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年之初的早晨，天邊泛起一抹藍，溫暖的晨輝悄悄地穿透雲層，灑向大地，是冬日裡難得一見的暖陽。偌大的卧室裡，葡萄酒傾瀉在地上、床上，各個角落，空氣中還彌漫着昨夜殘留的旖旎氣息，世間萬物似乎都還沉浸在甯靜而祥和的氛圍裡，不被外物打擾。

包括呼呼睡覺的小葡萄。

這幾天都在忙着治療吳鶴庭的傷情，又時不時牽挂着在外跑路的王宇行，眼下各事平息，方缇窩在王宇行的懷裡安心睡去，這一睡，竟長達十幾個小時，昏睡不醒，就連厄斯漫長的夜，都被他整個兒睡去。

不知趣的鳥在外面梧桐樹上叽叽喳喳，方缇蓦地睜開眼睛，正對王宇行溫柔的眼眸，二人相視一笑，更加摟緊彼此。

方缇與王宇行的感情，在外人如孫舜香或吳鶴庭的視角來看，好像是“腦子有泡”，“神經錯亂”，才會愛上像王宇行那樣的人。可感情的事，終究是兩個人的事，他的懷抱，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以及他不為外人知曉的體貼和溫柔，那是無法向他人描述的感覺，說多了，隻會被冠之“戀愛腦”的名号。

倆人起床，一起穿衣，肩并肩洗漱，一起吃早飯。方缇打開酒店可用的電腦，開始查詢厄斯首都房源信息。

鑒于王宇行恐怕很難通過正常途徑回到水星，厄斯會成為他的永久居住地，而厄斯新政府、新政權，在于皓南所率A軍的加持下，估計短期内應該不會再有戰争……

“你說，咱們的房子是不是選在首都，更妥帖一些，”方缇問道，“核武戰争還會爆發嗎？或者你去過的地方多，厄斯哪裡是核武炸不到的地方。”

王宇行的下巴抵在方缇的發旋上，像個人形外衣一樣包裹着方缇全身，聽到他這麼問，嗤了一聲：“哪裡都不會炸。”

方缇滑動鼠标的手，聞之一頓，歪着頭往上看：“厄斯這麼安全了？未必吧。”

畢竟于皓南還夜以繼日地在西菻忙活着。

王宇行唇角上挑，用方缇柔軟打卷的頭發蹭了蹭自己剛冒出來的胡子茬兒。

“這裡有你，不會炸。”

方缇心中哀歎一聲，如果别人也這麼想就好了。

“這個小區離瑪利亞醫院十五分鐘車程，走路半小時，”方缇挑中一處地方，“這裡你喜歡嗎？”

“還有更近的嗎？比如，醫院家屬院裡面，有沒有對外銷售的房源？”

“那得是醫生的家屬，”方缇道，“按說我都在醫院裡交社保了，其實。”

其實他是有購買家屬樓資格的，可是，王宇行在醫院裡已經不安全了。

王宇行聽他說話說一半，戛然而止，心裡也明白了。

“不着急買房，以後再說，”王宇行道，“我會找地方住的，絕對安全。”

他變得很敏感，也許以前也是敏感的，但現在愈加明顯。“住家屬院”的可能被拒絕後，他就有些提不起興緻。

“醫院裡面的人很複雜，而且李西彤也在裡面坐診了，A軍人數不少……”

“我知道，”王宇行點了點頭，“我盡量不去找你。”

方缇擡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倆人一和好，王宇行那膩乎勁兒又上來了，以前他們熱戀的時候，他就時時刻刻都想跟自己在一起，每一次方缇要走，倆人不得不分開，他都很暴躁，罵罵咧咧。

“這600多天你都是怎麼過來的……”

“648天。”王宇行糾正道。

“哦，648天，”方缇點頭，“都快兩年了。”

“全靠恨你，”王宇行道，“越恨你越清醒。”

方缇笑了笑，恨就還是愛，這接近兩年分崩離析的日子裡，他最怕王宇行把他忘了。

“你也知道醫院的人很複雜，”王宇行想到了一件事，問道，“多複雜，你給我說說，除了A軍的人，還有什麼人在那裡。”

“還能有什麼人，厄斯人嗎？”方缇被他這麼一問，有些莫名其妙，“醫院從不缺厄斯人。”

“那孟令華的人，你管嗎？”

“孟令華……”方缇歎道，“以前他是醫院真正的院長，隻是他死了以後，我們才重新競選，按說裡面應該還有不少他的人，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很難說，因為厄斯人曾經也都是葉桑大王的人，不能一概而論。”

“那曾經效命于孟令華，是有軍功的厄軍将領，那該怎麼說？”

“那需要于總來定奪了，是殺是放，”方缇道，“現在的厄軍将領如賀明許禅等人，已經棄暗投明，過去的事，酌情再論。但如果是協助過孟令華，參與過針對水星人生化武器制作的将領，那一概不可饒恕。”

緻人腦死亡的k炮的發明，曾經讓數萬水星A軍變成了植物人，這筆血債，不能不還。

王宇行心裡有了數，點了點頭。

“跟我競争院長職務的鄧教授，已經失蹤多日了，”方缇看着他，“你在醫院有不少眼線，有知道内情的嗎？”

“不知道，”王宇行否認，“我那眼線都是看着你的，誰看什麼鄧教授。”

“看我幹嘛？”方缇瞪着他，“不準找人盯着我，幹涉我的自由，也不準再對吳鶴庭下毒手，一旦他有生命威脅，我第一個找你。”

“那我呢，我有生命威脅呢？！”

