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黃的燈光下,雜物間内牆上密布着紅色字體,這些字迹在視頻中難以辨認,但現場卻清晰可見。地面上也布滿了這些令人心悸的字迹,有的已經被暈染成一片模糊的紅色,有的則因氧化變成了黑紅色,上面覆蓋着一層灰塵,顯然已經過去了很久。
童懷用手指輕輕一抹,然後聞了聞,發現那不是油漆,而是血迹。四周雜亂無章地堆放着各種雜物,唯有兩個地方異常幹淨,一塵不染。
其中一個角落留有一張字條,是麥宵為麥傑準備的生日禮物,從麥傑出生到現在未曾送出的禮物都聚集在這裡,從一歲時的手雕磨牙棒到十歲的平安鎖再到十八歲的成年禮,時間戛然而止,隻到十八。
另一個角落則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玩具,有遊戲機,有五子棋,這些都是麥宵為彌補自己少年時期缺失的玩具而購買的。
麥傑拿起那個平安鎖戴在身上,自言自語地說:“我以為他不喜歡我。”他停頓了許久,擦去眼淚繼續說:“四歲的孩子其實記得回家的路,我不是傻瓜。哥哥經常帶我去吉北嶺玩,我怎麼可能不記得怎麼回家。”
童懷和房冥的目光在無聲中交彙,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麥傑繼續講述。
“我一兩歲的時候不知道哥哥為什麼要每天待在這裡,我想讓他帶我出去玩,他不出來隻能一個人坐在門口等他。我每天都能聽見他在裡面哭,一邊哭一邊喊,有時候還能聽到喊我的名字,還有指甲劃門的聲音。”
童懷聽着看向身後的鐵門,那鐵門是非常老式的大紅色門,上面的油漆經過時間洗禮已經剝落,薄薄的一層鐵困住了兩個人。
當鐵門被拉開,背面同樣掉皮,但不是因為時間的侵蝕,而是因為無數的指印和劃痕交錯,深到将油漆層刮去,上面也寫滿了自我安慰的字迹。
“我三四歲的時候其實已經明白了,為什麼哥哥越來越讨厭我,為什麼他每天都要被關在這裡。”麥傑摸着牆上的紅色字迹,“這裡面很黑,連窗戶都沒有。也有好多好多髒東西。”
童懷和房冥的目光随着麥傑看向雜物間的角落,那裡蹲着幾個死魂,每個都保持着死時的狀态。死魂偏愛這些陰冷潮濕的地方,他們并不像電視劇裡那樣害怕陽光,隻能晚上活動。他們也可以在白天出現,隻是像人類一樣需要休息,而他們的作息時間正好與人類相反。
這樣的好地方死魂自然不會少,麥宵從十歲開始就被關在這裡,那時這些死魂換了一茬又一茬,各個都不一樣。一個小孩子經曆了這樣的折磨,沒有變成危害社會的精神病已經算是奇迹。
麥傑蹲在牆角抱着自己膝蓋,悶悶地繼續說:“那天我回過家的,隻是看他那麼高興,我又走了。那時候的我隻是小,不是傻。哥哥不欠我,是我欠他。我被拐走之後遇上了人販子,那裡一點也不好,他們不僅是人販子,他們更需要我們身體裡的器官,我很幸運,沒有匹配到任何有錢人。回來後,我想救和我一起的孩子才用了那個手環和怪物做了交易,我沒想讓其他人受到傷害。”
房冥忙着去和那些死魂交流,童懷則是蹲到麥傑旁邊,不知道要說什麼,隻能摸着他頭安慰,麥傑頂着紅腫的雙眼看向他,似乎隻是在尋求一個答案:“被怪物殺死的人還能夠投胎嗎?”
能嗎?童懷也在思考,那些怪物中不乏以魂魄為食的生物,麥宵死了就是死了,沒有怨氣地死去,哪還有魂魄能讓他重新來過。
他不願意對麥傑撒謊,搖着頭作為回答回答。
“你哥哥既然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就不能辜負他的希望。”童懷将人拉起來,牽着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去協會。”
麥傑屬于未成年人,對于這樣的孩子,保護協會會為他們尋找新的家庭,如果他們不願意,就會交由福利院撫養。如果可以,童懷其實也能贍養麥傑,畢竟一個擁有陰陽眼的孩子單獨生活是難以健康成長的,留在靈調處反而會少一些髒東西的騷擾,隻是麥傑不願意。
身後的人停下了腳步,“哥哥有希望,可我也有自己的希望。”
童懷看他眼神堅定,執拗的表情讓人無奈,隻希望這件事不要給他帶來心理陰影,好好的成長就夠了。
事情剛結束,童懷帶着權青就往劇院去,麥宵視頻裡提到的那個男人他也不确定是誰,隻希望他們能趕在那男人的前面拿到獻祭環。
剛到劇院,童懷就接到了未成年保護協會電話:“你好,請問……”
他話還沒有說完,那邊焦急的話語打斷他的問候。随着時間流逝,他臉色越來越難看。
挂斷電話,權青看他臉色不佳,多嘴問:“出什麼事了?”
“麥傑不見了。”童懷擔憂道,“先找獻祭環,我讓其他人去找他。”
那天麥傑的神色情緒就很不對勁,他本就沒落實的心這下因為麥傑的消失更沉重,一股不好的預感一直困擾着他,總感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他也隻能按下那股不安,專心找尋獻祭環。現實總是不如願,戲台上确實有一個機關可以打開暗格,隻是那裡表面的一層薄灰,已經說明那東西早已經不知所蹤。
童懷看着空蕩蕩的地方,心情更加複雜,擰緊柳葉似的眉毛。一重接一重,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事情結束後,我決定把小風帶回去。”
權青視線穿過劇院排排座位看着守在劇院門口的李仁。權青來後李仁就一直跟着他,一步不離,應該是想家人了。
“帶他走吧,我也護不住他了。”童懷視線沒有焦點,呆呆的坐在戲台邊緣,手撐着地半仰着身子。
“兩年時間已經夠了,我會重新想辦法的。”權青看着童懷脖頸上的紅痕,歎了一口道,“厲台的事你也該想想其他的辦法。”
童懷被看的不自在,起身走到一旁,正色着攏起衣領。房冥倒是在此時從劇院中心沒有椅子走廊一步一步向兩人走了進來,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空間回蕩着。
他手上甩着不知道什麼東西,有一下沒一地走近,然後站到權青對面,勾起唇角在笑,卻毫無笑意地說:“我們會自己解決,不勞費心。”
說完很不正經地站到童懷和權青間将兩人隔開,然後沒骨頭似的趴在童懷肩膀上。權青隻是看透一切地笑了笑。
房冥繼續道:“還有,叫我房冥。”
童懷看房冥對權青莫名其妙的敵意和不着調的語氣姿态,恨鐵不成鋼将肩膀上毛茸茸的頭推開:“站好了,你是沒骨頭嗎?”
童懷也隻是說說,沒想到房冥真的站直了身體,目光如炬,繃着面皮看着戲台後與時代不相符的章府。
房冥站到童懷面前,漏出防備的姿勢:“裡面有東西。”
權青朝門口李仁喊道:“小風,過來。”
兩人站在前面,童懷與李仁警惕着身後。
章府中傳來哭聲、嘶吼聲以及各種小孩和成年男子的聲音,混作一團。
四人對視一眼,往門口而去,沉重的實木大門突然從内由外被什麼東西突破而出,那身影迅疾如風,從四人頭頂跳躍而過,穩穩落在戲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