟若木聊天,兩人互相囑咐對方回去之後好好休息好好養傷。另一邊,韓明亦卻把晉扶桑拉到病房外面。
葉何:“他們有話要說?”
晉若木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應該是吧……有點好奇,我去聽個牆角!”
葉何:“嗯?”
看見若木一溜煙跑到病房門口悄悄拉開門的模樣,葉何先是驚訝,後是失笑。晉若木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的活潑,某種程度上跟韓明亦還挺像的。
門縫忽地變寬。門後的若木被抓包似的直起腰,但臉上一點也不尴尬害臊,反而理直氣壯地問:“咦,你們這麼快就講完了?我還什麼都沒聽到呢。”
晉扶桑無奈地搖了搖頭。韓明亦嘴角噙着絲若隐若現的笑,調侃道:“下次偷聽記得動作快點,機會不等人。”
若木煞有介事地表示贊同:“你說得對。”
扶桑和若木離開之後,葉何與韓明亦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離開了醫院。
他們買了今天早晨的動車票,從省會蜀中到地級市攀溪的。
攀溪是葉何的故鄉,一個位于蜀川省的四線小城。
從蜀中到攀溪的動車開了不到一個小時便到站。葉何與韓明亦背着行李下車,打了個出租直奔葉何家。
“今天我媽媽要上班,中午她在單位吃飯,不回家。你想吃點什麼?在外面吃還是回家我給你做?”葉何側頭問道。
韓明亦不假思索,“回家你做……”他突然一停,低頭看向葉何的腰間,改口道,“在外面吃吧。”
葉何低頭看了眼,自己腰部被文梓倩母親劃破的傷口在醫院已經妥善包紮好,紗布隐在白襯衫之下,乍看其實看不出來,而且本身也不疼。他道:“沒關系,不影響做飯。”
韓明亦搖頭,态度堅定。葉何拗不過他,于是點頭。
兩人在葉何家樓下找了家蒼蠅館子吃了一頓。
吃完飯,葉何把剩下的菜打包好,準備去付錢的時候,才知道韓明亦已經結過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