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翼、索菲娅海外涉軍案件,成為自方傾總統執政水星、于浩海司令執掌A軍以來,十幾年間,全國反響最大、輿論最沸騰、讨論最激烈的一場公審案件。
緣因丁一翼是舉國首富丁一劭李茉莉上将之子,又是号稱百年兵團Air分化而成的Also主将,索菲娅則是海盜部落首領索大豹唯一繼承人,此案關乎海盜與陸地關系、Air和Angel兩軍占比最大部隊的利益,牽連甚大。
最高檢察機關、軍内最高法院以及首都警部刑偵大隊,聯合組織成一支特殊級别調查督導組,遠赴厄斯星球,調查時間長達厄斯半年(水星一年)之久,最終,依法逮捕丁一翼、索菲娅歸案,開始了漫長的審訊。
如今公檢法準備過半,案件基本清楚,作為主檢察長、主監察官艾登,和此次負責懲治與捉拿觸犯《A軍行動綱領》合法權益犯罪典型的主審判官袁艾青,進行了一次私人的“深夜對話”。
“案件事實,經警部刑偵隊、紀委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丁一翼侵犯厄斯國家人民利益;違反别國法律,利用職權私印鈔票,侵吞厄斯公款;夥同他人棄行動綱領于不顧,背離A軍初心使命,毫無紀法底線等多項罪名,也已初步成立,”艾登看着自己的兒子,觀察他的表情,繼續說道,“經A軍紀委常委研究,并報總司令批準,應該給予丁一翼開除A軍處分、剝奪現有軍銜待遇;将其涉嫌犯罪問題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所涉财物全部收為國有,随案移送。袁法官,你說,我猜得對不對?”
袁艾青笑道:“您是來探我的底兒啊?”
“我就是問問,有的人好奇來問我。”艾登有些不好意思,孩子大了,慧眼如炬,能将自己所作所為,一眼看穿。
“請總統大人不要着急,”袁艾青道,“案件還在審理當中,個别處罰論罪,我們法院監察組另有打算。”
這小子竟然半點口風都不露。
“那……抛開咱們各自的職位不談,就從父子情分來說,”艾登撓了撓臉,“你對丁一翼的判罰,是怎麼考慮的?我知道索大豹那邊被你給勸返了,不然他真要跟于總司令幹起來,你是不是已經認定了索菲娅是無罪的,才把索大豹勸服?”
“是,索菲娅從去到厄斯屢立戰功,錯的地方不過在收集雇傭兵為己所用且聚衆鬥毆而已,無論是經濟犯罪還是叛國罪,她一點兒邊都沒沾,而且她不屬于A軍,就沒有觸犯行動綱領這一說。梁孝铮那邊警方收集的證據更詳實、更充分,非我一人為她辯駁有效。”
“這一點我從不懷疑,索菲娅為人單純直率,幹不出那叛國叛軍的罪,經濟犯罪她更是外行,又享異族首領特權,咱們檢察院第一時間,就想放她回家,隻是,”艾登看着袁艾青,斟酌道,“她跟王宇行,是姐弟的關系……”
“在厄斯期間行動,她都是跟着丁一翼的指揮,王宇行也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跟索菲娅牽連并不多,這是有環境證據的,他們姐弟統共也沒見幾面,沒有合作同謀一說,何況連丁一翼都沒有同意王宇行的計劃,更别說索菲娅。”
艾登能感受到他說起索菲娅時言辭急切、态度明朗,隻是說到丁一翼時,他模糊啟齒。
“可丁一翼犯下這麼重的罪,一直跟着他跑的索菲娅……”
“丁一翼本人,又怎麼樣了?”袁艾青皺眉道,“說實話我們監察組法議院集體翻看了他的卷宗後,我們甚至……甚至想保留他的軍銜!”
“哦?竟有這麼大的冤情?”艾登裝作驚訝。
姜,還是老的辣,他終于詐出了袁艾青的真實想法。
“父親,丁一翼從領兵降落厄斯,便一門心思與葉桑政權與封騰沖對戰,從無半點懈怠,半分膽怯,從水星人角度來說,他無愧于國家,無愧軍隊,多麼艱難兇險的大戰,他都義無反顧地去打了,不怕受罪、不怕犧牲,要我說,他真正的錯處,也許……隻是他不聽從于皓南指揮而已。可将軍各個人等,打法性格不同,也未必于皓南就全對,丁一翼就全錯。”
“哦?”艾登有些意外,“你奉命去捉拿丁一翼,結果回來後,卻認為丁一翼無罪,而錯的是于皓南?”
