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了九月，厄斯首都街道兩旁，随着秋風陣陣，銀杏樹葉左右搖擺，大地染了橘黃，秋意漸漸濃厚。

35萬首都人民，回到了闊别兩年的家鄉，雖然滿目瘡痍，百廢待興，曾經車水馬龍、燈紅酒綠、高樓疊起的發達城市，已然因為戰争而破敗不堪，亟待重建，但“厄斯新秩序”，終于成功建立。

随着賀明、許禅等諸位厄斯将軍占領首都，于皓南率領Aland大舉入關，與他們意向達成一緻，決定共同合作，厄斯人鄭重宣告，在雙球之戰中，他們一起勝利推翻了葉桑王朝，打敗了封騰沖為首的殘酷老牌軍閥，赢得獨立。

新政府在新一屆領導人的統籌下初具雛形，成立了名為“厄斯水星合衆聯合國”的新國度、新首都、新政權，而在政治上，聯邦政府有求同存異、兼容并包的權力；在經濟上，聯邦政府必須維護本國農業、工業和商人的利益，盡快恢複到戰争以前；在軍事上，賀明、許禅麾下厄斯軍隊重新改編，起名為厄斯常備軍，負責解決内憂外患，而A軍駐守各地，名為“水星友軍”，負責監督與協助維護厄斯建國時期的安全。

三管齊下，厄斯終于恢複了和平，首都五環之内，不論是商貿中心、生鮮超市以及百貨大樓，也在新政府的督促和款項的到位下，而陸續開業了。

方缇久在聖母瑪利亞醫院工作，到了假日，仍舊待在宿舍裡不出去，他的副将周旋、龔玥凝等人都出去轉了轉，跟來到首都的李若希見了面，吃了飯，回去的時候雖然因為孔琏的事心情郁郁，但見了方缇，也都要他出去走走，感受下“和平”的喜悅。

“李總現在跟于總住進了犀犁宮殿，就是葉桑住的王宮，特别有派頭，”龔玥凝道，“他們說很快就來找你，要來咱們醫院呢，我看你幹脆去找他們，還能住一住厄斯王宮。”

語氣之中不乏豔羨之情。

方缇納悶道：“丁翼王在首都的時候，沒炸王宮嗎？”

“炸了前朝議會廳，沒炸寝殿，他可是個會享樂的主兒，據說前門樓大酒店和厄斯大飯店都沒炸，索菲娅和王宇行最愛吃裡面大廚做的……”

龔玥凝忽然接收到了周旋提示的眼神，不再說了，方缇卻上前一步問道：“什麼？”

“蟹黃焖面。”

方缇走出了醫院，獨自一人在街道上逛着，看到有應急專用前往市區的公交車，車門一開，他上去後，摸了一下兜，掏出了前朝葉桑在位時從醫院領取的薪水，發下的薪資。

隻是，這都新政府，新政權了，他捏了捏手裡的錢，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遞給了公交車司機大叔，讓他辨認。

“未成年不收錢，快進去吧，别擋着後面的人。”

方缇被擠到了裡面去，坐在位置上，後面陸續不少人拿着紙鈔上車，由于葉桑變更過十七次鈔票，他們拿在手裡的紙也是五花八門，各種形狀都有，司機看都不看，随他們投進前面裝錢的玻璃箱裡，揮手維持秩序。

車坐得滿滿當當，大家都是往城裡去，有的背着大包，有的拿着裝菜簍子。

有人路上忍不住問司機：“大叔，這錢你看都不看，就都收了，一旦有假的怎麼辦？”

對方笑了一聲，神情得意：“真的假的跟我有啥關系，反正我是計件工資，一天跑多少趟都是有數的，回頭政府把錢打我手機裡，算我的電子工資。”

車内人們聽了，也都拿出自己的手機來，擺弄那國家要求最新下載的“可支付”軟件，查閱自己的餘額。

“我的工資下個月就變成數字進手機裡了，不給鈔票了，想想心裡還挺不踏實的！”

“我也是，但以前的錢是真是假心裡沒數，總怕别人拒收，現在去大型商超能刷手機支付，還是更安全些。”

