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翼擡頭看看上面,又看了看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人,注定是要仰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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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司令!”
列隊站崗的士兵們,看到丁一翼出來,齊齊向他行軍禮。
丁一翼颔首回應,走到停車場,打開了車門,不禁笑了。
方盼盼正趴在座位底下,小香風外套蒙着頭,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怎麼還躲起來了?”丁一翼将他扶起,順勢摟在懷中。
“有戰士來來回回路過,看到我一旦大叫着司令夫人,又像上回那樣,勞師動衆的,多不好。”
方盼盼坐了起來,對着前視鏡,整理了一下蓬亂的頭發。
上回他也是懵懂不知,去到寬迎軍大營找丁一翼,誰知從他在門口報出身份,露面出現,裡面群情激動,戰士們列隊趕來,大聲歡呼:“恭迎司令夫人來訪!”
弄得他都不知道怎麼走路了,丁一翼得到消息出來,看到他被圍在中間,正不停微笑、揮手、緻意、感謝,場面極其好笑。
“說是跟楚然去玩了,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丁一翼開車,出了停車場,往二人的家駛去,“都去哪兒啦?”
“逛街,看電影,不過他跟我剛來時一樣,大中午的就犯困,在電影院裡我們倆看了一半,睡了一半。”
“影院裡空調開得太大,你在裡面睡覺,可别被風吹感冒了,”丁一翼關切地偏過頭,看着他,“為什麼不回家先躺着?馬上添寶他們就放學了。”
方盼盼笑道:“我們出了影院,程然就來接我們了,我為了給他們空出時間,順道就讓他送我來你這兒了,多給他們二人空間,希望他們的約會進展順利。”
丁一翼嗤了一聲:“李程然這個蠢貨,都追十幾年了竟然還沒追上,直接生撲得了。”
“什麼‘生撲’,那麼野蠻,李律師是個文明人,戀愛哪有生撲的道理,當然要尊重楚然的意願。”
“對對對,是我太粗魯了。”丁一翼連連點頭,忘了這話不能跟老婆說,“想想咱們剛戀愛那會兒,你就是我生撲來的,因為這個事兒,于皓南沒少找我麻煩。”
他看到了方盼盼膝蓋上疊放着的書,是他的最新著作,在厄斯每每看到認識的人,都跟他要簽名書,就連孫舜香的桌子上,都有一本方盼盼著有的《在人間》,署名是他的筆名,江蓉。
“又給他們簽名呢,這個你别寫那麼多,手寫的字寫多了,腱鞘炎容易複發。”
等紅綠燈的時候,丁一翼握着他的手,輕輕給他的手腕按摩。
“難得大家喜歡我的書,在厄斯的銷量也不錯,”方盼盼很開心地說,“隻是總統看了以後不發表評論,卻一直說我敗家,不該把稿費都捐出去。”
“這個他就不知道了,你這稿費既然是‘從群衆中來’,就該‘還群衆中去’,平時吃穿用度咱們能省就省,做公益既然讓你開心,那就繼續做下去,我支持你,千金難買你開心!”
方盼盼眸光盈盈地望着他:“那你開心嗎?”
“當然,你開心我就開心,加倍開心!”
方盼盼笑着捂起了嘴,還是那麼腼腆和溫柔。
“你以前的小說叫《在雲端》,現在叫《在人間》,同僚都打趣我,是不是我讓你跌落到人間了。這些年,你跟我過了不少苦日子。”
丁一翼歎了口氣,望向他的夫人。歲月罔替,操持家務,一手寫作,一手賺錢,一邊照顧年幼的孩子,一邊駐守監獄,時時刻刻看住他的丈夫,方盼盼不加修飾和缺少保養的眼角,已經增添了兩道歲月給予的皺紋。
丁一翼憐惜地撫了撫他的眼尾:“你本來是仙女一樣的人物,卻因為我,落了凡塵。”
他寵愛、敬愛盼盼,結婚之前,多多少少,可能因為他是長公主,身份高貴,可現在,歲月磨砺,發生了那麼多事,他崇敬盼盼,卻是因為盼盼人品高潔,對他不離不棄,重塑了他。
他常常說,沒有盼盼,我丁一翼什麼都不是。
方盼盼反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傾身過去,笑着跟他抱了抱。
“在人間比在雲端好,人間更有趣味。不管我落到哪兒去,你總是能接住我。”
二人的車,平穩地駛向前方,越來越遠,一輛白色轎車,遠遠地跟在後方。
“這厄斯旅程,感想如何?”李程然偏過頭,不住地看着楚然,出聲問道,“比我們水星差不少吧?”
“他瘦了。”楚然沒頭沒尾接地道。
“丁總不喜歡厄斯的飯菜,現在軍務繁忙,他也不像以前那樣熱衷于增肌和健身,”李程然幽幽歎了口氣,“不過瘦得不多,可能有個七八斤?你倒是看得仔細。”
“這裡日夜都太漫長,時差讓人受不了,”楚然閉上了眼睛,“我主要是來看盼盼和添寶的。”
“這句話就多餘了,”李程然道,“我們既然已經坦誠了,就該說實話。”
“你想聽什麼實話?”楚然問道,“實話你不一定愛聽。”
“多殘酷的事實,我也領教過了。”
漫長的追楚然的日子裡,李程然不是沒有試過生撲,隻是楚然沒有反抗,躺在他的身下,漠然地看着他。
他們六親緣淺,都沒有什麼親人,作為至交好友,多年相依相伴,他們本應該是一對戀人。
“你不愛我,連一丁點的喜歡都沒有。”
李程然的雙手支撐在楚然的身子兩側,認真地看着他,可惜,他連一絲一毫的情動都沒有,更别說信息素睡蓮香氣,沒有半分外溢。
李程然對他來說,沒有吸引力。
“你就這麼愛丁一翼?!”
“我愛他,我從不否認我愛他,同樣的,我也愛盼盼,愛添寶,我愛他們一家三口!”
李程然頓住了,世上還有這種奇葩的“愛”?!
他盡管做了那麼多年律師,經手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案子,都沒有見過像楚然這樣冷冷清清的美人,奇怪的“愛”。
“你不是沒有機會,”李程然咬着牙,從他身上起來,“丁總這些年仕途坎坷,和他夫人也是幾經波折,聚少離多,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方盼盼那麼單純,他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自從丁一翼為了報複我,把我準考證撕了,不讓我高考,我就知道,他這混蛋我根本愛不起,他也看不上我,”楚然坐了起來,撫了撫亂了的頭發,幽幽地歎了口氣,“但盼盼可以,他當盼盼是仙女。”
仙女普渡惡人,隻有在仙女面前,丁一翼才自慚形穢,藏起醜陋又罪惡的手腳,有那麼一點兒人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