“是,我就是這麼認為,難道不行嗎?我身為辦案法官有我自己的判斷,”袁艾青道,“在我看來,于皓南……這個于黑子,他陰險狡詐,足智多謀,極其腹黑,根本沒有丁一翼壞得堂堂正正,更有大将之風!”
“哈哈哈!”艾登笑了起來,“兒子,你所說的這個‘陰險狡詐,極其腹黑’的将軍,率領我軍30萬人降落厄斯,七年來打敗百萬厄軍兵團、推翻葉桑鐵血統治,僅僅傷亡兩萬人左右,而你所說堂堂正正、大将之風的丁一翼,帶兵Also原始将領,幾乎全員陣亡,更别說他招攬麾下的40多萬雇傭軍,也大多折戟沙場,死無全屍。”
“您是說,身為一個将軍,隻要戰損率低,就是好将軍嗎?”
“不但要傷亡少,更要打勝仗,于皓南軍銜一路飙升,是因為他根本不吃虧也不上當,更别說打敗仗啊,他的軍功就是建立在他的腹黑上,丁一翼已經被抓起來了,這種形勢下,Air想要反戈一擊、反攻于皓南,都挑不出他半點兒錯處來,你說,他還能不算是一個好将軍嗎?在我們看來,他簡直是天縱英才。”
“父親,有些事,我沒法講,”袁艾青皺了皺眉,“也許你們對他都有少時看大的情誼,不像我。”
比如于皓南孫舜香陰奉陽違,非要殺光龍思齊和他的的手下,比如于皓南孫舜香對丁一翼天水之戰見死不救,比如……李若希紅着眼,說要離婚,拿出的那不平等婚前協議,再比如,就在法官警察就睡在隔壁,他就能夜審嚴守義,誘殺嚴守義。
事後梁孝铮氣不憤,還特意收集了現場證據,想要證明于皓南是故意誘殺嚴守義,可從案發現場彈道、指紋和方向來看,于皓南執刀在後,故意比嚴守義開槍慢了兩秒才予以回擊,從自衛反攻角度來說,于皓南是完全鑽了法律空子,幹了他想幹的事,令袁艾青梁孝铮幹瞪眼,都拿他這個現行犯毫無辦法。
“您知道他對水星法典以及明文規定各項法律法規,都特别熟悉嗎?甚至不亞于你我二人,”袁艾青道,“我少時去他家裡玩,看到他的書架上,竟有全套修訂更正版的法典,甚至所藏用書,都翻閱得紙邊泛黃,比咱們家各個版本都齊全,我問他,立志從軍的人,怎麼也看起法律用書了。”
于皓南呵呵一笑:“看看總司令那十年大獄,有沒有冤枉了他。”
袁艾青頓時一怔,對他這毫不掩飾的挑釁有些錯愕,因為當年于浩海戰争罪所判十年刑期,父親艾登正是主檢察官。
他不由得問于皓南:“那你覺得,是冤枉了,還是沒冤枉?”
于皓南言語略帶譏諷,手裡轉着短刀:“湊合吧。”
也不知道這個“湊合”,是當什麼講。
艾登聞言笑道:“是你對于皓南有一些既定的形象,一旦他與你想象的形象不符,你便覺得他大有問題,但在我這裡,其實并不意外。我對他并不了解,但你叔父艾蘭從小跟于浩海一同長大,又像你所說,是看着于皓南長大,對他們父子二人,都很熟悉,你爺爺在世時,曾經問過,皓南比起浩海,如何?”
袁艾青認真地看着父親。
“艾蘭說,‘皓南兇多了’,可能是從小生長環境不同,皓南幼時經曆雙A之戰,又是後來認回于家的兒子,跟司令從小在赫特島無憂無慮長大,性格自然不同,不過……你覺得,于家在世三代人,都是什麼純良之輩嗎?”
袁艾青詫異道:“可您是跟總司令一起打江山的人啊,難道司令大人,都不是……”
好東西嗎?