“我也不會放過他。”

“那我能跟他一樣重要？！”

“誰能比你重要！”方缇擡手給了他肩窩一拳，“别鬧，王星星，别給我耍心眼，你是啥樣的人我很清楚，我的Alpha從來不吃虧。”

王宇行又想争辯，又因為自己是“他的Alpha”，而有些暗暗高興，再鬧再比較，就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

床下有光，此刻亮了起來，方缇忍不住往那兒看，王宇行偏過身子擋住了。

方缇推開他，往床下看，自己的手機竟躺在裡面。

他彎腰撈出了手機，這一看，吓了一跳，28通未接來電。

其中吳鶴庭打了10通，剩下的是周旋、龔玥凝，以及他的兩位前鋒，歐澤強和江耿鴻，時間都是昨晚，可方缇一通都沒看見。

他轉過臉，望着王宇行。王宇行心虛地看向了别處，方缇的手機昨晚被他一腳踢床底下去了。

方缇拿着手機立刻撥了回去，是周旋接聽的。

“方總，昨天晚上鶴庭的病情有突發狀況，血凝程度發生了改變……”

“現在是多少？”方缇急切地問。

“我們找了李西彤李中将，他給遏制住了，現在恢複了正常。”

方缇松了口氣：“我馬上回去。”

等到翻看吳鶴庭的消息，卻隻有一條。

“你還跟他在一起嗎？”

方缇把手機合上，轉身要去穿外衣，王宇行攔住了，面露不爽，皺着眉心問道：“不是沒死嗎？你還用回去？”

“死了不就晚了嗎？”方缇道，“我得回去看看了，一晚上沒有消息，他們到處找我了。”

“他們沒斷奶啊？！一天離了主将就不行！”

“那你沒斷奶啊？一天離了我就不行。”方缇掐住他的臉，踮起腳尖，“叭”的一聲，響亮地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王宇行怒了又怒，卻隻能幹瞪眼，等到方缇迅速穿好衣服要出去，他又從後背将他勒了起來，鼻尖抵在他的腺體上，就是不讓走了。

“你這貼着膠布幹什麼，不讓人聞嗎？”

說完又往裡拱了拱，用犬齒揭開了那膠布。

方缇聽到這話有些啼笑皆非，王宇行對Omega的常識是一竅不通。他們和好的那天早上，做了些暧昧的事，王宇行沒忍住給了他一個臨時标記，讓方缇被動發情了。

可等到王宇行要走，方缇臉紅紅的，渾身發熱，也抵抗着本能的需求讓他走了，隻是迅速找了個抑制貼，貼在了後頸處。這會兒七天還沒過，他還處在發情期的末尾，來時打了抑制針和貼着抑制貼，以防自己會賴着王宇行，不讓他走。

方缇久在醫院治病救人，看過太多始亂終棄的人間故事，他雖然和王宇行情愛甚笃，但卻從不缺自尊自愛之心。他知道現在能釣着王宇行，讓他如癡如醉，尚且聽話的，是他作為Omega的貞/操，可一旦王宇行得手後還會不會對他如珍如寶，他不敢确信。

孤兒院裡長大的孩子，渾身長滿了戒備的刺兒，能依附和守住的，往往隻有自己。

“别冒險來醫院找我，等我找你。”他拍了拍王宇行的手背，王宇行一下子松開了手。

“這酒店我付了一個月的房錢，你就在這裡住。”

說完，方缇頭也不回地走了。

……沒和好之前，哭着說還愛自己的人，究竟是誰？王宇行望着他毅然決然離去的背影，感到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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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缇回到了醫院裡，推開了吳鶴庭病房的門。

他是坐着的，倚靠着床頭，手背上注射着藥液，臉色慘白，卻一直望着門口。

看到方缇進來後，他卻偏過頭，看向了正前方。

他在努力遏制他的憤怒，盡管他沒有立場，但他控制不住。

方缇拿過床尾挂着的診療方案看了看，李西彤的救治方法得當，今天腦凝血的範圍已經不再擴散了。

“按照我的治療方案，你這出血點不會增加，”方缇道，“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吳鶴庭嘴唇動了動，方缇十分敏銳。

“你自己把藥停了？！”

“你說跟他劃清界限！”

“你逼我回來，還敢找人跟蹤我，實在是放肆！”方缇把診療本子摔到了他的床上，“你有什麼資格幹涉我的私事，于公于私，你都沒權力管我！”

“我是沒權力，可你答應過……”

“我沒答應，我隻是說試試看，試了，但發現分不開，怎麼你要舉報我？”方缇抱住雙臂，歪着頭，一雙大眼睛瞪着他，頗有些匪氣和蠻橫，“我現在等着你采取措施。”

孟令華心裡像被貓狠狠抓了一把似的，傷痕累累，布滿血痕，可凄然地望着方缇，卻毫無辦法。

方缇從三歲小孩時就坐在他的懷裡吃糖了，有着撒嬌任性胡作非為的所有資格，而吳鶴庭作為他的下屬都沒有權力管他，更别說是千夫所指的孟令華。

“我隻是想讓你迷途知返，方缇，也許我采取的方式，你不喜歡，但我真的沒辦法，我以為你是理智的，清醒的，能夠明哲保身的人……”

“我不是，”方缇搖了搖頭，“遇上他我早就認命了，以後什麼結局，我都是心甘情願的。我保證，我和他的事不會牽連到你，可你太讓我生氣了，我是信任你才跟你說的，那時候我失戀，很難受……反正，你要為我好，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吧！”

“可是……”

方缇的眼睛又瞪了起來：“可是什麼可是，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