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瀛洲半年之久,于浩海早聽部下說起,李若希帶領Alice軍隊在此駐防戍邊,從不叫苦,絕不懶惰,每日早出晚歸,勤勤懇懇,沒有一日松懈,是于家的好兒媳。
方傾聽到,總皺眉搖頭:“若希從小師從李茉莉、艾蘭,又是萊斯利挑選的排頭兵,怎麼做出成績來,偏偏光耀的是你們于家的名頭,被你們貪了功。”
于浩海當即明白這是方傾被叫了很多年的“于家好兒媳”後,才發出的肺腑之言,待到他真正當了總統,撐起了一片天,大家才逐漸淡忘了他兒婿的身份,隻記得的是“方總統”。
“若希,這邊瀛洲的事你學明白了,掌握了,還可去更大、更遠的地方發揮光和熱,”于浩海道,“待你再立新功。”
“竭盡全力,為A軍奉獻。”
李若希行了軍禮,再沒二話,于浩海略坐了坐,就起身走了。
臨走時卻有些遺憾,要是若希,還能叫他一聲“爸”就好了。
于浩海和方傾早就知道李若希有離婚的念頭,以及給于皓南寄了幾次傳票,他們也都從範恒滿那裡聽說,當時在厄斯,因為種種事由,李若希與于皓南感情破裂的事。
對這件事,方傾給出的處理方式是不問也不幹涉,更不要給李若希施加壓力,連盼盼都很難從感情上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又怎麼去要求李丁二人的親生兒子?方傾是過來人,他勸導于皓南,都隻是勸他“接受審判”,如果李若希執意離去,不要強行挽留。
于皓南的回答是:“我們和好了,不離了。”
範恒滿前腳跟着于浩海出去,十幾分鐘後,忽然又殺回來了。
臉上帶着商量和讨好地笑,問李若希道:“李中将,跟我回厄斯好不好?”
李若希沒等回答,他已經忍不住了,剛剛于浩海在這兒,一路上要他閉上嘴,但他此行來這兒的目的,就是搖人的。
“黑崽的防禦導彈系統失敗了,你聽說了嗎?”
“嗯,聽說了。”
“現在他的情況不大好,每天都在那坑裡站着,好像……好像要把自己活埋。”
李若希眼睛眨了眨,知道他是胡說八道。
“真的!他表面不說,但很受打擊,而且那小老三,還當面頂撞他,說他不該殺王子,這下好了,找不到約瑟夫了,可這事哪能都賴黑崽啊,一開始就是要抓約瑟夫的,隻是沒抓着而已。軍隊内部上下,面上不說,背地裡也議論紛紛,甚至還有的孬種,竟然後悔去厄斯了,你說我們要不去打敗他們,封騰沖和葉桑早晚一戰,那核武器落到他倆誰手裡,最後不都是一通狂轟濫炸,不還是波及我們水星嗎?好在現在西菻在我們手裡,就算約瑟夫要來,恐怕也沒等靠近,就先沒命,但是,咱們還得兩手準備,不能讓任何意外發生。若希,叔勸你趕緊過去,顧全大局,安慰安慰黑崽,他雖然不說,但他很想你,你不在他一直悶悶不樂的,最好哄哄他,讓他趕緊重整旗鼓,咱們再想辦法……”
“範恒滿!”
艾蘭手裡拎着鞭子回來了,他在軍營看到于浩海去了,然後說範恒滿也來了,可一回頭,範恒滿不在。
艾蘭立刻知道他幹什麼去了,沒等進來,就聽他在這兒一頓慫恿。
“黑崽是三歲小孩,你真當他是個崽兒?!還哄哄他,要不要喂他吃奶?!”
