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丘漸晚成了滅世反派的師尊。
那滅世反派不僅會将整個六界颠覆,緻使生靈塗炭死傷無數,更是對她這個師尊存有……不軌心思,将她囚于暗室,與她被翻紅浪,日日笙歌。
意識到這個問題時,虞丘漸晚正坐于淬瓊殿榻上,攥着錦被的手大力到指尖泛白。
雪團子被她吵醒,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飄到她身前,含糊出聲:“怎麼了晚晚?”
雪團子乃雪精所化,當年在昆侖山巅受日月精華洗禮多年,卻總是難以化靈,陰差陽錯被虞丘漸晚點化,便一直留在了她身側。
虞丘漸晚像是恍惚許久,嗓音幹澀,問詢。
“子晝他……現下在何處?”
子晝,便是那滅世反派,她唯一的弟子,黎為暮。
殿外傳來“咔嚓”清脆的折竹聲。
昆侖山巅終年落雪,今日又是一場大雪。
當年修得仙身之後,虞丘漸晚便自請鎮守昆侖,迄今已有萬年之久。
萬年來,她在看守昆侖的封印之餘,留心山下百姓疾患困苦,給以庇護,平素裡與她朝夕相伴的,隻有這漫天飛雪。
偌大的昆侖山,清冷而寂寥。
直至百年前,她收下了如今的弟子,黎為暮。
百年前,仙魔兩族爆發大戰。
此戰曠日持久,雖仙界獲勝,但因魔族聯合巫咒、獸族、苗疆等異族興事,邪術奸詭防不勝防,緻使死傷無數。
戰後,為懲治異族助纣為虐之罪,決定将其封印極地淵海,受冰削火灼之苦,萬年不得脫出。
虞丘漸晚便是羁押整個苗疆前往極地淵海受刑之人。
苗疆地處南疆,本應四季如春。
然而苗疆聯合魔族起事失敗,天界為表懲處,特意派遣司雪仙女前往苗疆布雪。
大雪紛飛,下了整整一年,冰天徹地,透骨嚴寒。
往昔繁盛蔥郁的古樹灌叢幹枯凋零,齊齊凍死,野獸無處覓食,活活餓死,虞丘漸晚到達苗疆時,入眼便是這幅餓殍遍野的死寂景象。
她雖亦覺苗疆配合魔族興事應當嚴懲,卻不認同天界将偌大的苗疆整個牽扯進來。
畢竟起事的隻是苗疆祭司以及部分苗疆之人,尋常苗疆百姓安貧樂道,歲月靜好,甚至連仙魔兩族起戰都不知曉,更枉談插手生事。
奈何天帝旨意既下,她就算有心,亦是無力回天。
便是在那時,虞丘漸晚看到了黎為暮。
彼時的黎為暮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孩童,個子隻及她腰高,明明衣不蔽體,在狂風暴雪之中自己凍得已是瑟瑟發抖,卻是望着雪地中凍僵了的白狐,小心伸手,将白狐攬入懷中。
用自己的體溫,救下白狐性命。
白狐通靈,轉醒後,親昵地湊過腦袋蹭了蹭他,又探出舌頭,輕輕舔舐他的手心。
小小的孩童眼眸彎起,咯咯笑着,眸光晶亮,笑容純粹。
那一幕景象,哪怕時隔百年之久,虞丘漸晚猶是覺得似在昨日。
她不住生了恻隐之心,于是隐瞞天界,私自将黎為暮留了下來,帶回昆侖。
黎為暮無父無母,自幼無人照料,本就身子不太康健,更别提在風雪中伶仃孤立熬了整整一年。
将黎為暮帶回昆侖後,他已病入膏肓,即使各類靈丹妙藥整瓶喂下,也險些沒有留住他的性命。
此後更是纏綿病榻十餘年。
等到他身子徹底康健,虞丘漸晚開始試着教他些咒法仙術。
黎為暮亦是潛心修習,刻苦奮進,更是心懷仁義,行事坦蕩,所思所行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更未有一時一刻令她憂心。
少年懷瑾握瑜,如珪如璋。
可就在方才,天道給了她一道警示。
警示裡為她展現了如此一幕——
天地混沌不明,入眼所見,隻有漫天血色。
而黎為暮手持長劍,戾氣滔天,邁出一步,便有一人腦袋滾落下來。
鮮紅的血在他腳下蜿蜒如河。
而他寡情無欲,殺人如麻。
身上血腥氣更是重到刺鼻。
她下意識掠到他的身前,想要将他攔住,嘗試将他喚醒,告知他心性良善,不應入此魔障,濫殺無辜,視生靈如蝼蟻。
黎為暮凝望她良久,半晌笑了,嗓音溫柔如昔。
“錯了,師尊。弟子從來便是這般心狠手辣,那些溫良也好,仁慈也罷,都是弟子在師尊面前僞裝的假象。”
“便如同弟子對師尊的心思,從來就不是敬重與景仰,而是……”
他擡手輕柔觸上她的側頰,凝睇她的眸光纏綿缱绻,落入她的眼中,卻不啻于驚雷當空劈下。
“而是占有,與侵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