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富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方缇喊道:“請進!”
吳鶴庭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色細框眼鏡,微笑着走了進來,單手背在後面。
方缇停下敲鍵盤的手,從電腦上方看過去,見他又這種表情,不禁笑道:“又是什麼好吃的好玩的?”
剛回來是玫瑰花,散發着陣陣濃郁香氣,後來又是新鮮的水果葡萄,果香氣息清甜,沁人心脾,而今天……
方缇的鼻子上面起了褶皺,輕輕嗅了嗅,還未等說話,忽聽一嗲聲嗲氣的聲音從對面的人背後響起:
“喵~”
“啊,是貓貓!”
方缇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像發射似的沖到吳鶴庭身後,接過他藏着的貓包,低頭看裡面的小貓。
“哈哈,”吳鶴庭溫柔笑道,“本來想讓你猜一猜,結果它先叫了。”
他把貓包放到了桌子上,還沒打開小門,放貓出來,方缇已經趴在門前繪聲繪色、喵喵嗚嗚地跟小貓互動了起來。
吳鶴庭連忙把門打開,招呼貓出來,結果那貓有些怕生,越是喊它,越是往裡面躲着不出來。
方缇剛說“慢慢來”,吳鶴庭便把包直接向右側翻倒,像倒垃圾一樣,把整隻貓倒了出來。
“喵~!”這聲音聽着,明顯跟剛剛相比,很是不滿了。
方缇有些無語,剛想說什麼,目光就被這隻貓吸引了,說它是小貓有些不恰當,它根本是一隻超級無敵蓬松的金色長毛大胖貓!
“哇啊,好漂亮啊!”方缇忍不住感歎,伸出手指,到它鼻端,先讓它嗅了嗅,見它沒閃躲,用兩邊大拇指按住它兩邊嘴角,輕輕往上捋了捋,有些像強行給貓咪整出一個微笑唇。
一看這“手段”就是撸貓好手,大胖貓果然十分受用,看了看方缇,便湊過臉去,閉着眼睛讓他再摸摸嘴角和頭頂,臉頰與脖子相連的地方,也不能放過,這是貓咪最喜歡被撫摸揉搓的地方。
方缇低着頭,微笑着用雙手撫摸貓的臉頰,雪白的指尖輕輕按摩貓咪的臉上貓貓,明顯看出貓很喜歡,竟直接攤開肚皮在方缇面前,四仰八叉。
……這可跟吳鶴庭從貓舍裡選中了它,把它逮進籠子裡時貓的态度,截然不同。
“哪兒弄的?”
“好像是……一位患者遺棄的,扔到了住院部後面,”吳鶴庭道,“名字還叫湯姆,我覺得跟你有緣,就逮來了。”
“這麼幹淨漂亮的貓貓都不要了,”方缇感歎道,“看品種這貓可不便宜呢。”
“是嗎?”吳鶴庭心裡惴惴,方缇小時候跟他講過自己在瀛洲撿過20多隻流浪貓的事,他記得方缇很喜歡貓。
“金漸層ny12色,短腿,長毛,這樣的開臉,長得這麼甜,已經到了賽級的水平,”方缇矮下/身子,将整隻貓抱起來,摟在懷裡,“唔,就是在水星,也得至少十幾萬了。”
“原來這麼多講究啊,”吳鶴庭笑了笑,“那我撿到寶了。”
在如今經濟剛剛複蘇的厄斯,店家也是少10萬堅決不賣,聲稱這隻是賽級種貓,一般人開價多少都不賣。隻是,吳鶴庭是“孟令華”的時期,就跟店主有過交情,連連懇求,才能有機會得到這隻貓。
“它就叫湯姆嗎?”