範恒滿一看艾蘭瞪起了眼睛,連忙往後退,可卻還是抓緊機會,連忙跟李若希說話:“黑崽讓我這回就是套麻袋,也要把你套走,我覺得他對你還是有感情的,你們少年夫妻,經曆那麼多事,他現在到了最難的時候……”
李若希站在那裡,臉色發白。這套話他聽了七八年,從跟于皓南在一起,做了他的夫人後,就不斷有人跟他這麼說,甚至,包括他自己。
“給我走開!”艾蘭上鞭子了,抽了十幾下,像打一個黏着地的陀螺似的,終于把他趕走了。
晚上,李若希把兩個孩子都哄睡了,才細問艾蘭,于皓南那邊具體是什麼情況。
“什麼情況都别管他,幹嘛把你當創可貼啊,就你這樣心軟善良的孩子,都能跟他崩成這樣,可見他多麼欺負人,”艾蘭咬了咬牙,“不想去就不去,想跟他分開就分開,黑崽太不像話了,你知道上回開會要散會,他跟我單聊說什麼,說你喜歡貼在人身上睡覺,像膏藥一樣,然後讓我陪着你,每天晚上讓你貼我身上。”
他皺着眉頭,簡直像聽什麼奇怪的話。
“你根本不像他說的那樣啊,為啥把你形容的,跟沒骨頭似的。”
李若希苦笑,是因為從前,從前的從前,他就喜歡貼在于皓南身上,特别是在瀛洲那幾天,他發現于皓南睡覺喜歡自己睡,離他很遠,心裡失落,就佯裝冷,冷得不行,非要他抱着才肯睡。
“範恒滿還跟我說,什麼黑崽衣服破破爛爛,髒了臭了,天天待在坑裡,要活埋自己,還要活埋他人。又說他天天不愛說話了,胡子又長出來了,跟他說話,就是‘叔,你有煙嗎?’”艾蘭說到這裡簡直氣笑了,“他覺得黑崽不高興了,就覺得是你的問題,想你哄他,安慰他,啧啧,黑崽是這麼多人從小哄到大的,所以不會哄人,不會低頭,然後找了你,罪就全讓你受了。”
艾蘭向來快人快語,一門心思全站在他的義子這一旁,即便厄斯爆炸,波及水星,全宇宙滅亡,這一刻,還是李若希的感受最重要。
到了第二天,杜茜茜跑回來,卻說了一個讓衆人吓呆的消息。
“小O被司令抱走了!”
“什麼?!”
“抱哪兒去了,不是在幼兒園嗎?!”
艾蘭看到對面工位上李若希肩膀發抖,連忙按了上去。
“司令忽然去那裡看孩子們的飲食和生活情況,然後我還怕他看出小A跟于皓南長得太像,提前把他抱到另一屋去,但小O還是被他發現了,低頭逗弄一會兒,就笑着抱走了。”
杜茜茜快要哭了出來,李若希也着急問道:“估計是覺得像,會不會拿回家去,讓總統給化驗了?”
“那不至于,浩海這人小孩心性,玩一會兒就能送回去。”
李若希還是第一次聽旁人說,司令大人是“小孩心性”。
過不多時,于浩海卻來了,手裡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娃兒,正是小O。
“艾蘭,你看我今天在園裡看到一個孩子。”
“你竟扯淡,抱人家這麼小的孩子幹嘛?!”艾蘭提高聲音,為自己壯膽氣。
“不是,你看,藍眼睛,”于皓南把娃兒遞到他面前,“是不是很像我,像黑崽。”
“确實,你們這種眼睛可不多見。”
“是啊,這麼好看,”于浩海掂了掂懷中小孩兒,“我想黑崽這麼大的時候,可能就長這樣。”
說完,竟不自覺地,把孩子伸到李若希面前。
李若希碰了碰小O的手指,小O一看,這不是爸爸嗎?
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指。
“還跟你挺好的。”于浩海笑道。
艾蘭心中警鈴撤掉一半,忽然想起,于浩海根本沒有看到過黑崽的小時候!
