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朦,薛蕤便扛着包袱前來,臉上依然笑呵呵,問道:“四位朋友昨夜休息的可好?山居簡陋,委屈大夥了。”
月紅聽說了昨夜的事,收緊衣裙,縮手縮腳藏在如玉身後。
薛蕤将包袱放在桌上攤開,笑道:“你們的物件,一樣不少,如數奉還。昨日實在因為事前不知砸到的是封三太保,這才沖撞冒犯了各位朋友,我薛家兄弟幾人也是因世道艱險,走投無路之下才隐居在這深谷裡,為混口飯吃才當了山匪,心中慚愧。今日我們便送幾位出谷,外面車馬已經裝點好,車上備有吃食,咱們這就出發,也好将封三太保早些送到谷外的平陽鎮醫館去救治。”
想過今日可能會有場惡戰,卻沒想到突然峰回路轉。
敖起背着彥卿,月紅跟在如玉身後,四人謹慎走出了屋子,邊走邊左右掃望。此時天還未全亮,寨子裡霧氣籠罩,各處屋門緊閉,不見一個人影,周遭除了鳥叫蟲鳴,也再無其他聲音,詭異得很。莫說人在其中且看不清,更别提在十三道彎上,隔着層霧,哪裡能想到谷底竟藏着一處寨子呢,這倒真是一處天然屏障的世外之地。
薛蕤在前引路,回頭道:“剛巧家裡有個妹妹近日得了場怪病,便自作主張,借用你們昨日的車馬,一道離谷。”
如玉聽聞,瞥了眼敖起,兩人心中有數。隻是不知這裡是否還有其他被困的女子,如玉順嘴問道:“這寨子裡住了多少人?車内寬敞,若還有傷号,再多坐幾人也無妨。”
薛蕤會意,笑道:“不過我們兄弟姐妹幾人住在這偷生苟活罷了,畢竟是避禍隐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還不曾帶客回來,你們也是頭一個知道這地方的。也不怕諸位笑話,若不是為了避禍,誰會躲在這裡過日子?”他回如玉的話,倒是不像昨日那樣輕挑了,今日言辭中似乎總特意透出些萬般無奈與辛酸苦楚似的。
車馬停在林中,遠離寨子,由薛毅看管着,看到二哥帶四人前來,也笑呵呵下車接應,吓得月紅更躲遠。如玉笑道:“我夫人昨日受了些驚吓,由我抱她上車就是。”說罷,先将月紅護送上車。
月紅掀開車簾,不由得驚呼一聲:“啊!”正踩在了一個頭紗蒙面的紅衣女子的腳上,那女子癱倒在内,昏死了一般。
薛蕤忙問薛毅:“你小子,可蒙住了妹子的臉?莫叫她腫頭腫臉的病模樣吓着夫人!”
薛毅:“特意綁好了頭巾,許是又昏昏脹脹跌下座位了,待我上去重新扶正就好。”
如玉怕他再吓着月紅,急忙攔住:“我上去順手扶起你家妹子就是。”
薛毅心不安,看了眼薛蕤,薛蕤搖搖頭,讓他莫輕舉妄動,随他們上車就是,卻在旁說道:“怕妹子過了病氣給你們,這才蒙住了頭,千萬莫打開了”。
如玉與月紅一起,将車内女子叉肩拎起,扶到車内一角,透過隐約的頭紗,如玉好似覺得這女子在哪裡見過似的。
等三人落定,敖起才緩緩将彥卿也扛進車内,剛欲走出駕車,被薛蕤在後放下車簾攔住,薛蕤已坐在車前,手執馬鞭,說道:“怎能再勞駕朋友?還是由我兄弟二人效勞吧!”說罷,揚鞭拍馬,跟着薛毅單馬在前開路而行。
敖起回身坐定,試圖開窗,才發現車窗已被從外釘死。
薛蕤聽到推窗的聲音,在車外笑道:“谷内毒蟲鼠蟻衆多,特意封住了車窗,待出了谷再打開才好。”
敖起默默看向如玉,這樣下去,别說認路了,隻怕外面兩人沒有半句實話,又不知要将他們幾人帶去哪裡,這一車的殘弱,他二人就是拼殺出去,也落不得半分便宜。如玉搖搖頭,示意敖起先沉住氣。月紅卻想起一件,手擋在嘴前“噓”了一下,朝車中底部闆面悄悄摸索着,終于尋到一塊松動的,輕輕掰開,車下草叢瞬間透過空處掃進車内。這塊闆子原是要修補的,那夜出行的急,便臨時湊和了一塊木闆先擋了起來,沒想到今日卻成了唯一看到外面的口子。
如玉驚喜,默默朝月紅伸出兩個大拇指,逗得月紅發笑,卻又怕被外面人聽見,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伴随着馬車的上下颠簸,車底草叢時高時低,時密時松,看起來這裡并不是昨夜的路線,這段路根本稱不上是一條路,簡直是踏草而行。如玉看了看車内各自的衣裝,竟都是淺色,唯獨那蒙面女子的衣着鮮亮,如玉動了心思,讓敖起與彥卿回過頭去,自己則上前撩起女子外裙,從内襯撕下一圈紅色紗綢,而後用頭簪将紗綢劃成一縷縷薄片,邊撕邊輕聲對那女子道:“得罪了,小姐莫怪,這也是為了我們都能逃出這裡。”而後每隔片刻,扔下車底草叢中一縷,任它們纏住草葉。
月紅看懂了幾分,接過那紗綢,也學着如玉的樣子布下去。如玉剛才不忍多扯,一會兒便要用光,隻好再找女子身上扯一點,順便仔細看了看她的頭巾,竟被薛毅系了個特殊的死結,若她拆了這結,未必能重新原路系回去,下了車難免就會被發現,隻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