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菻廣袤的海埝金銀灘,是厄斯第一個核武器研究基地,原首都寬迎的十七個核武器研究設計院,都屬于國防研究重大項目,原址設在首都。
後來,為保證首都經濟發展,國防安全,1848年,葉桑的祖父更比爾罕大王,秘密遷移核武重地至西菻海埝,在此地建設開發,耗時百年,待到葉桑父親錫陸莫洛大王繼位的1964年,終于成功發射了第一顆原子彈。
這第一枚炮彈的試射,就把當時對君主懷有異心的成軍藩王反賊勢力組團全滅。整個厄斯國度見識了原子彈的威力,無不對王室統治俯首稱臣,而集齊舉國之力建造的核武器如果不拿來使用一回兩回,似乎不能彰顯厄斯宗主國在整個星球的霸權主義地位,接下來的一百年間,核武戰争大大小小爆發了十幾次,每次爆燃之地不但生靈塗炭就是和平以後,整個山川河水、平原空氣,也都不再适合人類居住,可葉桑繼位後并沒有停下對核武器的研發和囤積,随着第一座研究性重水反應堆和第一台回旋加速器,标志着厄斯進入了原子能時代後,越來越多毀天滅地甚至威力足夠幹擾星河系的武器,相應而生。
于皓南常常坐在他炸出的大坑裡,苦思冥想,未來人類該怎麼辦。
有時候坑裡待久了,他還好換個地方。
“于總,于總!”
孫舜香在這核燃料與核元件制造中心,乃至原子彈與中子彈的囤積中心裡,到處找着他的主将。
“于皓南!”
他個子矮,四處遍尋不見,才想起要踮腳往高處看,這才瞄到一顆長3.25米,直徑約1.52米,全彈重4536公斤,爆炸當量約為20000噸T/N/T的原子彈上,大帥軍服往下耷拉的衣角。
“……竟然跑那兒躺着了,你還能上哪兒去?!”孫舜香向後挪了幾步,朝他大喊道,“于總,你下來!”
于皓南閉着眼睛,在這小憩片刻,被下面的人吵得不行,不得不盤腿坐了起來,低頭看着他:“幹嘛?”
“那不危險嗎?”孫舜香道,“您還不如在坑裡待着呢!”
就是大夥兒時不時怕泥沙傾覆,把他們于總就地活埋,不得不悄悄探頭,往坑裡面張望。
于皓南從上面踩着梯子下來了。
“有事?”
“為什麼在那兒躺着?”孫舜香是不依不饒的,必須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要認識它,了解它,逐漸熟悉它,就要天天跟它在一起,”于皓南道,“‘人劍合一’,你聽說過沒有?”
孫舜香微微眯起眼睛,神情不屑:“不懂那種武術。最近我問彭羽瓊你在忙什麼,他說你在放空,怎麼這防禦系統失敗了,就不重建了?”
“失敗不是技術問題,是地基問題,”于皓南道,“這條道行不通了。”
“那你也不能放話出去,跟賀明許禅他們懸賞約瑟夫啊,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于皓南拍了拍手心裡的灰,往外走去:“你還真以為能找到約瑟夫啊?”
“不然呢?他現在可是解這道題的唯一方法了,”孫舜香道,“一個人既然沒找到屍體,那就不能确認他的死亡,等咱們抓到他,取了他的精血……啊呸呸,就能把西菻控住了。”
“那也不過是将這個東西歸我們所有而已,将來,我們永遠留在這兒嗎?别忘了,厄斯人的壽命普遍比我們要長,甚至多了近百年,”于皓南搖了搖頭,“我祖輩、父輩加上我,三代人花費太多心力,在看守這些笨重的火器身上了,想一想,真是浪費人生。”
孫舜香有些不明白,歪着頭,看着他:“阮崎志說了,天命在你,責無旁貸。雖然守着它們,時間和人力都要不停投入,但也因此你們于氏三代将軍,才能大權在握,無可撼動。不然你以為水星的凱文遜,這裡的葉桑,為什麼辛辛苦苦制造出這些東西來,還不是為了子孫後代,能夠作威作福。”
“哦,那我也是為了我的後代,作威作福?”
“當然這麼說起來不好聽,”孫舜香道,“但你也不能否認,有了它,政權穩固,軍權也相當穩固。”
于皓南歎了口氣,這事沒法跟孫舜香說清楚,他們雖然并肩同行至今,但他們不是一樣的人。
“找我幹嘛?”
“讓你看個東西。”
孫舜香揮了揮手,張吉惟從後面過來,手裡拿着一個燒得隻剩空殼的炸藥包,其中元件和燃料已經基本被損毀,隻剩軀幹。
于皓南拿在手裡,擺弄了幾下:“人體溫度感應彈,這不是違禁□□嗎?”
