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漉兒,可有不适?”
初秋伊始,金陽豔照大地,仍是熱浪滾滾。
抱着雲漉的手臂隔着薄薄輕紗傳來火爐般的溫度,雲漉腦中有些混沌,鹿眼迷蒙,霍擎北擔憂的面孔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花香再次吸入,垂墜的細臂輕拍霍擎北。
“霍擎北,離那些花遠點。”
霍擎北心下了然,抱着雲漉朝罪魁禍首的方向走去,樂琅瞪大眼睛盯着霍擎北與雲漉的姿勢,二人不止一次這般親昵。
公主身後的貴小姐,被氣勢壓頂的霍擎北吓得身軟,明明是這二人光天化日下輕薄無行,傷風敗俗。心虛的卻是她們,霍擎北周身的冷寒怒意宛如照妖鏡,逼迫她們現出髒念。
慕雩兮環視周圍低頭的小姐丫環們,連愛慕霍擎北的柳玉霜似是驚恐,身子發顫。靈蓉咬緊牙關,斜撇的嘴角驕傲着吐露輕蔑,但是不停閃躲的眼神暴露她的張皇。
慕雩兮若有所思地望向花盆,再看看神色迷蒙的雲漉,驚呼:“花有問題!”
慕雩兮撒開樂琅挽着她的手,奔向雲漉。
“漉兒,你沒事罷!”
“漉兒,你沒事罷!”
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慕雩兮的左邊,清俊容顔驟然塞滿眼眶,慕雩兮怔愣片時,随即看向雲漉。
雲辀惱怒,被同僚絆住腳,晚到了會,又是霍擎北救了妹妹!他冷着臉向霍擎北伸手接過雲漉,“多謝霍大人救我妹妹。”
雲漉神智未明,再看看眼前有些人面色緊張,他便猜到雲漉遭人算計,他想先帶雲漉離開,這些人他一個都不放過。
霍擎北紋絲不動,雲辀臉色愈怒。
見二人勢如水火,慕雩兮退一步與雲辀并肩,趕忙勸說霍擎北。
“霍擎北,快把漉兒放下來,那些花有毒!”
霍擎北抱着雲漉繞過雲辀,緩緩放下雲漉,他半蹲在雲漉身前,眼神裡是所有人從未見過的溫柔。雲辀忍下眼中噴發的怒火,吩咐伶月拿來茶水。
“漉兒,漉兒。”
“霍大人,扶住她。”
慕雩兮上前點住雲漉幾個穴道,霍擎北知她行走江湖,應是江湖救急的手法,放任她觸碰。
穴甬通順,雲漉腦中混沌瞬時清明,撥開雲霧般明朗。
渙散的瞳眸逐漸聚集,雲辀見狀接過伶月的茶杯,端來與雲漉。
“漉兒,喝水。”随後掏出雲漉給他備下的用藥熏過的絹帕,替她擦額。
雲漉飲下茶水,環視圍繞她擔憂的三人,起身笑道:“我沒事了!”
霍擎北扶穩她,雲辀立即扶住另一邊,慕雩兮好笑地看着争風吃醋的男人,調皮地對雲漉眨眨眼。
哼,他們倒像一家人。
兄長嫂子照顧妹妹,夫君疼惜他的夫人。
雲漉,還真是...歡喜不起來。
樂琅握緊的拳頭猛地轉身掌掴身後的丫環,打破溫暖氣氛,她怒道:“怎麼回事?我讓你們搬花,你們搬的是什麼?有毒的花?好大的膽子!今日若不是霍大人,本宮的名聲豈不是毀在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手裡!”
公主的丫環連同太師府的丫環、小厮齊刷刷地下跪,七嘴八舌地認錯磕頭。
“公主,奴知錯了!”
“公主,奴也不知道這花有毒啊!”
“求公主繞奴一命啊,奴什麼都不知道啊!”
“公主,饒命。饒命啊,公主。”
“公主,奴錯了奴錯了。”
公主走近雲漉,眼神充滿歉疚,“雲姑娘,你可還好?都怪本宮識人不明,差點害了雲姑娘。若雲姑娘真出了事讓本宮如何自處。不如這樣,狗奴們就交給雲姑娘處置了。”
雲漉聞言沉下臉,他們不過是聽命行事,元兇見事情敗露,僅憑三言兩句,輕飄飄拉着幾十人的性命替她們抵命。
雲漉掃視跪在地上的人,皆是瑟瑟發抖。公主連自己的丫環都不放過,還連累太師府上下無辜之人。
她有法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下三濫的手段她不屑用。一計不成定有下招。她倒要看看樂琅和這些身份高貴的小姐們還有什麼手段,究竟沖她什麼而來?
雲漉擡眸與樂琅對視,她的歉意浮于表面,望進眼底仍是皇室的傲慢。
并州一行她從霍擎北身上學到許多,若自己身處弱方,便要一招制敵。雲漉目光觸及地上的丫環小厮,不能讓她撒氣在奴仆身上。至少今日她不能撒氣,有氣也讓她憋着!
“還請公主饒恕他們,他們說了并不識得毒花,民女相信他們所言。因為腐骨蘭、蝕心梅生在極寒之地,而霧蝶香又來自極熱之地。不說認識,見過的人也不多,何況極寒極熱之物同時出現。應是他們見花朵美豔,想着立功,被商人忽悠了才買來。”
“那些人穿的厚實,怎會不”
雲漉扯過情緒激蕩的慕雩兮,阻她說下去,慕雩兮歎氣扭過身子不願再看樂琅。
樂琅内心震蕩,雲漉,識花?她竟識得毒十花...