艾登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說道:“于家三代兵王,各有各的瘋狂。于凱峰是咱家老爺子提拔上來的年輕将領,在老統帥時期,聽聞軍隊改編、擴充皇家軍制等各項事宜,就非常不服,老統帥要求舉手表決,他在軍委會上立刻脫掉軍靴,咣當扔到桌上,大聲喊道,他要用腳投票,還怒罵統帥集團,是草台班子,所有親王,都是腳藝人,用腳想事。”
“啊?!”袁艾青十分愕然。
“要不老統帥怎麼非調理他一個人,要搶他結契的小老婆呢?”(詳情請看《我的Omega跑了》)
“總司令于浩海當年外地長大,自考上新兵營,當了兵王,才從瀛洲回來,看他外表,風度翩翩,說起話來,謙謙君子,把年輕的總統大人蒙得是五迷三道,不到三天,就被他拿下。我們也都以為,他是純善正義之人,誰曾想,幾件事後,他召集我和你梁叔,一起喝酒,忽然說出了他的豪言壯語:我要推翻王室!”(詳情請看《我的Omega不讓碰》)
“啊?”袁艾青道,“是直接說的嗎?那作為将軍,可是叛國叛君之大罪。”
“是啊,你梁叔喝着酒,當場就噴了,我這個爵爺,也是瑟瑟發抖。那時候咱們水星已經被王室統治了600多年,雖然内裡中空,腐敗盛行,但無論是我,還是你爺爺,想的都是怎麼扶持一個能力突出、開辟新朝的王子殿下,直接推翻王室這種事,想都不敢想,太瘋狂了。可于浩海不但想了,還做了,甚至還成功了,可以說于家将軍,忠君愛民,隻能做到後面二字,前面忠君,那是不存在的。說是兵王,呵呵,其實就是兵痞之王,簡稱痞子王。”
“……父親,司令大人知道您私下叫他痞子王嗎?”
“那我哪兒敢啊?!”艾登臉上現出慌張神色,連忙擺手,“于家Alpha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極好面子,你将來跟于皓南肯定要經常打交道,也千萬注意了,别傷他的面子,他們家的Alpha,懂兵法又懂刑法,根本不好惹。”
“父親,于皓南之嚣張跋扈,不在其父、其祖父之下。”
“那肯定了,原來你于叔當了總司令,那是一手消滅蜥蜴叛軍,一手推翻凱文遜王朝,我們都覺得他是蓋世偉人,不會再有比他更強盛的一代了,結果……”艾登伸出手指,指着上天,“哎嘿,外星人來了。于皓南作為于家第四代兵王,不但在航空事業上出類拔萃,還在所有A軍将領猶豫是否反攻厄斯大陸時,毅然決然站了出來,願意做這個遠征軍的頭号首領。你可知道,第一批降落厄斯的A軍,在空中就被解體炸死了,厄斯戰争,原本是前路漫漫,毫無勝算,被稱作‘難亦行,難在上青天’的戰争。可如今看來,于皓南打赢了,且用兵力不到兩萬,他的功績,早已遠超其父。”
袁艾青沉默了,他為官數年,年紀尚淺,很多事情,他承認自己看的是局部,是一個有關私德的側面,而父親艾登作為三權獨立的其中一方,他看得更全面,分析利弊更徹底。
他隻是同情那個善良又單純的哥哥李若希,能否從于黑子的手掌當中,逃脫出來。
猶記得國考後的一天,張榜後的晚上,他們一幫政法大學畢業的學生,在考場上初試牛刀,已見分曉後,在一家富麗堂皇的飯店裡吃散夥飯。
李若希軍校探親假回來,也跟同學們在裡面包間聚餐,他出來送朋友時,一眼望見了袁艾青,便笑着跟他打招呼。
袁艾青跟他揮了揮手,和他同桌的書呆子們都一眼看呆了,連忙慫恿袁艾青叫他過來說說話,沒等袁艾青支支吾吾答應,李若希已經大大方方地走了過來。
“我聽說你參加了一個考試,特别特别難考!”李若希道,“怎麼樣,考上了嗎?”
“幸不辱師命,”袁艾青笑道,“考上了。”
“艾青,你太謙虛了!”
“明明是金榜題名,拔得頭籌,拿了國考第一!”
“啊,這麼厲害?!”李若希不禁朝他豎起大拇指,“小書呆子,你果然有兩下子!”
旁邊人不住跟袁艾青使眼色,袁艾青隻好一一介紹他的同學們,這是誰,這是誰誰。
而有上午張榜,列名在内的法學生們,當即立正站好,報出自己的名次來,甚至還有人連自己未來從業方向,都一一講明,希望能得大美人好感。
“哇,好厲害,未來律師!”