“是啊,可禁得了别人,禁不住他。你猜這是出于誰的手筆?”
于皓南掐了一下裡面剩下的長芯,仔細看了看:“小爆破王。他怎麼還沒死啊?”
“于總,我有個大膽推測,當日西菻漫天冰雹,冷炮橫行,王宇行能從其中全身而退,不見屍首,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方缇把他放跑了,”孫舜香道,“就像這西菻核武防禦系統,能全線崩潰,就是它的奠基人葉桑自毀。咱們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于皓南皺了皺眉:“你一直這麼懷疑,我也放手讓你去查,把他診療室和房間翻了個底兒朝天,阿波羅所有屬下也都被你查了個遍,不依然是一無所獲?你下結論要講證據,他是上将,不容你随意攀誣。”
“那王宇行來無影去無蹤,你我都找不到,不是他身手多好,而是他有人/皮面具,我不信沒有方缇幫忙,他還會這種岐黃之術,如果抓住了他,不怕找不到約瑟夫,那就是天天抱着這核武器睡覺,也沒有解開這一難題的方法。”
“你要幹什麼?”于皓南聽出來了,孫舜香這人做事不會沒頭沒尾提這麼一句,肯定心裡已經有了成算,是來報備的。
“我想要方缇結婚,哎,别急,是假結婚。”
“……你自己假結婚上瘾了,還得捎上别人。”于皓南搖了搖頭,“别瞎搞,方缇不是你我能夠擺布的小孩,上回已經質問咱們有色眼鏡了,這回你還越來越過分了。”
“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大概可能,我要有些手段,比如放出一些消息之類的,你聽說了别找我後賬,這假結婚不在于真的結婚,絕不傷害方缇,而是要設下計謀,甕中捉鼈。”
“我準備讓他回水星去,”于皓南指着他,“别給我動他。”
“于總!”孫舜香急了,“你不能因為他是你弟你就偏袒啊!”
“他就不是我弟,我也不會把他當誘餌,”于皓南看向一旁張吉惟,“給我看好你老婆,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拿你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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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缇走馬上任,當上了厄斯第一醫療系統瑪利亞醫院總院長後,公務越發繁忙,甚至到了馬不停蹄、夜不能寐的地步。
區别于他喜歡并擅長的科研工作以外,如何實現選舉之初他承諾的科技振興與改革醫院服務方針政策等等,他不斷吸取前人經驗教訓,特别是來自祖輩方勻、青羚以及義父聞夕言的多年經驗,不斷創新和完善醫院的服務體系與先進意識,更引進了具有人文關懷精神的醫院管理理念,形成了一套規範高效、運轉順暢、監管有力的醫院管理體系,各項事業保持良好的發展态勢。
孟令華作為他最得力的副手,不論是軍務工作上還是醫院事業上,他的成熟穩重和待人圓滑,給方缇省了不少事,隻是他們私下交流越來越少了。
從春天到夏天,天氣逐漸暖和起來,孟令華有時看到方缇趁着晚上人少,帶着貓包下樓,去到葡萄藤下坐着放風,他會佯裝經過,笑着跟湯姆打招呼。
隻是湯姆貓低頭舔着腳毛,和它的主人一樣,都裝作沒看見他。
“這到了掉毛季,每天吃了不少貓毛吧?”孟令華掏出白大褂兜裡的一盒貓薄荷餅幹,遞給了方缇,“給你。”
“我有喂它化毛膏。”方缇攥住了貓包手提帶子,推着湯姆的屁股,想要它進包裡,準備要走了。
他甚至不擡頭。
“是給你吃的,”孟令華撚起他衣領上的一根金色貓毛,“我看你總去食堂烘焙坊買面包餅幹,這種你喜歡吃嗎?”
“還行,”方缇隻好接過,“謝謝。”
他将拉鍊拽上,差點兒夾到湯姆的尾巴,拎起包就走。
孟令華咬了咬牙,面容冷肅,未等他離開,打橫一步,攔住了他。
“我知道我瞞不住了,他也一定告訴你了,我,”他薄唇發白,喉結上下滾動,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而他也實在不是一個有經驗的人,“我對你……”
“别說了,”方缇道,“我不想以後看到你尴尬。”
“你現在就已經很尴尬了,不然我也不會等到現在,我不是趁虛而入的人。方缇,我喜歡你,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對你有不一樣的企圖……”
“變态。”方缇仰着頭,不客氣地回敬道。
孟令華呵笑了一聲,低下頭,不得不投降似的點頭:“我承認在‘變态’上,我說不得别人,但我至少等你過了18歲,甚至蹉跎到現在。方缇,你看着我,我覺得我并不差,我們志同道合,在他出現以前,甚至回來以後,我們之間的情誼,難忘又深厚……”
“沒有人在表白的時候,會不斷地提起‘他’,這就是問題所在。鶴庭,你這麼成熟理智的人,不要去做一場注定失敗的手術,那很沒必要,對我也是困擾,”方缇眉心微蹙,側身躲開了他,“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跟我說這件事。”
“……那你的成熟和理智,去哪兒了?”孟令華轉過身子,看向他的背影,“你們難道不是注定會失敗?”
