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然的确能瞧出他的歡喜之意。
因為從血玉墜閃爍過後,這人面龐顯而易見地生動了不少,長眉飛起,眼瞳明亮,唇角更是帶着難以掩抑的笑意。
像是遇見心上人的情窦初開少年。
可再如何歡欣,也改變不了這人再次擡起了手,依舊想取走她性命的事實!
徐婉然也顧不得去想苗疆明明早在百年前便被鎮壓極地淵海,這個勝似苗疆之人的少年究竟從哪裡來,她竭力壓制住内心的恐懼與惡心,咬牙顫抖出聲。
“求公子……暫且饒過小女子一命,待小女子殺了那對渣男賤女,為娘親報仇,定會如公子所願,将自己的身體,完整……獻給公子。”
她本是巍亥徐家嫡女,雖然母親行事頗為強橫,但父親一直由着母親,好像母親再如何過分也不會氣惱。
她曾經也天真以為,她既為嫡女,定會所欲所求應有盡有,而她隻需挑選一個德才兼備的合心意夫婿,一生便可安穩度過。
卻未料到,一個月前,她以為老實敦厚的父親,居然從外面帶回一個女子。
和一個與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兒。
說,那女子曾經陰差陽錯與他春風一度,更是為他養育了一個女兒,為人父為人夫,他都不可能讓她們流落在外,不理不睬。
父親此言情真意切,她雖是不滿,卻也認了。
孰料那對母女入府之後,竟想取代她和母親的位子,谄媚父親,陷害母親,害得母親身死不說,父親更是将這一切錯誤歸結到她身上。
竟想将她嫁給一個死了三任妻子年過半百的鳏夫!
她怎麼不恨,怎能不去報仇!
“您既救下小女子一命,便送佛送到西。”
見少年當真停止操控蠱蟲,耐心聽她解釋,徐婉然膽子愈發大了些,嫣然一笑,她本就容顔秀美,如今身着喜服,更顯得姿容豔麗。
“小女子的那位異母妹妹亦是處子之身,養得遠比小女子更好,待小女子大仇得報,定會帶着妹妹一同……将身子獻給公子。”
雖然知曉少年口中的“喜歡”毫無狎昵之意,可親口應允将身體獻給他,少女的面龐還是微微紅潤起來,禁不住有些羞赧。
黎為暮笑容淡淡。
他早便缺了培育蠱蟲和合适血肉,今日陰差陽錯看到這頂喜轎路過,察覺蠱蟲騷動,這女子乃是陰曆陰時生人,養蠱再适合不了的器皿,便将她截了下來。
他對那位“妹妹”并無興趣,卻頗為欣賞這女子道貌岸然心狠手辣的性情。
畢竟啊,究竟是那對母女為難她們,還是她們為難那對母女,隻有她自己清楚。
他一番心念隻在轉瞬之間,含笑應聲:“好。
徐婉然隻見他眸光稍一流轉便允了她,輕易得讓人不可置信,她壓下心底的狂喜剛欲矜持道謝。
那少年已然望向爬到了她心口的偌大肉蟲,桃花眸多情,溫柔開口:“你若肯将它吞下,我便放你離開。”
徐婉然愕然一瞬,不敢相信:“你……”
少年擡指抵在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笑得人畜無害:“你若一去不回,我豈非做了賠本買賣?這隻蠱不僅成為僅有你我二人所知的信物,相信我,更可在你報仇時,為你助益不少。”
他笑容和善:“我最喜助人為樂。”
少年嗓音本就動聽至極,如今放緩放柔了聲音,落入旁人耳中,更像是與情人之間的呢喃絮語,纏綿悱恻。
徐婉然卻再清楚不過,這人神祇般的面龐下,是何等殘忍的惡魔心腸。
她忍住從心底泛出的膽寒與惡心,硬着頭皮伸指顫抖捏住那肉嘟嘟的蠱蟲,閉上了眼,遞到唇邊。
倏然張口,囫囵咽下。
幾乎是在吞下的瞬間,徐婉然猛然扶上一側的樹幹,大口大口幹嘔,奈何即使嗆出了淚花,将隔夜飯吐出,也無法瞧見那惡心的蟲子半分影子。
反而清晰察覺它在自己腹中蠕動。
少年仿佛被她狼狽的模樣逗笑,眉眼彎起,本就精緻的容顔越發生動。
他笑容純澈:“真是好孩子。”
……
昆侖冰雪萬年不化。
黎為暮洗去渾身血腥氣,回到昆侖時,已經将近子時。
夜色深窅。
今夜的風雪雖不如白日時大,零零星星的仍舊撲了滿身。
虞丘漸晚手提一盞琉璃明燈,踏着漫天風雪,緩步而來。
女子一身素色曳地長裙,不點半分顔色,淩立昆侖山巅,幹淨得好像一抔雪,又像是一朵綽約盛開的雪蓮。
看一眼都成亵渎。
卻又引人隻想玷污。
沒有想到虞丘漸晚竟在殿外等待他,黎為暮垂下眼簾,隐住眸底的暗色,再次擡目時已然換成一副天真無邪的笑容,歡喜而喚:“師尊……”
話語未落,便被虞丘漸晚冷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