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背負,王者審判,王者不可阻擋!”
“命運所在,别無選擇!”
“不要被欲望玷/污。”
電視裡的背景音在不斷重複着,彩色畫面不斷閃爍,方缇終于疲累地閉上了眼睛,呼吸逐漸微弱,雙腿雙手向下垂着,頭往下耷拉着,越發支撐不住了。
彌留之際,那個鎖着他喉嚨的大手,卻忽然松了,将他整個人從牆壁上摘下,撲通一聲,投擲到了另一邊,單人窄窄的沙發上。
方缇倒轉着身子向下,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咳得眼淚迸發出來,短暫的窒息讓他臉色紅溫發燙,使勁倒了幾口氣,讓氣管重新流通,才漸漸地緩了過來。
他雙手按着沙發,緩緩地轉過頭,隻見那始作俑者好像也被攥住了喉嚨,這時也在劇烈地喘着粗氣,額頭的汗水甚至打濕了發絲,他一擡手,将黑色棒球帽摘下,扔到了一邊地上。
“戰鬥!讓我冷血沸騰!”
王宇行一扭頭,把電視關了。
屋裡更黑了下來,隻電腦還亮着,白光照在身後,臉上忽明忽暗。
“你玩得挺好啊。”王宇行眼裡黑漆漆的,啞着聲音問道。
“還沒玩,正在安裝。”
方缇向後靠着沙發,脖子兩邊被箍得生疼,仰着頭,看着他。
王宇行瘦了好多啊,冷白瘦削的臉,尖尖的下巴,像能戳死人。
“還敢住這兒,真是找死。”王宇行看了看周圍,依舊是那間診療室,他們曾在這裡耳鬓厮磨住了幾個月,而這裡,也是方缇把他從西菻運來後囚禁的地方,隻是客廳好像寬敞了很多,曾經排列組合的藥櫃和高到棚頂的書櫃,都被撤走了。
“我是等死,”方缇看着他,“你不是說要來取我狗命嗎?”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殺你。”他感覺出方缇的放松來,似乎根本不怕他。
這種“嚣張”,讓他眼裡頓時醞釀起了風暴。
救出龍思齊和孔琏的過程并不複雜,孫舜香再機關算盡,王宇行都有把握比他技高一籌。
但難點在于認屍的過程,龍思齊和孔琏想要毫發無傷地從A軍的把控中逃離,需要确認他們的“死亡”後,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牢房。
“殿下,如果他們驗出屍體是别人……那就滅口。”
對于孔鐘來說,孔琏能否順利出逃,就看這一驗屍報告,是否對他們有利,否則活着進,可能就要橫着出。
王宇行點了點頭。
監控下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從走廊經過,進入了太平間。
“聽我命令再動手。”王宇行改了口。
孔鐘沒有作聲。
一個小時後。
“殿下,龍總、孔琏順利出逃。”
“誰驗的屍?”
“方缇。”
孔鐘看向王宇行,王宇行沒有說話。
他們制定營救計劃時,最怕驗屍的是方缇,因為王宇行的易容技術和方缇屬于同宗同源,同一個師父,王宇行的障眼法躲不過方缇精湛的識别技術。如果是李西彤來驗的話,他們還有勝算,不過于皓南孫舜香之狡詐,當然還是讓李西彤和方缇一同進去驗了屍。
“殿下,方缇可能隻是不願生事,不想反駁李西彤的報告。”孔鐘就差直接點明,殿下,不要再心存幻想了。
王宇行明白他的意思,百日祭後,斷指雖被梁詠雲他們第一時間保存,但他沒有接回去的意願。
就該讓自己長個教訓,吃一塹長一智,别再執迷不悟。
回到住處,看到那一堆在角落裡落灰很久的東西,是當日梁詠雲救他從這診療室裡出去時,囑咐手下“把東西都拿着”,以防給孫舜香留下任何蛛絲馬迹。
幹活的人便不分什麼東西,将方缇那診療室裡的日常生活用品全部收刮一空,堆在那個角落裡。
王宇行呆坐在客廳裡很久,起身去收拾了一下,方缇的醫藥箱、書包、儲物箱、定時器、文件夾,以及桌上的所有紙張信件等等,竟都被帶回來了。
“不是。”方缇仿佛熟透了的葡萄粒似的大眼睛,蒙着一層似水的薄霧,聞言很快搖了搖頭,“你可以殺我。”
王宇行不屑地嗤了一聲,順手從兜裡甩出了一封信來,扔到了方缇的身上,掉到他的懷裡。
方缇低頭一看,署名是寫給于皓南的那封信,他的遺書。
“你這條小命是死是活,我根本不在意,”王宇行語帶嘲諷,冷眼看他,“你沒必要跟着我一塊兒去死,别污染了我輪回的路。”
方缇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死我前頭,管我污不污,我還要把你挫骨揚灰,跟我的骨頭渣子混在一塊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讓你生生世世都摘不幹淨!”
