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腳下天門開,天靈湖裡有天仙。
天門山是位于厄斯遠郊境内邊防線以外的一座曆史悠久、兩季分明的雪山,在三十多年前爆發的核戰中,厄斯以北地區全被摧毀,至今寸草不生,一派荒蕪景象,唯有這座古老的山脈,屹立不倒,從冬天到夏天,都維持着白雪皚皚的景象。
山脈上覆蓋着厚厚的白雪,中午時陽光猛烈,冰川閃爍着耀眼的光芒,而到了深夜,溫度掉到零下30攝氏度以下,氣溫寒涼刺骨,使人夜不能寐。
這地方從來無人居住,無論厄軍A軍,都隻用遠程無人機來回巡視幾圈便走,有時遇到極寒潮期,連無人機都摔落在雪地裡,有去無回。
隻是眼下,這全區山脈上下被分成了3000多平方公裡的生态保護區,區内座落着各種太陽能取暖裝置,暗藏在一個個深不見底的雪洞裡,而那雪洞深處,住着一個個美麗的女孩。
真不愧是應和了那句古老的傳言:“天靈湖裡有天仙。”
梁詠雲第一次跟随孔鐘來到這裡,是很懵的,他是生于首都、長于首都的正宗首都人,不相信這樣惡劣的環境,還能住人,隻是孔鐘拿出哨子一聲呼嘯,雪洞裡有人冒出頭來看了看,随即一個個地門相繼打開,走出來了不少A軍戰士,其中,甚至不乏他認識的人。
“陳遠舒!”梁詠雲愕然道,“怎麼是你?!你不是犧牲了嗎?!”
被叫住名字的人,伸手撫了撫頭上的氈毛帽子,也驚呆了:“梁副将?!你怎麼來了?!”
他立刻看向孔鐘,又轉回到梁詠雲身上,Air戰友在此地相逢,彼此内心都驚濤駭浪。
“你不用緊張,”孔鐘道,“梁副将現在是我們的人。”
這裡的A軍無論番号,都是一個陣營的,那就都是王宇行的人,是他的死侍,也是他的追随者。
隻是梁詠雲這種根正苗紅的也叛變了……
不是不是,陳遠舒立刻打嘴。棄暗投明,棄暗投明,投奔殿下,那是尋找光明。
梁詠雲在倪可夢所在的别墅裡住着,時時刻刻關注戰局,他硬着頭皮給王宇行發過信息,說過“不論你想做什麼,我都和你一起”這樣幾乎等同于表白的話,王宇行通通沒回。
他當時和方缇正在戀愛,不是膩歪,就是吵架,等到西菻大戰爆發,王宇行徹底失聯,倪可夢前腳被方缇召喚過去,後腳梁詠雲就悄悄尾随,也去了西菻。
隻是梁詠雲沒有倪可夢女孩的身份,裝不成普通厄斯老百姓,混不到山上去,而西菻大戰開打後,全線戒嚴,他這被通緝的人想上山,更是難上加難,在山腳下着急地徘徊了一周時間,趁着A軍下山運送傷員,他打倒了一位曾經的戰友,搶得了對方手機,翻到最新戰報,才知道上面開打的竟是水星内戰,Aland大獲全勝,而陰兵團大敗,敵軍主将生死未蔔,下落不明。
陰兵團全稱,為“王宇行作亂陰兵團”。
梁詠雲看到這内部消息最新戰報,心急如焚,想要找到自己目前境遇下真正的“戰友”,靈光一閃,翻開了最新A軍通緝令名單,在上面看到了更新不久的名字:孔鐘。
這人他很熟悉,因為李若希和丁一翼的兄弟關系,孔鐘作為丁一翼的副将,和自己是同屬雙胞胎的副将,曾經幾次軍中大小宴席,他們都是一個桌上吃過飯的,而軍報上說到孔鐘已經“逃竄”到了首都寬迎後,梁詠雲立刻動身去往寬迎,聯系孔鐘。
對梁詠雲是否真正屬于己方陣營,孔鐘還有顧慮,不敢現身,也很莫名其妙,他隻知道梁詠雲跟于皓南交惡,上了通緝令,怎麼跟殿下有交集,龍思齊從來沒說過,孔鐘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梁詠雲立刻表明心迹:“我誓死效忠王宇行。”
孔鐘微微一愣,不是王室世代家養死侍,這種效忠,從何而來呢?