“……是的,有護士聽過原主人叫過。”
“湯姆,湯姆。”
大胖貓顯然不知道他在叫誰。
在心理學上,想要快速走出情感陰霾,需要“移情”。就像有的人為了走出失戀陰影,去學釣魚、學攝影、去健身,慢慢的,“興趣”轉移後,就能擺脫了失戀的困境,而且養小動物本來就有治愈心靈的作用。
在吳鶴庭心裡,這隻貓必須要叫湯姆,這樣,方缇才能“有了這個湯姆,忘了那個湯姆”。
“它好像對自己的名字不太熟。”
“慢慢就熟了,這貓送你了。”
“養得這麼好,毛發這麼光亮,恐怕過段時間主人會來找。”
“不會的,就放你卧室養着,要是來找了,我給他擋回去。”
“那可不大好。”
方缇低頭像哄小孩兒一樣,抱着湯姆原地轉圈,嘴裡發出莫名其妙但嗲嗲的聲音逗貓,一會兒給它看看窗台上的繡球花,看它貓爪子去撓花瓣,一會兒,把百葉窗翻來拂去,讓它看個新鮮,一會兒,又給它看電腦,故意滑動鼠标,讓畫面轉換,看着貓端坐在電腦前,目不轉睛地看。
等到方缇把自己的黑框眼鏡架到貓臉上,興奮地轉過頭時,吳鶴庭笑着點了點頭:“真不錯。”
雖然他心裡有些淡淡的失落,方缇的注意力顯然都被這肥呼呼毛茸茸的萌物吸引了,看都沒看他兩眼,但“移情”的作用起到了,方缇明顯非常開心。
先移情,才能别戀。
他轉身把塑料袋裡拎着的葡萄和蛋糕放進了方缇的冰箱裡,方缇聽到聲音還納悶:“什麼時候帶來的?”
“一起拿來的,但你隻注意貓包了。”
他低垂着眸子,義眼發不出光,眼神淡漠地瞟到了冰箱裡的幾片面膜狀的儲存盒子,裡面應該是人/皮面具,隻是方缇是做給誰用的,就不得而知。
“方總,孟令華死了,孟拾壹院長有名無實,咱們醫院内部要召開職工代表大會,進行換屆選舉,”他轉過身子,關上冰箱,看着方缇,“我覺得你大有希望。”
“我?”方缇問道,“我有什麼希望?當領導嗎?”
“是,孟拾壹對下面的醫療班底參與度不高,大範圍内的不動,但個别的要發生一些變化,比如,四個副院長,一個正院長,都要有水星人參與。”
“我不夠格吧,年紀太輕,有時患者進來看到我,都不信任,轉頭出去換個醫生,”方缇摸着貓貓的頭,“而且從醫院這個環境來說,相對單純,水星人也一定要參與管理層嗎?我對做領導,不大感興趣。”
他目前在瑪利亞醫院任職,一是随時聽主帥于皓南吩咐,東奔西走,運送生化武器,二是專注于幾個醫學領域重點項目的攻關克難工作,進行學術研究,第三,就是這家醫院的“王牌”,一旦有緊急病情發生,全樓上下呼叫所有科目醫生前去救命時,方缇往往推門而出,跑到最前線。
但他這種閑雲野鶴般“不求上進”,顯然也是有另外一個原因。
他對王宇行仍舊有期待,不想有真正無法分身兼顧的“職責在身”,他還想跟王宇行走。
可孟令華是多麼心機深沉的人,潛伏水星多年,刀尖舔血,險象環生,對他來說是生活常态,随時“想到最壞的結果并阻止它的發生”,是他心思缜密下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幸福的不二法寶。
“可是方總,咱們孫參謀長近日在首都的動作,你看了嗎?”