王宇行又伸手過去抓他脖子,這回方缇一扭頭躲開了,舉起雙手,跟他掌對掌接招,你推我,我就推你,方缇還妄圖扯掉他的黑皮手套。
王宇行立刻縮起了手,有些莫名的畏懼,緊接着改手掌變成了拳頭,高高地舉起,耀武揚威,像是要錘方缇的頭。
方缇見他來者不善,氣勢洶洶,捂着腦袋往沙發另一頭拼命逃竄,見到那厚厚的靠墊一下子将頭拱了進去,原地趴好,露出穿着純棉睡褲圓鼓鼓的屁股。
王宇行果然照着他的渾圓毫不留情啪啪給了兩巴掌。
方缇被打得臀肉亂顫立刻将靠墊掀開扔到了他的臉上,趁他抱住靠墊時一骨碌爬了起來蹿到他的身前,也伸手啪啪打了兩下他的屁股,等王宇行扔掉靠墊,看到方缇跪坐在後面小腿肚子上,正樂呵呵地瞅着他笑。
就像他們以前在一起瘋玩打鬧一樣。
“你以為我跟你玩嗎?!”
王宇行又伸手過去要抓他,可伸了半道,有着斷指的左手卻縮了回去,改成右手去抓,方缇多麼聰明,立刻感覺他的左手不對勁兒,開始瘋了一樣去抓他左手套,這下惹怒了王宇行,他一把薅住了方缇的睡衣領子往後拽,隻聽砰砰兩聲悶響,方缇前衣領往下兩顆木質紐扣,都被崩掉了,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膚,和形狀優美的半邊鎖骨。
王宇行立刻松開了手,臉往另一邊看,方缇也一骨碌爬起來坐到一邊去,低頭快速握住了衣領,蓋住了裸/露的地方。
空氣凝滞了幾秒,落針可聞,倆人都純情得要死。
方缇擡眸,看着扭着頭望着一邊避嫌的王宇行。
他不知道此仇何解,是否脫衣可解,正猶豫中,王宇行咳嗽了一聲,先開了口。
“方缇,我是來跟你告别的。從今往後,咱們過往恩怨,一筆勾銷,誰也不欠誰的。”他的眼瞳黑得徹底,因為自己說出口的話,而變得愈發陰沉、空洞,“孔琏和龍思齊,是你幫我,我知道,但以後不必了,我跟你說過,五十步和一百步是一樣的,砍我一刀,再給我止血,那也不能止痛。你是怎麼想的,我已經充分明白了。”
倪可夢給他講述了西菻被救的整個過程,冰霜雨雪,他渾身冰凍,倪可夢作為女孩通過簡單變裝,在西菻可以走動,而方缇讓她做了坐标,定位了王宇行被扔的火葬場位置。
“找到你的時候,方缇渾身發抖,摸着你的胳膊兩腿打顫,根本站不住,眼淚直流……背着你下山的時候,謊稱背着戰友,把傾炮和槍都給了我,讓我危急時刻放炮轟倒水星人,能讓你們安全地走,或者當你被識破槍斃時,順便給他開一槍,這樣你們可以一起死……”
“别說了,”王宇行制止了她的描述,“根本沒必要。”
“……沒必要跟我這種爛人攪合在一起,你去找你的大英雄,”王宇行一直側對着方缇,看着窗外,屋裡昏暗一片,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更沒必要為了我這逆賊,賠上你的人生。下一次咱們再見面,彼此都别留情,就看誰先殺了誰。”
他站了起來,沒再看方缇一眼,大步往門口走去。
“可我愛你啊!”方缇從沙發上跳起來,雙手抱住他的腰,頭抵着他的背後,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不愛你了!”王宇行一把推開了他,“愛不愛的,能解恨還是能止痛啊,你根本不知道你效忠的家人,都對我做了什麼!”
“我知道,知道的……”
“知道個屁!你以為你看到的我,不過是從小被霸淩、被嘲笑、被毆打,又無數次站起來的王宇行,那不僅僅是我遭的罪,你有沒有想過,你是從哪裡來的?!”
方缇淚眼朦胧,錯愕地望着他。
王宇行的眼睛,隻觸到他晶亮無辜的眸光一眼,便心如刀割,快說不下去。
可快刀斬亂麻,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于浩海,根本不是我父親的對手,是你爸,總統方傾!讓那個糊塗王妃親手給我下毒,才累得我父親左支右绌,狼狽應戰,你知道嗎?!”
方缇頓在那裡,并不知道,曆史書上沒寫。
“……我在我父親身邊三年,每天功課進展情況都是他親自過目後才肯轉身去處理公務,他有多麼驕傲,我是神童,我很聰明,我過目不忘,我是他的兒子!可你爸,毒王方傾,卻下毒要我變成個傻子,讓我父親不得不到處苦苦哀求,尋覓解藥,甚至不再關心戰情,可這都不夠,你爸還讓王妃以自殺的手段威脅我爸,叫停了核戰,你知不知道,王妃是他唯一的朋友,是于浩海從小的玩伴,可他們是怎麼對我們的,就是這麼赢的,雙A之戰,就是用這麼肮髒的手段赢的,用我,用王妃,殺了我爸!”
方缇望着他發紅的眼睛,憤怒的嘶吼,淚珠涔涔而下。
“我爸牢獄三年,在裡面備受折磨苦楚,他可是當了二十多年殿下,當過統帥的人啊!就在他和王妃垂死掙紮,跟我陰陽兩隔的時候……你爸和總統大人心情愉悅,還在牢裡造出了一個你,你知道嗎?!”
方缇點了點頭。
王宇行仇恨地瞪着他,像是通過對方的眼睛,回溯到二十年前,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所以,我該死嗎?”方缇嘴唇顫抖着問。
“不,是我該死。我竟然跟你這殺父仇人之子談戀愛,是我該死!”
王宇行紅着眼眶,幾乎咬碎了牙,轉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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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總,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