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斯星球，新政府成立三周年暨國慶大典結束以後，政/治/局與軍事高層，總統孫舜香與軍區總司令丁一翼，進行了一次重要會晤。

此次會晤關系到厄斯星球未來發展走向，聚焦于厄斯的航空部署計劃，這個計劃背後，隐藏着厄斯星球在宇宙戰略布局中的諸多考量。

孫舜香從主席台上走下來，坐到了丁一翼的對面。此次典禮，水星遠征軍首領與厄軍高層握手緻意，政/治/局以孫舜香為首、阮崎志總理為輔的政治官員，與水星高層來往通訊，李若希總統為孫舜香任職三年送上賀禮，場面熱烈而莊重。但此刻，會議室内的氣氛卻安靜了許多，關上門來，此刻，是厄斯總統與厄軍總司令的交談時間。

丁一翼直視着孫舜香，似乎想要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些什麼。孫舜香則顯得從容不迫，微微一笑，示意丁一翼放輕松。

“近八年以來，阮崎志在位時，賀明與許禅就多次提出，厄斯星球航空航天事業亟待重建。在過去的幾年裡，我作為副總統，總是以國庫空虛、經濟蕭條、無以為繼為理由拒絕了這些提議。然而，如今情況有了轉機。自從您接管财務部施行經濟援助三步走後，國家的經濟狀況有了明顯的好轉。賀明再次吹風，說是八大行星，各有衛星運行，探測宇宙，保護領空，厄斯不能不防。對此，您怎麼看？”

丁一翼道：“我早有耳聞。之所以按兵不動，也是想聽于總司令的意見。”

這一回答，表現了丁一翼在重大決策面前的謹慎态度。在軍事和政治決策中，各部門之間的協調和溝通是至關重要的，丁一翼早已不是當年的愣頭青，深知雖然他目前是厄斯總司令，但于皓南作為遠征軍暨水星A軍總司令，雖然像是挂了個虛職，但黑色陰影籠罩上空，龐大而喧嚣，如若于黑子不放話，現在的丁一翼，是謹慎而有自知之明的，絕不可能獨自冒進，先一步提出恢複厄斯航空的建議。

孫舜香笑了笑，無奈道：“你們倆像是在踢足球，我問他，他讓我來問你。還反問我，誰是厄斯總統？誰是厄斯總司令？他要我們放開手腳，不要在乎他的想法。”

丁一翼雙手交疊，左手無名指上，一枚銀質素圈婚戒，發着暗光。

“于總司令恪守己任，不敢擅權，水星那邊也是同樣的情況，總統内務，他同樣不幹涉。隻是，我也要考慮到我們作為水星人，之所以在這厄斯工作的原因。想當年，難亦行之戰的首要任務，不就是摧毀厄軍航空防禦衛星，銷毀厄斯飛行器，從此不讓厄斯人再踏足水星嗎？”

“時代有時代的任務，難亦行之戰已經取得勝利，眼前的情況，又不同了，”孫舜香道，“每一屆高層都有各自的職責和顧慮，這種權力的制衡和相互尊重，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決策的謹慎和正确，但仍不變通，繼續執行，不但會被厄斯人民抛棄，更會讓厄斯被制度所反噬。現在的戰争布局，是星際大戰，厄斯雖然不是八大行星之一，但同屬太陽系，我們拔除了厄斯的爪牙，保障了我們的母星，水星的安全，可未來若有别的星球前來進犯，我們又都到了百年以後，不在人世，那時候的厄斯人，又該如何應對？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宰割。這對厄斯後代子民，公平嗎？”

言盡于此，丁一翼明白了他的意思。

“總統為厄斯人民長久計，所謀深遠，福澤寬厚。我也說說我的看法吧。我認為，厄斯宇宙航空建設，應當重啟。”

孫舜香心中暗暗松了口氣，點頭應允。

“這其中，原因有三。”

丁一翼繼續說道：“其一，宇宙中的資源争奪日益激烈，一個沒有航空航天防禦能力的星球，就像是一塊放在宇宙中的肥肉，随時可能被其他星球勢力瓜分。例如，曾經的烏比莫斯星球，因為忽視了太空建設，在資源争奪戰争中毫無還手之力，最終被厄斯統治階級掠奪一空，民衆生活陷入絕境，甚至到現在，該星球遍布骸骨，荒草漫天，我們水星差點兒重蹈烏比莫斯星球的覆轍，由此可見，設立防禦體系是保障厄斯星球未來安全的必要手段。

