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就想問,你們帶走這隻蜥蜴,是打算養啊,還是處死,還是轉賣,”李若希問道,“我可提前說明白了,這東西價值連城,短時間内你們不轉賣出去,又不會喂養,它就死了,但要是留在手裡養着,每日新鮮小蛇或是小老鼠,它能吃好幾隻。”
執法人員們都愣住了,這可是燙手山芋,死了,那是公共财産被損害,可轉賣,誰敢買丁家的寵物,那不是結仇找死嗎?
“算了吧,這李若希可是于皓南的夫人,回頭來算賬,搞死了他的寵物,咱可擔不起責任。”
“就當沒捉住,彙報材料上寫‘寵物逃跑’,怎麼樣?”
“可以可以,沒必要跟他犯沖。”
幾人背過身子小聲嘟囔,話全被李若希聽到耳朵裡。
“那這寵物咱們就算捉了,沒捉到。”
蜥蜴金花被扔回了玻璃鋼裡,剩下一并所有家中看着值錢的東西,全被掠奪一空,什麼都沒有了。
“今晚住我那兒,我的家還沒被抄,”李若希把銀行卡給了盼盼,“密碼是我結婚那天,171120。”
“不用,我能自己買,這家……我們也住不了多久,爺爺讓我帶孩子們回祖宅,那裡雖是平房但有寬敞大院子,我覺得環境比這裡好,”方盼盼将卡放到他的手裡,“你留着以後用。”
“我沒有什麼用處,這卡裡也不都是我的錢,于皓南每月軍隊工資,都在這裡……”
“那更不行了,是你們小家的積蓄,我真用不到,”方盼盼道,“咱們一家人不客套,我要真缺錢了,一定跟你說。”
丁一翼和李茉莉丁一劭的資産全部凍結了,等官司審判後是一并充公,賠償丁一翼造成的經濟損失。李傳光和夫人的一份家産沒有動過,眼下多事之秋,李傳光倆兒子李可和李艾都堅決不要祖輩的遺産,順延給了獨自帶孩子的方盼盼,可盼盼拒絕了,一是李夫人還在世,怎麼能動老人的錢,再就是他目前法律給的定性,是可以留一部分錢供養孩子和自己生活所需,其他大額收入,都要并歸國有,賠償損失。
之前無論是丁一翼自己,還是律師李程然的建議,還有方傾和青羚的勸告,都是要他離婚保留财産,為的就是躲避這一刑罰,但方盼盼選擇受窮,拒絕了離婚。
現在,方盼盼作為丁一翼的家屬,他的财産也被凍結了。
家裡被收刮一空之後,亂七八糟的,李若希留在這裡幫忙收拾,方盼盼拿出那一排被翻查後覺得沒價值的信件,笑着對李若希說,這才是最值錢的東西。
“什麼東西?”
“家書。”
丁一翼遠赴厄斯期間,竟給方盼盼寫了幾千封信,總計字數,高達百萬,是“百萬家書”。
他剛去厄斯時對盼盼說想他想得受不了,方盼盼說“想我就寫信”,于是,丁一翼常常半夜不睡在那奮筆疾書,寫的就是這些家書。
他遇到了什麼事,軍隊發生了什麼事,厄斯國度,風土人情、戰鬥情形,厄軍實力,葉桑與封騰沖等人,以及于皓南對他的種種“欺負”,還有對盼盼的種種思念,被他盡數寫于筆端。
文字,是有力量的。
曾經丁一翼追求方盼盼時就寫了四萬多字的“自我介紹”,方盼盼也是通過這份介紹,相信了他的真情。
而這百萬家書,綿亘七年戰亂,盡管兩人相隔甚遠,遠在不同星球,可丁一翼這“事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家書,仍舊将兩顆心連到一起。
方盼盼隻覺得他沒有不在身邊,他的心是跟自己在一起的,這份陪伴,或者說是“情緒價值”,讓他獨自懷孕生子,都能感受到丁一翼陪伴的力量。
“……打掉?”
他帶着懷孕的喜訊,高興地回家,告訴了爺爺青羚和父親方傾。
可他們都淡淡的,沒有像他一樣高興,甚至,建議他打掉孩子。
“獨自生子是很辛苦很心酸的事,何況丁一翼在厄斯,将來……還不知道怎麼樣。”
“如果……叛變了呢,犧牲了呢?盼盼,你還很年輕,你可以重新選擇……”
方盼盼從沙發上站起來了,不解地望着他的家人。
“翅膀絕不會叛變,即使跟黑崽有時意見相左,但他說過,即使為了我,也絕不背叛A軍!而他如果犧牲了……那我更要留下他的骨血,怎麼會打掉他的孩子?!”
“盼盼,當日同意你下嫁丁一翼,也是在多種情況交織下不得不做出的選擇,”方傾看着他,“你爸競選司令,航空局需要錢來建造,你決定犧牲,我們都明白……”
“你們不明白!對你們來說,我的婚姻是政治聯姻,是利益抉擇,可對我來說,不是!”方盼盼憤怒道,“他是真的愛我,而我也是真的愛他啊!”