“那是我們的事。”
接下來,方缇在事務處理上一再繞過吳鶴庭,甚至甯願和李西彤搭檔合作,也不想再跟他有過多交集,安靜了幾天後,卻有一件事,他不得不再讓吳鶴庭一同出行。
那就是去财務部請款。
這一年在方缇的努力下,醫院基礎設施建設實現了新的跨越,新建的醫療綜合樓投入使用率高達85%,改善了以往“一床難求”的局面,使開放床位數達到了23542張,而為了提高效率,他又需要一筆款項購置超高檔彩色多普勒超聲診斷儀、全自動生化免疫一體機、全自動化學發光分析儀、超聲刀、無創呼吸機等大小醫療設備共3000多台,更需要更多的資金周轉,能夠将核磁共振、螺旋ct等等,也正式投入臨床使用。
這些高新技術設備應用于臨床,能使醫院整體診療水平得到迅速提升,而這些設備,都需要錢。
方缇和新上任的總統阮崎志私交很好,但财務部自有一套辦事流程,方缇從提出申請到提交材料,整整一個月之久,财務部音訊全無,一再詢問,都是“在審核中”,原來他這總院長來自于水星,不是厄斯“自己人”,想要請款辦事,對方總是遲疑不說,内心也深感懷疑。
方缇打算和業務院長李西彤以及事務院長劉岩晁一起去财務部見一見相關負責人,李西彤提議和吳鶴庭一起,“有吳總在,辦事總是特别方便”。
方缇不敢在這種大事上有情緒,隻好帶着吳鶴庭一起,公事走不通,就要在飯桌上談,對方幾個财務大臣見到方缇和李西彤這兩位水星Omega,總感覺很新鮮,尤其是方缇看着才剛剛20出頭,怎麼都想不明白這樣的一個年輕人,卻無論是水星還是厄斯,兩頭吃得開。
酒過三巡,說話就開始越發不着調了,一個是懷疑方缇的年齡,再就是懷疑他有幹爹,說到後面,甚至懷疑他有背後金主。
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逡巡,不懷好意,笑着說道:“這水星Omega,就是不一般,難怪牛一樣強壯的‘阿爾法’,都為你們傾倒,看看這方院長 ,竟比咱們厄斯的女人還要臉嫩,哈哈哈哈!”
方缇緊緊握着酒杯快要把杯子捏碎,而一再左右逢迎、陪着笑臉周旋的吳鶴庭,卻再也忍不住了,一杯酒盡數潑到了對方臉上,雙方大打出手。
這下公事變成民事案件,變得更複雜了,方缇向檢察院舉報财務部大臣渎職,可請款就變得更加難上加難。
李西彤再次求助孫舜香,孫舜香道:“這事既然是為國為民,當然要大張旗鼓,不如以方缇名頭,瑪利亞醫院出面,向社會有識之士募捐,這樣不但逼迫參議院議員向政府施壓,還能倒逼财務部辦事流程加快,不要看到是水星人,就一門心思故意設置障礙。”
總理果然是總理,方缇當即照辦,按照公共衛生事件召開新聞發布會,詳訴醫院過去在管理和醫療服務上存在的問題、差距和面臨的嚴峻形勢,同時對醫院今後的發展戰略提出了明晰的思路,并對醫院目前亟需的幾大科目醫療設備提出了詳細的采辦需求。
方缇是個臨危不懼場,現場人越多、發揮越完美的人,别看平時抱着貓偏居一隅,十分内向,但從第一次拿着指揮棒走上水星醫院演講台,講述x槍炮設計理念開始,他的台風穩重大氣,說話擲地有聲,家傳方傾與于浩海,都不是怯場的人,通過這個詳細的醫院請款報告,不但為他赢得了厄斯人的普遍信任,以最快的時間引起輿論對财務部的質問和攻讦,更為水星人在厄斯的政治舞台,開辟了一條不同于孫舜香“人人喊打”的局面,打開了全新的篇章。
演講一共巡講三次,每一次,王宇行都喬裝一番,坐在了政府報告廳的台下。
他很喜歡方缇穿着白大褂風風火火奔赴手術室治病救人的模樣,現在看到他一身黑色制式服裝,嚴肅而謹慎地做着報告,作為政府發言人的模樣,也十分喜歡,方缇在他看來,一直是“非常牛逼”的人,而這樣牛逼的方缇,心裡有他,愛他,讓他的自我認同感更加到達了頂峰,那就是他更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