“孔總,快告訴我,王宇行人在何處?!”梁詠雲卻急了,比他還着急。
孔鐘來不及多想了,這時他很需要幫手,已經心急如焚,龍思齊剛剛被擒,孔琏被自己連累已經被孫舜香拘捕,而殿下失蹤,不知死活。
二人打了個照面,沒過多久,孔鐘便對他全盤托出。
“殿下說過,他在西菻隻要失聯三天,我們其他首領就要原地疏散各路人馬,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也是這句話,保留了王宇行在厄斯奮鬥多年的最後火種。
“可龍思齊哪是貪生怕死之人,一直在西菻戰鬥到最後,直到被擒,”孔鐘道,“我撤到首都這邊了,索菲娅想來支援,可殿下說過,别拖她下水,陰兵團就是陰兵團,跟海盜首領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我現在是既沒有兵可派到西菻找殿下,又沒有線索……”
“我問你,王宇行和方缇是什麼關系。”
這時候梁詠雲并沒有慌,最壞的情況他已經想到了,事實上在新兵營第二年,王宇行在他們很多人心裡,就已經“死”在了巴爾幹。
“……戀人關系,”孔鐘沒有瞞着,“在巴爾幹的時候,殿下就認方缇是王妃。”
梁詠雲閉上眼睛,緊緊地握了握拳。雖然這曾是個讓他傷心不已的事,但此刻,卻是一個好消息。
“你聽我說,于皓南在西菻布下了天羅地網,又是各種生化武器,冰霜冷凍,王宇行根本逃不出去。可方缇在開戰不久後讓倪可夢上山了,我懷疑他有後手,他可能暗中救下了王宇行。”
剩下的就是焦急的等待了,方缇率阿波羅部隊在西菻參與戰後援助,時間有多久,什麼時候離開,離開後去哪兒?這都是未知數,梁詠雲想了又想,做了一件事,黑進了他的主将李若希的手機裡,用電腦遠程登錄他的通訊網絡,操控了信息發出端口設備,直接問方缇:“什麼時候回首都醫院?我這裡有重傷員。”
方缇不疑有他,很快回複了:“後天。”
長達一個多月的等待,終于有了眉目,梁詠雲用醫院挂号系統沒有查到方缇出診的信息,而之前在李若希身邊,他是知道方缇潛伏在瑪利亞醫院裡的,隻是用不用“方缇”這個名字還待定,而從厄斯這個面積最大的聖母瑪利亞醫院裡,核查7000多個主治醫師,3000多個副主任醫師,以及從醫護總數16000多人裡,找出方缇,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孔鐘苦思冥想,既不暴露意圖又能找到方缇的辦法,甚至提出讓一夥兒人佯裝病患一齊沖到醫院裡急診,看能不能碰到方缇這種被梁詠雲評價為“蠢辦法”的辦法。
梁詠雲很快拿定了主意,這一招的确神速且有效,那就是送錦旗。
派出兩個女孩手拿錦旗,上書“蒼生良醫,杏林典範”,贈予方缇。
孔鐘感歎,梁詠雲偵察兵第二,真不是徒有虛名。
沒有醫生能拒絕錦旗這種來自職業技術和職業道德的肯定,女孩們拿着碩大的錦旗在樓上樓下走動,問方缇在哪兒時,别的醫護人員不但投去羨慕的眼神,甚至還熱情地給指了路。
梁詠雲順藤摸瓜找到了方缇的下榻處,隻見旁邊門牌寫着“脾胃科,陳曦”,想來是方缇做的障眼法。而看到那門外有個亮着小紅點、設有裝置機關的門,他立刻決定,破窗而入。
他們一行人趁着夜色降臨,腰上捆綁鐵鎖鍊從樓上跳下去,手拿切割利器切開了玻璃卸掉了欄杆跳了進去,王宇行形銷骨立,背對着他們,坐在輪椅上,手腕和腳腕都被鐵鍊綁着,異常的安靜。
“王宇行!”
梁詠雲聲音顫抖,伏在他的身前,見他昏迷,直接讓所有人把屋裡東西都拿走,鐵鍊鎖打不開,就推着王宇行從正門往外走。
“垃圾桶也不要放過!”
這句話有些莫名奇妙,手下一愣,但孔鐘是在他們中有威信的,早說過“一切聽從梁副将安排”,所以真的把垃圾桶裡的袋子連着垃圾,也都一同拎走了。
外面忽然風聲鶴唳,走廊裡腳步聲急促,樓上樓下湧進來了不少壯漢,梁詠雲遠遠一瞟,糟糕,Aland的人來了!
孫舜香動作很快,一邊用龍思齊的死活将方缇調虎離山,一邊來到醫院包抄整個住院部,尋找王宇行。
梁詠雲臨出門時拿了屋裡一個棒球帽戴到了王宇行的頭上,可這段時間王宇行沒有剪頭發,金發仍舊有從帽子底下伸出來的部分,他連忙往上拽了拽王宇行的衛衣帽子,将發梢蓋一蓋。
他雖然戴着口罩,但和王宇行都沒易容,就推着昏迷不醒的王宇行在醫院走廊裡來來回回躲着前突後進的Aland戰士,幾乎避無可避。
梁詠雲握着輪椅扶手的胳膊都在顫抖,從門診區跑到了腎病區,從化驗科躲到了影像拍攝科,又從急診區去到了搶救區,無助地跑來跑去,後背都冒出了冷汗。
他猜測是方缇門外的“脾胃科,陳曦”迷惑了孫舜香,一時之間,他也在醫院裡到處找方缇的住處,危機當中,梁詠雲故技重施,讓那兩個女孩繼續送錦旗,就往他們的反方向,抽血室門上挂錦旗,試圖把孫舜香引開。
孫舜香身旁一衆A軍強兵猛将,一看到錦旗的方向便立馬過去了,隻是這時有個醫生推門要進抽血室,說了一句。
“怎麼挂這裡來了……”
孫舜香立刻意識到中計了,調頭就跑!