其二，從經濟發展的角度考慮，宇宙事業的重啟将帶動一系列相關産業的發展。比如，高端制造業、電子信息産業、新材料研發等衆多領域。一旦航空航天建設重啟，對這些産業的需求将會激增。這對我們着力于擴大内需、帶動厄斯星球的整個經濟機器加速運轉，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其三，從星球的國際地位和外交影響力方面來看，擁有強大的航空航天能力是提升厄斯星球在宇宙中話語權的關鍵。在宇宙這個大舞台上，各個星球之間的交流與合作往往是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之上。一個有着先進航空航天技術的星球，在與其他星球進行外交談判、資源交換、文化交流等活動時，能夠更加自信地維護自己的利益，并且能夠吸引更多其他星球的尊重和合作意向。

雖然我們是水星人，但厄斯下一屆、下下一屆的總統與總司令，未必就是别星人，厄斯總歸要交到厄斯人手裡，葉桑政權被粉碎，等到那些意欲侵略、不斷擴張他國領土的厄斯統治層完全消亡的那天，厄斯星球想要在宇宙立足，一定要在宇宙國際事務中擺脫被動的局面，積極主動地參與到宇宙事務的決策和管理中去，這才是厄斯人民長治久安、立身之法。”

總統孫舜香聽了丁一翼的分析，頻頻點頭表示認同。

他補充道：“丁總，您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們也要考慮到實際的困難。雖然你在财務部的改革讓經濟有了起色，但要重啟航空航天事業，所需的資金依然是一個巨大的數字。而且，我們的技術人才儲備是否足夠也是一個問題，宇宙航空事業要發展，又不能發展太快，淩駕于水星之上，這也是個問題。”

“解鈴還須系鈴人，我認為，您可以向于總司令提議，讓曾經粉碎厄斯航空建設的彭羽瓊、楊門光返回厄斯，進行重建，這樣高精尖的人才，别說厄斯沒有，就是水星，也極其稀少，”丁一翼道，“另外，總統大人，關于資金方面，我們可以采取多種方式籌集。一方面，我們可以在國内鼓勵私人資本參與航空航天事業的投資。給予他們一定的政策優惠和利益回報，吸引他們将資金投入到這個潛力巨大的領域。另一方面，我們可以向宇宙中的友好星球尋求貸款或者合作開發項目。比如，于總司令試圖與地球建立與保持良好的貿易關系，我們可以與地球協商，共同開發一些航空航天項目，這樣既能減輕我們的資金壓力，又能借助别的星球的技術優勢。”

孫舜香笑道：“丁總果然是經濟方面出類拔萃的專業人才，這借道東風，實屬妙哉。隻是希望于總那邊進程加快，能讓我們借到更多的專業技術人才，吸引來自别的星球的經濟入股。”

丁一翼點頭稱是。

“至于你剛剛提到的‘私人資本參與航空航天事業的投資’，我想，你在厄斯與水星國際貿易上的地位舉足輕重，不如由你來碼盤子，參與衆籌資金、制定優惠政策，吸引這些商人……”

“總統大人，既然讓我來當裁判員，我就不下場比賽了，”丁一翼忙不疊地擺手，嚴肅說道，“這難免會有瓜田李下之嫌。”

孫舜香露出疑惑的神色：“丁總，這些年你在厄斯重組經濟，助我恢複國計民生，一舉一動，着實讓我刮目相看，你不必如此過謙。這件事無論誰參與、誰主持，隻要做得好，能夠獲利，是以正規途徑獲利，那都是應當應份……”

丁一翼微微欠身：“總統大人，我隻是深知在航空重建工作中，公信力和透明度至關重要。我們想要吸引私人資本參與，靠的不僅僅是政策優惠和利益回報，更重要的是讓他們看到一個公平、公正、廉潔的投資環境。”

孫舜香微微一怔。

丁一翼不貪财，也不戀權了。

這讓他很是疑惑，甚至不安，不敢相信眼前的人，還是不是他認識的丁一翼。

坐牢六年，失去一隻眼睛，會讓一個人，變化這麼大嗎？

在厄斯軍方重新選舉總司令時，Aland派出張吉惟、廖成北，Alice派出允中祥、騰達飛，厄軍派出賀明、許禅，六員大将一起角逐，隻是萬萬沒想到，最後參與競選的丁一翼，曾經禍亂首都、導緻葉桑投降的丁一翼，能夠一舉當選，奪得厄軍總司令大權。

