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雲漉心頭一軟,雲漉抱住飛奔來的雪白,摸摸它的頭道:“豆包,你還記得娘親啊,你看,娘親帶了甚?”
雲漉抱着貓回到石案上,打開包袱,一股腦兒将魚幹倒出來,豆包吭哧吭哧咬着,臉上似在說,嗯,熟悉的魚幹!
雲漉撫摸它的背脊,仔細瞧了瞧豆包的神态,無病症之态了。
她擡頭尋找全先生的身影,想感謝他照顧豆包,不見他身影。
雲漉起身,四處尋摸了會,全先生不在偏院。
倒是湘戎捧着果盤、茶和糕點踏步前來。
“湘戎,全先生呢?”
主君怎肯你和全先生單獨相處...全先生躲去客房了。湘戎想起全先生躲在屋裡看醫書,無奈又閑雅的神情。
“全先生出去買藥了,雲姑娘,吃點罷。”
雲漉聞言有些失落,與湘戎一起回到石案旁。
湘戎放下承盤,一盤糕點闖入雲漉的視線,覺得頗為熟悉,“這糕點...”
“糕點如何?”
雲漉搖首,這糕點...與當年她每日送霍擎北的糕點一模一樣。花瓣狀,雲漉湊近聞了聞,紅豆香,連餡兒也毫無不同。
雲漉移開目光,趕忙道:“湘戎,你今日無其他事了?”
湘戎搖頭,“夜幕,小的要去接主君,他現下在知制诰姜大人的宅上。姜夫人李氏為同姜大人和離,與她弟弟倡疏姜大人陰事,竊出訟至官府,背後牽扯一衆官員,夫妻二人打将起來了,正鬧呢。”
雲漉斜睨他,“人家夫妻之事,關你家主君何事,他去看戲啊?”
雲漉倏然眼眸睜大,盯着湘戎激動道:“等會!你是說,李氏狀告姜大人?”
湘戎點頭。
“湘戎,姐姐再教你一個成語,知恩圖報,姐姐教你習字,你得報答姐姐。快将此事細細說來,我就愛聽别人家家醜,哦不是,家事。”
湘戎看着雲漉投來的激昂目光。心道,主君猜的真準,雲姑娘果然忽視了主君。主君對人的揣摩用度,是他一生的榜樣。
“姜大人娶了李氏後,内寵不斷,與李氏相處甚少。李氏是個有氣性的女子,見丈夫負她,便托她親弟,寫下一封狀告姜大人為官為夫的諸多私陰,牽扯一衆官員。現下皇上都知曉此事了,以束身不謹,閨門失和,有玷朝堂之名罷黜了姜大人的官職,命與其婦和離。”
湘戎偷偷瞄了眼雲漉。她是否有所察覺到,有何異樣?
此番話是主君教他,他背了整宿,才背下來的。主君嫌棄他背感太重,他又對着水缸自言自語了半日,差點被下人誤認成瘋子拖出去。
湘戎瞟着雲漉,她無甚反應,那便是沒有察覺,湘戎慶幸暗歎。
“雲姑娘,小的先下去了。”
雲漉木楞的點頭,她的心思已飄遠了。
狀紙可以托人寫,梁京内有訟師。
可這陰私,除了無子之事,她對裴仕卿知曉的少之又少。那十二個妾,被他下了毒似的,唯命是從,想從她們口中套出話,不日便被裴仕卿知曉了。
娶她本就是他的陰謀,他為何要娶她?
與其冥思苦想,不如跟蹤他,瞧瞧他平日所去之處,說不定有線索。
雲漉稍稍回神,她摸摸豆包,“豆包,你放心,娘親不會讓你再受傷了。”
“喵嗚”
——
湘戎送回雲漉,臨走前反複窺視她的神情。
“你有話要說?”
湘戎擺手連搖頭,雲漉斜睨他,“好好看書。”
轉頭進了小門,迨雲漉身影消失,湘戎掏出本書,“這不在這看嘛!”