“就在那兒,快追!”
他一聲令下,衆人氣勢洶洶地往反方向銀色柱子後面跑去,一個個找。
躲在柱子後面的梁詠雲,登時渾身發抖。
今日命喪孫舜香手裡!
他握着輪椅兩邊扶手,實在是不願意,也不甘心,就在這時,坐在前面的王宇行,忽然反手握了一下梁詠雲的手腕。
力氣很大,也很堅定。
冷白的臉,看着寒浸浸的,可手卻很溫暖。
“不用避他,就往前走。”
“王宇……”
“快走!”
梁詠雲心下一橫,擡腳踩住輪椅下面橫梁,将輪椅從柱子後面直接拐了出來,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跟孫舜香和Aland戰士們面對面,擦肩而過。
三個偵察兵,此刻進行着真正的專業技術與膽量的較量。
隻是孫舜香腳步匆匆,走在前面,習慣性眼高于頂,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也許,是太着急找到方缇的住處,找到王宇行。也許是不相信王宇行和梁詠雲他們一個死刑犯一個在逃犯,膽敢正面和他對沖。
坐上車往外逃的時候,梁詠雲幾乎喜極而泣,眼中飄着淚花,他一轉身,剛要說“我們赢了”,卻見王宇行轉過頭,怅惘地望着醫院退去的方向。
天門山懷抱之中的天靈湖,從高空向下俯視,猶如少女臉上一雙清澈水靈的眼睛,故名“天靈湖”。
王宇行常常在湖邊長椅上坐着,而七七八八的女孩子們,則在距離他300米開外的長椅上排排坐,說笑聊天和打鬧。
這裡群山環抱、湖水清冽,雖然氣溫偏低,早晚溫差特别大,但因為天門山是雪山,又是不毛之地,厄軍和A軍都不惦記,所以,這裡是絕佳的藏身之所,也是王宇行的“療傷”之地。
梁詠雲第一次來時驚呆了,問孔鐘,怎麼有這麼多女孩在這裡?
雖然都穿着羽絨服大棉襖,體态看着很臃腫,但個頂個的年輕漂亮,這天門山間有畫若棋盤的保溫防空洞,又有地下無盡雪洞,貯存海量食物和生活用品,到處都是女孩子們生活和玩耍的痕迹,這裡,像是冰天雪地裡的女兒國。
“你猜呢?”孔鐘笑道。
梁詠雲一個個端詳她們的樣貌,有個别出衆的,眉眼之間的神采,有種奇怪的熟悉感,他忽然明白過來了,拍手道:“封騰沖的人偶!”
孔鐘點了點頭:“你真的很聰明,她們都包成這樣,也被你看出來了。”
“我畢竟和若希一起長大。”
孔鐘歎道:“我們殿下無意中救了她們的首領……”
“人偶也有首領?”
“她們也大多一起長大,彼此互相以姐妹相稱,都是封騰沖豢養的瘦馬,專門做女刺客和女間諜的,有些女孩比小夢年齡還小,不到十歲。”
“沒想到王宇行來到厄斯,做了這樣的好事……”梁詠雲從倪可夢那裡已經知道,王宇行會順手救一下在戰場中狼狽逃命的女人小孩或者與大部隊失散的Omega戰士,然後通通扔到安全屋門口。
“他可不覺得這是好人好事,”孔鐘笑道,“他覺得這是在報複。”
在王宇行心裡,他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人人唾棄、天下第一大惡人”,之所以把難民扔到安全屋,不是要保護他們的安全,而是——
要讓于皓南窮死。
他可不能接受自己是個“好人”這樣的設定。
隻是不是好人的他,在面對“人偶”的首領,哭着求肯救她姐妹出淫/窩時,會奮不顧身和一衆老奸巨猾的厄軍将領、财閥富紳們明争暗鬥、大打出手,救出這一個個美女人偶,送到安全屋。
“可我們不想去安全屋,”女孩哭着說,“我們想跟你在一起。”
“哎,别來這套,”王宇行後退三步,連連擺手,“我的口味很傳統的,喜歡Omega男的。”
“不是那種在一起,是為你效力。”
“不用,不用不用,我一個男的讓你們女的效力,我又不是封騰沖……”
可女孩們有的見多識廣,有的甚至已經閱人無數了,早看出這王宇行是個單純的帥哥,而厄斯戰亂之中,平常男人都難以保全自身,何況她們這些頗有姿色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于是都追着他跑,又哭又嚎又叫。
“愁死,”王宇行捂着耳朵,想了想,“那我給你們建一個女兒國吧!”
就這樣,選址了雖然巨冷且窮還一望無際的天門山,安營紮寨,最開始女孩們凍得哆嗦,但這裡沒有戰火,而且沒有男人,她們甯願冷,也不願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