“沒看。”方缇悠閑的倚靠在椅背上,湯姆像個抱枕一樣被他抱在懷中。
“不愛看。”他甚至還補充了一句。
吳鶴庭無奈地笑了,雖是總統和總司令之子,但方缇對政治真是毫無興趣。
國不可一日無君,厄斯-水星聯邦合衆國,轟轟烈烈的“總統選舉”開始了。
厄斯施行了三千多年的大王世襲制,如今在合衆國的政治體制中,政府要員都得經選舉産生,這對厄斯國民來說是個新鮮事,對新政府來說,卻是一件麻煩事,因為他們都不懂怎麼選舉。
上一次于皓南與賀明等重要軍官見面,就曾舉薦過孫參謀,說他“父親為水星總理,掌管國家大小事務20多年,無重大差錯,經驗豐富,水星國泰民安”,經他這麼推薦,其他人也都明白了是什麼意思,選舉一開始,就讓軍區總舵在寬迎首都的孫舜香,全權主理大局。
孫舜香提出三步走概念,第一,确定候選人;第二,确定選舉資格;第三,确定投票次數以及最終結果獲得方式。
結果從第一步開始,厄斯全國大亂。
首先,葉桑政權被連根拔起,所有牽連親眷中的王室男丁,有軍職者格殺勿論,未滿16歲以下全部廢除爵位,與普通民衆一樣,不享受任何優待,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而滿16歲且無軍職的王室貴族、世家子弟,孫舜香明面上表示“徹查案底,按罪判罰”,實際上血染寬迎護城河,能殺的全殺了。
特别是葉桑親族,無論是兒子、孫子、重孫等直系親屬,就連表兄弟、堂兄弟家的伯爵子男,也全部暗殺,一個不留。
“殺得好。”于皓南在西菻表态。
他們都見識過“王宇行作亂陰兵團”,對這種“星星之火”,甯願錯殺,也絕不放過。
“但還有個漏網之魚,”孫舜香道,“李剛。”
“李剛是誰?”
在西菻忙碌了一個多月的于總,聽到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小剛子!”
“……”
于皓南看了看桌面左上角,那又一封來自水星法院的傳票。
“這個等我掐死。”
候選人最後由各個州舉薦,首輪參選人,一共36名,看到人員表,孫舜香笑了,全是賀明、許禅的人,包括他們自己。
在厄斯人心中,不願意承認是“水星人打敗了封騰沖”,他們更願相信是“賀明、許禅将軍平叛亂、殺葉桑,打倒了封騰沖”,這是符合民衆願望的,也是他們容易接受的,但是,孫舜香不接受。
我們A軍幫助你們換了新天地、新世界,結果說是合衆國,沒我們什麼事,那可不行。
何況賀明、許禅等人雖然投誠了于皓南,向A軍投降,但他們的屬下,他們的戰友,比如都奎深等人,仍舊對于皓南、孫舜香之“水星人”,頗為不忿。
“這都是民衆的呼聲,”賀明謙虛道,“真不是我們願意的。”
孫舜香一旁冷笑,他和于皓南的心思,都不想有厄軍首領做厄斯總統,厄斯人本身性格就争勇鬥狠、骁勇善戰,軍人更是一馬當先,現在的賀明、許禅正是當打之年,誰知十年二十年後,水星人全面撤離後,他們會不會變成下一個封騰沖。
一番暗箱操作,在候選人當中加了八位,分别是阮崎志、金學峰、林子帆(女)、夏志豪、吉茹一(女)、李淨冰(女)、黃文隆、謝彥文(女),他們當中有參與栾城起義的進步大學生,有在戰争中做出過傑出貢獻的英雄、更有不畏艱險、為民衆奔走疾呼的女性革命者,深受百姓愛戴,總之,他們的名字都出現在了候選人之列。
阮崎志等人一臉無解,詢問孫舜香,孫舜香道:“這都是民衆的呼聲,别管你們願不願意,既然選了你們,你們就要為當總統使出全力。”
這不是蒙騙阮崎志的話,八人當中,屬阮崎志盛名在外,一是當年栾城之戰,他就是首先拔旗開槍的第一人,其次在首都人民遷徙、保衛糧倉、發放赈濟糧、勸降厄軍俘虜、向葉桑政府發表戰鬥檄文等多次重大曆史事件中,都有阮崎志四處奔波、為民請命的身影,最終于皓南對雇傭兵暫時“放下屠刀”,也是阮崎志以死明志的結果,這個年輕人的蓬勃朝氣和新生力量,給了民衆信任,所以第二次投票之中,阮崎志的票數到了許禅的一半。
可也隻到了許禅的一半而已,距離賀明遙遙領先的票數,更是沒法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