“嗯嗯,你也厲害,未來法官!”
“你也可以,未來檢查官!”
李若希見他們都非常嚴肅認真地排成隊伍彙報自己的成績,權當是跟袁艾青一樣的弟弟,便笑着一一點頭,肯定他們的能力。
“你們都是會讀書的人,都是成功的人!”
可席間,另有眉宇之間失落至極,一言不發的同學,李若希竟然也注意到了,伸手過去,狠拍對方肩膀:“你怎麼不說話?!”
對方被拍得一肩膀耷拉下來,自嘲苦笑道:“我是名落孫山的人,前途渺茫的人。”
“不,你是明年即将成功的人!”
李若希說得笃定,豪氣雲天,不但逗笑了全場的人,就連那幾個心情郁悶、頹喪不已的落榜人,也都因為他的鼓勵而眉心舒展,豁然開朗。
他們都搶着跟李若希說話,甚至控制不住地往他跟前湊,還是袁艾青起身一一隔檔推開,不客氣地說“咱們可都自诩懂法的人,不能失了禮節”,後來李若希離開後,這一幫同學去結賬,才發現他們這一桌飯菜酒水以及服務費,都被李若希買了單。
那個下午,被很多在場的同僚們銘記,等到多年以後,看到李若希在厄斯征戰沙場,殺了封騰沖的特大新聞後,他們還會無限感慨,雙手懷抱着自己,歎聲懷念:“李若希大将軍,真是特别美好的一個人啊!”
他認艾蘭為義父,對袁艾青而言,跟自己的堂兄弟又有何區别?想到他在厄斯諸多苦楚,不便對外人訴,在于黑子的摧殘下花葉凋零,袁艾青便内心憤怒,即便将所有付之一炬,也要助李若希一臂之力。
==
咔嚓,咔嚓。
李若希對着鏡子,看着臉頰一邊通紅的碩大指痕,拿着手機拍下了一張又一張照片,留存了家暴的證據。
要讓于皓南做過錯方,才能順利離婚,而這鮮紅的指印,便會成為刺向于皓南名譽的一把又一把鋼刀。
于皓南最恨别人看不起他、挑釁他。
他站在軍委會議前方,遭受丁一翼帶頭Air将領們的集體攻讦;他日夜不休研制的水星鸢莫名其妙掉落在大海之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輿論質疑;他決定起兵奔赴厄斯被k炮摁住,不得不返回,急忙尋求生化武器研發部的幫助;他開始反攻葉桑時的每一個決策、對戰封騰沖的每一次排兵布陣,以及在厄斯大大小小每一次抗戰取得的勝利,李若希作為他的夫人,都看在眼裡,看得清清楚楚。
于皓南這些年不容易。
可沒想到最後要毀于皓南的,竟是自己。
他趴在枕頭上無助地哭了,不是哭那個狠心狗肺的Alpha,而是哭這些年他為于皓南的每一次進階提銜而歡欣鼓舞,一個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小黑崽,終于變成為了巨人本身,而李若希作為他的夫人,竟要親手毀掉這一切。
一個有着家暴黑曆史的軍人,還能順利接棒總司令嗎?
夜深了,外面終于響起了開門聲,于皓南輕輕地走了進來,手裡抱着一大捧栀子花。
剛剛因為開會擱置,它有些蔫吧了,來時于皓南還拿着它去沖了沖水,讓枝葉花瓣複活,才忐忑地走了進來。
“給你。”
他繞過床頭,來到李若希身前,将花往前一送。
李若希沒理他,頭發遮蓋着臉,雙眼緊閉。
于皓南看出他沒睡,繼續把花往前送,用雪白的花瓣撩他的鼻尖,撩起他的長發,卻忽然愣住了,呼吸都一滞。
随即把花往床頭櫃上一扔,将他臉上的頭發都挽到了耳後,又震驚了幾秒。
接着立刻掏出手機,撥了出去。
“李西彤,你來我房間,對,我的卧室!”
“你幹嘛?”李若希連忙起身,抓他的手臂,“叫他來幹什麼?!”
“你的臉……”于皓南甚至聲音發顫,向後退了一步,更是玩命催促,“李西彤,快過來!”
李若希起身抓他手臂想搶手機,可于皓南已經将手機揣到了兜裡,後退到門口開了壁燈,快步走了過來,非常震驚地攤開手,輕撫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