“民女早早聽聞樂琅公主有好生之德,今日賞花宴,民女出門前查了黃曆,正巧是花仙娘娘的生辰。民女鬥膽猜測,公主并不想看見血腥,才說交予民女處置是嗎?”
雲漉差點命喪太師府,她不但不查明原因,還要放過他們這些幫兇,慕雩兮這塊爆炭氣得直扇風。
慕雩兮瞪向霍擎北和雲辀,他們二人也不出來幫雲漉出氣麼?慕雩兮上下打量,他們詭異的淡定。
慕雩兮細細回想方才雲漉所言,再瞧瞧羅刹臉色的霍擎北和淡漠殺意的雲辀,咂摸出味來。
是啊,懲處幾個奴婢就輕易放過真正害人的元兇,慕雩兮義憤填膺的神色一瞬消散。
樂琅還處在震驚中,雲漉的話并未聽進幾分,她生硬回道:“既然雲姑娘願意放過他們,本宮自然無議。還不謝謝雲姑娘。”
身後的靈蓉急得欲上前掐醒公主,怎能跟着雲漉的話走呢!
“謝公主!放過奴婢一命!”
“謝公主!謝公主!”
奴仆們隻感謝公主,躲過一劫喊得十分賣力,頭叩得響亮,随後匆匆退下。公主不像雲漉口中的仁慈,睥睨着曲扭跪退的奴仆。
木已成舟,靈蓉和慕家三姐妹也無力反擊。
她們的公主樂琅眸色驟換輕柔,凝視霍擎北,“本宮要謝謝霍大人,當時情勢緊急霍大人不得已才逾矩。霍大人救下雲姑娘是保全了本宮的名聲,本宮理解,今日在場之人一個字都不許...”
“與公主無關,大可外傳。”
....
樂琅沉下臉,眸中情絲染上妒忌。
慕雱羽趕忙喊道:“霜兒,接下來我們玩什麼?”
這句話提醒了樂琅,識得毒花又如何,許是鄉下女道聽途說的,不能說明什麼。霍擎北既然在這,便讓霍擎北看清楚,他心悅的是個大字不識的鄉下女,家世相差甚大,二人無話可說,不要白費力氣花在下等人身上。
柳玉霜仍沉浸霍大人抱着雲漉的畫面,有些心不在焉,沒有聽見慕雱羽喚她。
樂琅沒有等到柳玉霜的回應,瞥了眼丫環,公主奴婢至柳玉霜身邊,大聲吼道:“柳小姐,接下來玩什麼?”
柳玉霜猛然回神,柳祈宴正巧趕到,瞧見他請來的貴客紮在姑娘堆裡,不禁開懷大笑,“霍大人,雲大人,讓我好找啊,原來飛到花叢中了!”
不久前,老爺子暗示柳祈宴,聖上有意柳家與雲辀結親,老爺子似乎對雲辀極其滿意。聖上有意,雲大人又是柳祈宴的主官,便勸說讓柳祈宴與雲大人多加來往。
下朝後,柳祈宴鼓起勇氣約雲大人來府中坐坐,沒想到他一口應允,柳祈宴竊喜。霍大人忽然走來聽聞雲大人來府上做客,表明他也想來拜見太師。柳祈宴覺得他今日定是魁星護體,聖上面前兩大紅人與他結交。
和他們一同走出宮殿,柳祈宴面上七彩光照,真有面子。到了太師府,他親自前去安排宴席,讓管家帶着兩位大人在府中逛逛,怎麼逛着逛着人沒了?
原來在這啊!
柳祈宴想起來了,家姐邀請公主等姐妹來府中賞花。
既然撞到了,不如順水推舟,試探雲大人對姐姐是否有意。
柳祈宴朝公主作揖,“臣拜見樂琅公主。”
樂琅含笑點頭。
“臣等人沒有打擾公主的興緻吧?”
“無礙。”
“姐,你們接下來玩甚?”
“前幾日阿耶聽聞賞花宴在太師府承辦,命人送來一盆缶景,說讓姐妹們觀賞,給缶景提名,哪家小姐的名字取得襯他心意,他便将缶景送誰。”
“不愧是阿耶,裳盆景還不忘考才學。不過聽着挺好玩,您介意霍大人、雲大人和臣一同參與麼?”
樂琅不死心,看向霍擎北甜甜問道,“不知霍大人可有興緻?”
“好。”霍擎北轉頭凝視雲辀,“雲大人呢?”
沾花惹草!
雲辀乜斜他冷回道:“嗯。”
柳祈宴拊掌,吩咐奴仆将太師口中所言的缶景搬去閣中,再命人打開閣上琉璃瓦。
“請公主、兩位大人、還有小姐們移步閣内。”
“雩兮...”公主喚道。
慕雩兮牽起雲漉微笑道:“公主,雲姑娘身子不适,我替你照看她。”
樂琅沉默,靈蓉趕忙上前讨好,勢必與公主站一邊,“公主,我陪你進去。”
樂琅失望轉身。
閣内竟是另一番景象,閣門緊閉,室内幽暗,僅一束金燦光束直照閣中那座缶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