他從家裡哭着跑了出去,非常生氣和失望,但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最後臨産,還在水星醫院,被推出産房時,不但公婆一家人在,他的家人,方勻青羚、方傾于浩海,也都在外面守候着。
他終究不是多麼叛逆的孩子,在醫院住院期間,方勻青羚給予的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小添寶嗷嗷待哺,就連公事繁忙的方傾和于浩海,也都不斷抽出時間來回往返與醫院和辦公處,方盼盼很快跟家人重歸于好,父母子女,不該有隔夜仇。
隻是此番丁一翼東窗事發,被緝拿歸案,方盼盼才明白,當年家人勸他打掉孩子,也許,早就預見了這一天。
世人隻道丁一翼是大奸大惡之徒,可是,他信中寫過,當時他在厄斯,無兵、無錢、無火藥、無外援,空有一腔建功立業之心,走上經濟犯罪這條道路,也是“被逼無奈”。更何況天水一戰,于皓南見死不救,其中是非曲直,丁一劭李茉莉曾經跟方盼盼講過,于理,方盼盼相信于皓南另有苦衷,可于理,方盼盼和李若希一樣,抑制不住地傷心。
丁一翼的經濟制裁,造成了厄斯民衆因為經濟崩潰家破人亡、排隊跳樓的惡劣結果,如今他該當伏法,沒有二話。隻是,方盼盼出于對丈夫的情感,不知以何面目,再去見他的父母家人。
“好了,該拿的都拿了,”方盼盼道,“咱們走吧。”
他珍惜地将丁一翼給的信件全部裝包裡背好,左右手牽着兩個孩子,将蜥蜴金花,交給李若希拿好,這就是他最重要的東西。
離開空蕩蕩的家,兜裡沒有多少錢,褪去了一身華服,珠寶首飾,作為水星長公主,一場婚姻,讓他失去了一切。
可是,他是那麼笃定和堅定,丈夫在牢裡等着宣判,孩子在手裡牽着,很快長大,一切都還有指望,都會好起來的,榮華富貴,方盼盼笑言,都是過眼雲煙。
從前,丁一劭牽着添寶的手,在外面遛彎時,曾經看到有人在翻街道邊上的垃圾桶,撿裡面的塑料瓶子。
孩子咿呀學語,看到後立刻唱着幼兒們傳唱度很高的兒歌:“撿破爛的老頭兒,會打羽毛球,穿着紅褲衩,露着子彈頭……”
“啧!”丁一劭蹲下,拍了拍孩子的屁股,“不能唱這樣的歌。”
“為啥呀?”
“因為撿破爛,是一種職業,如果不是出于自願,也是生活所迫,”丁一劭道,“我的爸爸,就是撿破爛的。”
“你的爸爸,你忘了啊?!那是我太爺爺,是李大元帥!沒撿破爛!”添寶掐起腰來,小眉頭皺着,非常不滿。
“那是你李太爺爺,你忘了你姓丁,我爸也姓丁,”丁一劭歎了口氣,“他叫丁榮,是個Omega,他靠撿破爛把我養大。”
添寶不置可否,不太喜歡撿破爛的爺爺,而是喜歡大元帥的爺爺。李傳光去世,丁一翼坐牢後,他常常問家人:“我太爺爺呢?!我大元帥爺爺去哪兒了?!我爸呢?!我爸丁翼王,大力王,去哪兒了?!”
家人聽他稚氣童音,問出這樣的話,隻能轉身,默默垂淚。
後來,索大豹索明月建議方盼盼帶着孩子就在星洲島長大,跟着海盜大王,那吃香的喝辣的,生活标準絕不低下,而且在海盜地盤,屬于“法外之地”,方盼盼可以有大額收入,不被限制高消費,不被法院查處充公,也可以有很多方式,比如接受親戚好友援助,躲避法律約束,過上好的生活。
可方盼盼考慮再三,還是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想丁一翼索菲娅從小跟海盜們為伍,打家劫舍,持強淩弱,自稱老大,從不覺得是錯誤,孩子受這種影響長大,法律意識非常淡薄。
第二年秋天,丁一翼案件終于塵埃落定,功過相抵,經濟賠付,減輕了他很重的幾條罪行,最終被判入獄七年;索菲娅數罪并罰,戰功無法抹去,最終裁定,判刑三年。
這七年,方盼盼堅持就在首都生活,不靠任何人,就靠自己,租了房子,當上舞蹈老師,兼職鋼琴老師,抽空寫作出書,用微薄的薪水和稿費,一邊還丈夫那無邊的巨額債務,一邊養大孩子。
李若希收養的兒子李明軒(小剛),被丁一劭李茉莉夫夫帶走撫養,而丁添翼因為盼盼舍不得分開,一直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添寶富家少爺公子的生活,不過幾年光景,“富不過三代”的魔咒,就在他身上應驗了。
等上小學之後,他就會到處撿瓶子、收紙殼,賣錢補貼家用,後來的他,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撿破爛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