“據說是那于黑子下令開發的這電子鈔票，他那鐵血手腕，誰能不怕，五大銀行都因為他來首都，第二天就被迫全部開放了，老百姓手裡無論真假/鈔票，勒令銀行照單全收，估計接下來一段時間，咱們這電子鈔票逐漸普及，經濟不會亂套了。”

“沒想到啊，最後平定厄斯的人，竟然是水星人。”

“水星人也得看是誰，于皓南将咱們轉走的時候，說絕不讓咱們被流彈打死，或者因為缺糧餓死，他說到做到，現在給咱們平安運回來了，還承諾永遠不發射核武，不傷及無辜。害，我們升鬥小民，不管誰來統治國家，都希望安全度日啊！”

“我還是更相信李總，”一個女孩忽然出聲，年齡看起來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我們女校的學生是李總第一波轉移到安全屋裡的人，住了三年多，戰火沒有燒到我們身上，跟A軍擡頭不見低頭見，都是他手下Air的戰士，對我們都很有禮貌，我相信有李總在，于黑子不會殘害我們的！”

“我也更信李總，李若希可是炸死封騰沖的人，他更是我們厄斯的英雄！”

“李總人美心善，是救我們于水火當中的神，我覺得，他像……像觀音菩薩！”

車裡坐得滿滿登登的人們都笑了起來，包括方缇。

從小在孤兒院裡長大，他就喜歡聽大家對總統、總司令的各種議論，有種自己做了小偵察兵的感覺，聽到民衆對一件國家大事的反應，對國家掌權人的一些質疑，他會進行分辨和總結，然後因為自己的身份便利，直接“上達天聽”，反饋給聞爸爸，反饋給雙親。

眼下來到了厄斯，雙球之戰過去八年，戰火終于停了下來，人們議論紛紛，讨論的對象是于黑子和李若希，對他們來說，誰能安邦定國，誰就是好人，管他黑的白的，能讓他們過上安穩的日子，就是偉大的人。

從城郊醫院到市中心，一共一個半小時，方缇聽了一路“人民的聲音”，以及這半年來在醫院感受到厄斯國家的改變，他從不後悔，當初的選擇。

隻是漫無目的走到了百貨商場，看到了遊戲商店開了門，他還是控制不住地走了進去，看看最新出的裝備。

王宇行被他囚禁在診療室的那兩個多月裡，方缇切斷了網線，防止他跟外界聯系，因為公事繁忙，西菻傷員衆多，他不停出去救治，而留着身中冷炮、半身不遂的王宇行，被他用鐵鍊鎖在椅子上，怕他無聊，就給他買了各種各樣的遊戲裝備，讓他能夠自己玩。

以前倆人在安全屋厮混，或者在王宇行的住處時，倆人經常一起玩遊戲，那個“榮耀的王”，是10V10的對戰遊戲，王宇行偏愛射手，方缇喜歡坐在花車上一邊“啦啦啦啦”唱着歌，一邊加血輔助，倆人一進戰場，常常是走同一邊路，王宇行不但現實中是金鵲翎小将，槍法了得，有他在的遊戲場次裡，他也基本是把把mvp，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隻是有一次對戰中，對方野王忽然出現在邊路，想單殺王宇行這個射手沒成功，回頭就把躲在草叢裡的方缇輔助給殺了，還揚言“見你一次殺你一次，再讓你啦啦啦”。

王宇行臉色沉了下來，便開始琢磨報仇了，隻見他這個射手既不拆塔，也不吃兵線了，方缇在邊上追他，他理都不理，就過河到對面去，不停吃對方野怪，在草叢裡伏擊對方野王。

一次兩次第三次得手後，他搞針對搞得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不但己方戰友讓他趕緊回防，甚至對方敵人也都嘲諷：“怎麼，殺你老婆你破防了啊？！”

王宇行并不回複，隻是手柄快要按爆了，一次次伏擊對方野王，隻要他露頭複活，出來走了兩步，王宇行就将其兇殘暗殺，甚至到最後他越過敵方所有人，專門在泉水邊上等待着，專殺對方野王。