雲漉躲在窄巷後,她聽見馬車離開的聲音。
再轉身出來,朝窄巷另一邊走去,拐過巷道,到了裴宅正門。
她避于暗角,擡頭望天,斜晖快被吞沒了,這個時辰,裴仕卿該回來了。
片刻,一輛馬車由遠及近,停在裴宅門口。
忽而有一小厮趕來,裴仕卿的小厮敲敲輿門。
“主君,是高相身邊的人。”
高相小厮走至輿窗前,拱手道:“裴大人”
裴仕卿拉開窗棂,笑道:“何事?”
“高相邀您夢春樓一聚。”
“知曉了。”
迨高相小厮走遠,裴仕卿立時沉下臉,眸中盡現煩亂之意。
“主君?”
“去夢春樓罷。”
馬車掉頭離去,雲漉從暗角而出。
她颦颦微蹙,不禁念叨,“‘夢春樓’?好熟悉的名字,在哪看過?”
“夢春樓,夢春樓,夢春樓,對了,哥哥!”雲漉圓眸一亮。
她陪兄長進京趕考,所住的那間客棧。
某夜,雲漉燃了燭心,雙手捧過燭台送至哥哥書案上。
雲辀見書亮了幾分,他擡頭看看乖巧的妹妹,抿唇一笑,“是不是無聊了?抱歉,妹妹,讓你一直呆在房裡。”
“不無聊!方才我又做成一件大事!哥哥,聽好了!此房間牆上共有四千三百五十二個字,其中一千二百個字寫的是悲春傷秋,考生們自覺科考無望,便作秋落春寒之辭,自我哀憐。二千四百字寫的是愛慕之情。對了,哥哥,你可知夢春樓是誰家宅邸?好像生了許多女兒,考生們大都愛慕那家的女子。”
雲辀對上雲漉充滿求知欲的杏眸,四目相對。
兄妹二人眼神清澈,房内鴉雀無聲。
雲辀思索片刻,搖頭道:“我不曾聽聞。”
“好罷!”雲漉嘟嘟嘴。
那些考生愛慕的女子,便是生于夢春樓。
雲漉盯着遠去的馬車,難道裴仕卿又要納妾了?可納妾為何一臉不情不願,甚至面露惱意呢。
高相...高相不是兄長曾與她提過,他在朝中敬仰的宰執嗎?
雲漉眼眸一暗,高相此時約裴仕卿一聚,定有事相讨,說不定,今日便能抓住裴仕卿見不得人的陰私。
她從腰間取下錢袋,攢了許久的私己,保不住了。
—
‘夢春樓’與她想的不太一樣...
車夫上下打量雲漉,女子面色绯紅,杏眸盈盈,玉鼻纖翹,櫻唇粉潤。俨然是個未出閣的閨門女子。
車夫搖頭,這又是哪家落敗的官家女子被賣到花樓了。
給了車夫錢,雲漉走遠了些,她置于暗處觀察‘夢春樓’。
此樓浮華,兩大紫藤花柱支起五彩琉璃檐頂,左右各綴一串毬帶八角燈,毬燈上畫着美人纖背裸露,卧榻大石之上。八角處垂系着浮光錦,毬燈的光照耀錦上,光彩飄舞。
樓裡的女子們身姿輕盈,軟煙袅袅,被男子摟在懷中柔若無骨,楚楚動人。
雲漉神色一滞,這便是裴仕卿流連忘返的花樓了。
豈不是襯得裴仕卿的反應愈發可疑,他來花樓卻眼神陰沉。不是地方出了差錯,而是人。是高相,讓他不痛快了。
這裡面定有私情。
雲漉扭頭,看見布鋪,在花樓對面開布鋪,倒是便宜。
雲漉進去再出來,已是判若兩人。
一身鵝黃雲絲長裙,煙白色輕紗裹胸,細腰間墜着嫩黃絲帶,勾勒出誘.人腰窩。
烏黑如泉的青絲蕩漾在風中,如同春月的柳枝。
水紋面紗半掩,露出白額,粉黛柳眉和一雙透着水汽的胭橘杏眸,朦朦波光,動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