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桂驚呆了,浮生反應很快,倒退兩步,連聲道:“這、這就可以不開門闩而入啊!”
“哦,是啊!”韓桂大叫,“天哪,難道朱承林那晚,就是這樣避開朱家人進來的?”
“不,不對。”我卻搖頭,“這處機關隻是方便裝卸,但未改變大門的重量。你們方才實驗機關都上了四個衙差,就是防止木門砸下。朱承林當晚孤身一人,又怎麼可能不驚動任何人而拆卸呢?”
韓桂失望的直歎氣。
但他想的其實沒錯,朱承林,的确是通過機關,繞開了朱家人的注視回到了家。
“小哥,你來看這側門,可眼熟?”
醫館學徒随着我走到二進院子的側門處,隻一眼就叫了起來:“這、這和我們鋪子的後門長一個樣啊!”
是啊,要不然我留意了呢。
“你給我們演示傅紀手藝時,沒展示後門的機關。但你說過,你們鋪子後門一推就變了位置,所以,朱家這道和你們後面一模一樣的側門,應該也有機關,對不對?”
學徒點頭,立馬上前操作。站在椅子上,伸手拔出了門框頂端那黑色的暗榫,再用手扶住小門邊緣使勁一擡,隻聽“咯噔”一聲,小門便在衆目睽睽下,被他輕松的移到了左邊。而原本的出入口沒了門的裝飾,嵌在牆裡很是突兀。内裡橫闩沒任何變化,觀之就似未曾打開一樣。
“天哪,門框可以移動!”韓桂驚呼,“還沒什麼聲音!”
“啊!那朱承林就是這麼進來的!通過這道小門!”浮生以拳擊掌,剛剛下了結論,複又迷惑的問,“诶,可是,朱家妻妾剛那樣子,不像是知道這些機關啊。難道,朱承林知道,卻沒給她們說?”
當然不是,對朱承林而言,這宅子、這家具,不過是維持極陰風水的工具,恐怕他也從來沒有好好賞析過它們。
隻是,這道門嘛——
“小哥,你曾說,朱承林失蹤幾日前,你走到巷子口被他騎馬趕超時盯着看。但其實,你剛關了鋪子後門,動用了這個機關,是不是?”
學徒搔搔頭,露出恍然:“是哦,怪不得!他盯着我看,是因為看到我使用機關?而且,而且……”
“而且這兩扇門的做工、款式都一模一樣,顯然他當時正在震驚,震驚于原來這門竟有機關,以至于沒有注意你招手,沒和你打招呼。”
浮生聽明白了:“所以案發那晚,他從青樓回來後,就悄悄通過這門進了院子!”
“可他幹嘛要悄悄的啊?”韓桂不解。
我擡頭示意,不遠處朱家妻妾正在叽叽喳喳的鬧騰着。一個撕扯着另一個的衣服,一個指着另一個鼻子叫嚷。
朱承林好色,時有留宿青樓,妻妾本就争寵不已,對此肯定不滿。他發現門的秘密不過幾日,沒來及告知家人很正常。
朱家後門及側門,一旁雖都有門房,但上回來我就注意到,門房嚴實、門窗緊閉,朱承林必得大力敲門,睡在其中的仆人才能聽到。
案發那晚,他本就是吃了青樓閉門羹灰溜溜回來的,但凡驚動妻妾,被調侃不說,恐又引發一輪戰争。
因此,朱承林便靈機一動,嘗試照貓畫虎打開機關,沒想到一舉成功,他便得以悄悄回來了。
這個解釋不僅合理,也能打破五鬼運來索命的扯淡說法,消弭了一層恐怖色彩。而且,通過此,我們也就知道,為何朱承林當晚悄然回家,卻沒去任何一位妻妾房中,而是進入了陰祭台,以至于家人遲遲未發現他。
當然,我如此大張旗鼓的翻找朱家機關,也并不隻為了證明這一點。還有——
“頭兒!這兒又有暗格!裡面竟然還有東西!”
“哎呀,這個珠花好漂亮!是老朱送我的嗎?”一位妾室驚喜的叫道,看來是在她屋中發現的。
“胡說,老朱都不知道有機關!”
“不可能,老朱都沒送給過我禮物,怎麼可能送你?拿過來!”
“不給,這是我的!”
妻妾撕逼中,還有人急着喊叫:“快快,快去我屋子看看,說不定也有東西!老朱這是轉性,給我們留下驚喜了呀!”
從一開始的拒絕到最後的主動申請,朱家妻妾态度變化可真大。于是乎,在極力配合之下,家具暗格一一被翻找出,全家足有幾十處之處。
暗格大多都是空的,惟有少數藏有東西——六件極為精美的首飾。其中一隻通體碧綠、頂端用金絲盤繞镂刻的玉簪子,一看就品相極佳,更是被朱家妻妾争相宣示主權。
這些東西自然是要帶回府衙的,朱家妻妾一聽,瞬間從對抗變成了聯合,一道向衙差發難,指責他們以權謀私。
看着被遣去安撫的韓桂焦頭爛額,浮生拍拍胸脯,後怕的咽了咽口水。一面問我:“王小姐,這首飾是怎麼回事呀?朱承林藏得?可他不是不知道暗格的存在嗎?”
我沒有回答,盯着桌子側面嚴絲合縫的暗格,腦中浮現出另一個畫面。
至此,我已經能确定,這些首飾,就是本案關鍵的鍊條之一。而且,鬼影鬼火,必于此有關。
我這廂沉浸在朱家的重大發現中,并沒有意識到,跟在我身旁的二公子,已久久未言語。他白着一張臉,機械的、木讷的聽着我們的對話,僵硬、失神。
然此刻,在對面的朱家妻妾再次厮打成一團,浮生也不得不硬着頭皮沖去拉架之際,他突然開口了。
“朱家門風不正,才由得妻妾這般胡鬧。有點規矩的家裡,哪會像這個樣子?妻妾也不是沒有和睦相處的。”他咬了咬唇,聲音越發嘶啞,“當心愛之人的妾室,總比嫁入貧戶,吃糠咽菜的好。”
聲音入耳的時候,我的思緒還集中在案件上,足足花了一分鐘,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這是在對我說話。
他說什麼?妻妾和睦,吃糠咽菜?
呵,他這番話,難道是想申明什麼?
邊界線,他又在觸碰邊界線了。
我甚至無心與他辯論這番話的荒唐,隻突兀、直白的問了句:“你心愛的人在别人懷中,你是什麼感受?”
二公子一愣,原本幽幽觑着我的眼神立時挪開。
我也沒再看他,而是透過朱家閣樓、屋檐,看向遠方,正有一群飛鳥悠閑飛過。
吃糠咽菜是苦,可金籠子中的飛鳥,就不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