“你有完沒完啊？！”方缇氣得用手柄打他的頭。

可他臉色冷白，一門心思報仇，根本不管别的，什麼大局意識，什麼顧全隊友，通通沒有，就跟對方幹上了，甚至對方野王幹脆都不出泉水了，就在家裡待着，王宇行也要越過兵線，去對方門口等着。

整場比賽結束，他們這邊大敗，可王宇行依舊是mvp，殺了敵方野王24次才算完。

方缇無奈地歎着氣，看着他實在沒辦法，王宇行卻玩爽了，一下下撫摸着他的頭，說“哥給你報了仇”。

他這人氣性大，記性好，有仇必報，吃虧必加倍還手，而且極易鑽到牛角尖裡待着，多少頭牛拽他出來都不好使，方缇從小便跟他打交道，對他這性子摸得清楚。

隻是，他也是個心軟至極，甚至可以說是善良的人，他會大把塞錢給自己，帶着自己出去玩。路過商場，看到有人在那一層商貿中心鋼琴表演，他也會默默地聽着，然後投币打賞，數額巨大，令方缇咋舌。

方缇幼時不知道彈鋼琴的那個叔叔是誰，後來他長大了，對王室曆史與野史掌握得越來越多時，他才知道那個戴着古典帽子，穿着王室制式隆重服裝，在商場裡賣藝彈琴補貼家用的人，是伊利安郡主，瘸了腿的軍官高鴻飛的夫人，王宇行的遠房表叔。

他對待一些人不論是親人還是故交，都有自己的一套評判标準，是“報恩”，還是“報仇”。

方缇曾經自信地以為，在所有人當中，他小葡萄都是王宇行心中最在乎、最放在心尖上、最愛的人，無論他是否在戰争的關鍵節點上，背叛王宇行，用不了十天半個月，王宇行還會像以前一樣，因為受不了思念之苦，罵罵咧咧地回來找他。

可他這次失策了，一晃從冬，到夏，再到秋，王宇行失去了影蹤，也許，再也不想他了。

可他還活着，還有能力從孫舜香手裡換走孔琏和龍思齊，他仍舊是方缇所認識的人中，最聰明狡猾的那個。

“這些，買單。”

“這麼多？！”

由于經濟剛剛複/蘇了那麼一點點兒，這種非必要生活用品——遊戲裝備店，近期都門可羅雀。

“嗯，都要了。”方缇拿出手機刷卡付賬，提着東西走出門去。

嘿嘿，下回要是再把王星星關起來，他就有得玩了。

方缇抱着這不切實際的夢想，坐着公交車，向外望去，竟然還有咖啡店和奶茶店，也都陸續開門了。

==

李若希坐在裡面靠牆的位置，桌上一杯茶咖，從溫熱到微涼，已經等候多時。

手機裡是昨天晚上接收到的消息，騰達飛在首都放出信号長達兩個多月之久，終于，等到了他們要找的人。

“要換一杯嗎？涼了。”

一位身穿白衣黑色馬甲黑長褲的服務生，殷勤地走了過來，将藍色的帽子壓低，露出了口罩上方的眉眼。

“你這咖啡有問題，”李若希道，“坐下來說。”

那服務生坐到了裡面背光的位置，摘下了口罩，看向對面。

“若希。”

李若希咬着下唇，連忙伸手過去，握住了他冰涼的手。

“詠雲！”

騰達飛在外面車裡坐着放風，二人能說話的時間不多，若不是于皓南不喜那些厄斯将領目光在李若希身上逡巡，也不會這次放他在車裡等着，單獨進去開會。

“我知道機會不多，隻能長話短說，”梁詠雲反握住他的手，“若希，我們一年半沒見，在水星可是三年，這三年間我都在王宇行的身邊。”

“你真是糊塗……！”

“若希，你聽我說，王宇行是被害的……”

“誰又能害他，路都是自己走的！”

“不，牽涉到國仇家恨，斬草除根，那就不是黑白兩道那麼簡單清楚了，你回去可以查一查，王宇行化名汪雨來到厄斯，他的初衷，根本和我們一樣，就是為水星人民報仇！”

梁詠雲消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但氣色還不錯，此刻抓緊時間告訴李若希，他偵察所得的“真相”。

“隋應東是于皓南麾下第一猛将，麻将牌之首，這你知道吧？”

“他已經犧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