這像是一個終生遺憾一樣,萦繞了于浩海的一生,所以他看到這麼個小娃兒,能興奮地抱起來,驅車趕到這裡,給艾蘭看一看。
“像是像,不過你來催生的啊?”艾蘭眼中似乎打趣他。
“啊,不是這個意思,若希,我不是這個意思,”于浩海有些驚慌,連忙搖頭,嚴肅道,“隻是感到有趣才抱來的,一會兒送回去。不過我聽說,這孩子是沒爸媽的孤兒,挺可憐的,連名字都沒有,因為膚色有點兒黑,叫什麼黑小O。”
“爸,您給起一個吧。”
“我起嗎?”于浩海雖是疑問句,卻立刻邁起了将軍步,踱來踱去,開始琢磨起來。這麼多年,他起名的軍中後輩,沒幾十也到一百了,還自诩文人墨客,好弄文采。
“難亦行現在到了最難行的時候,正是我軍士氣低落,人心動亂的時刻,”于浩海道,“但我們A軍身經百戰,氣勢如虹,面對困難,更要有敢于‘擒龍’的勇氣。我看這小孩兒,印堂發黑,眉粗如墨,雙目铮亮,炯炯有神,像是個能做大事的人,不如就叫‘擒龍’,你看怎麼樣?”
“擒龍,擒龍,我覺得很好,他又挺喜歡我的,不如……就跟了我的姓,以後我出錢養他。”
“那可是一件大善事!”于浩海撫掌歎道。
隻艾蘭瞪着眼睛,幾乎不敢想象:“人家都起名花呀草呀蘭啊,誰家Omega叫李擒龍啊?!”
“不要有性别偏見,就要不拘一格!”于浩海擺手道。
“長得本來就難看還叫這麼個鬼名字……”
“哪裡難看了,”于浩海正色道,“像我兒三分,便是天生美男子。”
艾蘭:“……救命!”
李若希笑了起來,抱着孩子,心裡非常高興,不但為這Omega孩兒得了好名字,還順理成章被自己收養,這真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那另一個寶寶怎麼辦?”
晚上,杜茜茜抱着“黑小A”問道。
“這個就扔了吧。”
李若希伏案徹夜工作,拿到了範恒滿送來的“厄斯來信”。
首先是二十幾個紅包,上面寫着軍中各個人等的名字,看筆迹是孫舜香,他疑惑地打開,掉出來一張欠條,是于皓南寫的,上書“200元整”。
原來是孫舜香千裡迢迢來讨債了,這跟多年前,孫舜香把安全屋的賬單一律寄給了父親丁一劭是一樣的,現在于皓南欠了外面一屁股人情禮節的債,孫舜香的意思是讓他還了。
李若希将厄斯200折算成水星币,拿出一些紙鈔來,一個個欠條收回,又将紙鈔塞進去,密封裝好,待到範恒滿送回。
紅包最下面,卻是一封信,署名寄信人,是于皓南。
這是他寄來的第一封家書。
李若希拆開一看,卻明白了,這不是家書,而是遺書。
“千裡堤壩,潰于蟻穴,我花費心力,隻在維護,如今想來,不如拆除,堵不如疏。”
這說得婉轉,可李若希與他多年夫妻,一看便知,他其中暗含意思,不禁心中一跳。
原來,他要動手拆掉核武!
這能成功嗎?!不是制造人卻要動手拆掉他們的核武,這能拆得明白嗎?!
“這種挑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難亦行’。我平時決不言棄,隻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不得不做出以下安排。”
緊接着便是他那小幾百萬存款和撫恤金都贈給李若希一人的交代,以及,Aland交由司令重新劃分編制等等。
最後寫道:“吾妻若希,若我犧牲,不要害怕。我雖身死而魂在,保佑你再覓良君。”
……這跟“做鬼也不放過你”,又有什麼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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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三月到了尾聲,孩子們都斷了奶。
李若希揮淚将兩個孩子送到了安馨園,交由杜茜茜在裡面照顧撫養,緊接着Alice番号軍隊,頭一次整軍帶隊,踏軍旅,上征程。
主帥,殷鵬!
于皓南瞪着這第一次到達厄斯國度的Alice新任将領,他很納悶,李若希真就不肯來,還真的就不來?!
他消失了,像一抹淡灰色的影子。
艾蘭說他去閉關學習深造了,非要考個博士才肯出來。于皓南笑了,帶着他天生淩駕于衆人之上的輕蔑。
他當然不信,也非常生氣,他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李若希一直在躲他。
他對這種你追我逃、你生氣我哄的遊戲厭倦了,于是索性置之不理。
直到終于接到了法院再一次也是最終一次向他寄出的離婚通知。
他和李若希從法律意義上,真正結束了夫妻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