孫舜香當時對選舉結果非常憤怒，大罵張吉惟廖成北是廢物1号和2号，允中祥和騰達飛是廢物3号和4号，他們多年征戰厄斯，駐守厄斯，結果能讓坐牢六年多、當了海鮮搬運工的丁一翼，回手就摘了桃子，實在讓他疑惑不解，甚至反反複複核對厄軍内部選票，懷疑選舉過程不公。

于皓南卻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

“當年我們仨在新兵營裡是同一屆，我是兵王，王宇行号稱第一智腦，”于皓南道，“但論向心力、論人緣和号召力，丁一翼賽過我們二人百倍、千倍。”

甚至能忽悠20多萬雇傭兵跟他去打葉桑和封騰沖，于皓南和王宇行在厄斯大戰時，就沒有丁一翼這個号召力。

厄軍不讓A軍當道，A軍更不想讓賀明蟬聯總司令，兩相争執不下，丁一翼這個曾經被A軍開除軍籍、又跟賀明、許禅稱兄道弟、勾肩搭背的人，顯然是總司令的最佳人選。

丁一翼看出孫舜香的懷疑和顧慮，繼續說道：“你也不用擔心我不參與，就不肯出力。這件事，既然你已經拿出态度，那我作為軍區總司令，統管軍人參與經濟統籌事宜，一定會建立一套嚴格的監管機制，為你辦到。從資金的籌集到使用，每一個環節，都會有詳細的記錄和審查，公開所有政策信息和項目進展情況，讓民衆能夠随時監督。隻有這樣，我們才能讓那些真正有實力、有誠意的商人放心地把資金投入到航空航天重建中來。”

丁一翼的話語沉穩而有力，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了深思熟慮。

“我不是不相信，你會不出力，這些年，隻賣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你也不計回報，做了很多很多，”孫舜香站起身來，走到丁一翼面前，“丁總，我知道盼盼參與了扶持殘疾人康複基金公益事業，你們雖然被摘了限高令，但賺的錢很有限，又大多被盼盼捐了出去，生活也很清廉，添寶和剛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們吃得又多……”

丁一翼笑了起來：“總統多慮了，盼盼寫書養家，熱衷投身公益事業，我非常支持。我賺得雖然有限，但養兒子綽綽有餘，蘿蔔白菜，添寶吃得也很開心，剛子暫住我那兒，于皓南是給了生活費的，我們一家老小，多謝總統記挂。”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二人身上，總統與總司令，相談甚歡，待到丁一翼轉身出去時，望着孫舜香，卻像是還有話要說。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丁一翼笑了笑，“其實這幾年在厄斯，你也挺讓我刮目相看的。”

孫舜香在他們一圈人看來，是自私自利的，為了前程，能腳踩索菲娅，隻為進Aland，為了取得戰鬥決定性勝利，他放火燒村屠城，不在話下；為了政局穩定，他能去堕巴爾幹首領肚子裡的胎，不惜背上千古罵名；為了免除小三嫌疑、平定民衆質疑，他又能跟張吉惟假結婚，隻為了成就“總統夢”，他一直是個心狠手辣、沒有底線的人，是丁一翼他們唾棄的人。

可真正到了政務、軍事的實幹上，在丁一翼眼裡，孫舜香又是鞠躬盡瘁的人，一切計謀與算計，都是為了人民。這個人民，甚至包括厄斯人民，他甚至會憂慮，在他們百年以後，厄斯人民會不會命喪于别的星球之手，問這對厄斯人民，“是否公平”，這些，都讓丁一翼對他刮目相看。

“我覺得，其實你并不像他們說的那樣……”

“無所謂了，”孫舜香聳了聳肩，早已對旁人的偏見有了免疫力，“對了，小範将軍跟你來厄斯了嗎？我好像看到他在出席名單上。”

“來了，你沒見到嗎？回頭我讓他上來找你。”

“不用，”孫舜香歎了口氣，“他想來自然就來了。”

丁一翼走出門去，在樓下見到了範承毅。

慶典結束兩個多小時，底下人早都散了，隻範承毅還仰着頭，望着樓上開着窗，白色窗簾裡面，高高的總統辦公室。

“你倒是進去啊，總統剛剛還問你了。”

“不用，”範承毅搖了搖頭，油黑铮亮的短卷發，在風中揚起，“我馬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