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就起訴,他們辱罵我,就是辱罵上級。”
于皓南立刻坐下來,攤開了一張紙,拿出鋼筆來,沒等寫下一個字,李若希趕緊撲了過去,握住他的手,哀求地看着他。
“你還老不老實?!”
于皓南用筆的另一頭,敲他的眉心。
李若希雙眼同時眨了一下:“……老實。”
“那還離不離了?!”
“不離了。”
他像一隻小白狗一樣,搖尾乞憐,開始讨好,他不懂于皓南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他不敢冒險,讓整個參謀營,都被于皓南端掉。
于皓南岔開腿,将他摟了進來,坐着自己一側,雙手環住了他的腰,上下掂了掂。
他差點兒憋不住笑了,但此時此刻,必須要嚴肅、兇狠,堅持幾秒,李若希便敗下陣來。
他辦公的時候也抱着他了,左手摟着腰,右手在鍵盤上打字,或者在寫軍事報告。
李若希眨巴着眼睛看着,可不能讓他寫一些針對Air的事。
“這裡有個‘yun’,為什麼你還打了個叉?!”李若希發現問題了,連忙伸出手指頭,點到他的作戰示意圖上質問他。
“這是監控雲台,簡稱‘yun’,”于皓南道,“上課都聽什麼了,這個叉表示方位坐标。”
“哦。”
“哦!”于皓南哼了一聲,下巴向下,撞了一下他的頭。
雖然小人妖現在盯梢和偷聽功力遞增,天天步步緊跟,但小人妖愛睡覺,每天到了水星時間11點,他便控制不住地閉上雙眼,疲累地睡了。
“于總。”
于皓南揮了揮手,關上卧室門。
“水星那邊來報,”孫舜香道,“最高檢察院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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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翼正式被捕了。
給他和夫人孩子團聚的時間,僅僅一個月。
這一個月,丁一劭李茉莉沉痛地接受了他失去一隻眼球,不得不永生佩戴義眼的殘酷現實,好在方盼盼知道的比他們都早,早在方傾和于浩海的寬慰下,用淚水與痛苦,消化了這一現實。
同時,丁一翼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一是跟盼盼的重聚,二是認識了他年僅三歲半,活潑可愛的兒子添寶。
跟他一起回去的,還有李若希拜托帶回的厄斯孤兒,李剛,他是李若希認下的養子,鄭重的托付,丁一翼哪敢怠慢,一路牽着他的小手,坐上了水星鸢,将他領回了家裡。
小剛子帶着嚴守義留下的寵物賽金花蜥蜴,戰戰兢兢地踏進茉莉社區,整個小人兒充滿了不安和膽怯。
可丁家的孩子,哪有不喜歡蜥蜴的?
小添寶看到蜥蜴立刻高興地蹦了起來,小剛子見狀馬上雙手奉上,添寶一手抓着大蜥蜴,一手抓着小剛子,立刻跟他們倆好成一片,稱兄道弟,毫無嫌隙。
小剛子比添寶大一個月,是小哥哥。
“吓死我了,”丁一劭聽說了這孩子的身世來曆,才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從厄斯,跟厄斯女人……”
“那哪兒能啊?!”丁一翼喊道,“你看看盼盼就沒懷疑我一點兒!”
方盼盼第一眼看到丁一翼帶出一個小孩兒來,就笑着問他的爸爸媽媽了。
“爸爸在打仗,爸爸在跑路。”
小剛子說的分别是李若希和嚴守義。
方盼盼蹲下來,摸了摸他的臉蛋,笑着問他多大了。
“……這麼說,是葉桑老賊的親孫子,”丁一劭低聲道,“正宗王室血脈啊!”
“是,葉桑第九子,雅各布的親兒子,”丁一翼小聲道,“他爸,就是于皓南親手所殺。”
“啧啧,那王室其他的人……”
“全屠了,”丁一翼道,“一根兒不剩,您以為呢,于黑子那是慘無人道!”
丁一劭摸着小剛子的紅頭發,感覺留着他将來恐怕大有用處,隻說:“名字太沒水平。”
“我哥起的,”丁一翼道,“我哥說了,是暫用名,請您給換一個好的。”
丁一劭問了生辰八字,領着孩子,找了那山裡老神仙,要他判斷命格。
“看不到那麼遠啊,”老神仙說,“你兒子我也就能看一半人生,這小孩子以後路還長着呢!”
但丁一劭殷勤求情,最後,還是給豎了個新名字,名叫李明軒,明軒,寓意為明亮、光榮、光明正大、聲名遠播、位高權重,正符合丁一劭對這孩子的期待,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且說8月已過,9月将至,點兵大典即将召開,于浩海遲遲未露口風,丁一翼這回到底能升幾星,丁一劭接連試探,反複打聽,都沒聽到半點風聲,隻覺得隐隐約約,不像什麼好兆頭。
果然,沒過多久,檢察院、法院、軍事法庭接連下來三道逮捕令,認證罪行清晰,證據确鑿,要将丁一翼逮捕歸案!
于皓南反反複複提及、并讓李若希當場背誦多次的《A軍遠征厄斯第十一号行動綱領》,現在變成了逮捕與制裁丁一翼的鐵律依據。
全文共80條細則,丁一翼在厄斯期間,共觸犯了其中72條,分别是制造□□罪、妨害社會秩序罪、經濟破壞罪、走私販賣武器罪、破壞金融秩序罪、金融詐騙罪、破壞公物罪、□□殺罪、聚衆鬥毆罪、巨額财産來源不明罪、拒不上繳武器罪、隐瞞境外存款罪、堅不聽從軍令罪……
這長長的罪名,震撼了李茉莉丁一劭夫夫,也震驚了他們高額聘請的律師團。即使丁一劭早就想到了于家會對丁一翼所有行為進行清算,但在這一連串罪名下且袁艾青、梁孝铮掌握了充分證據後,這場仗也很難打!
更令丁一劭怒不可歇的是在丁一翼都失去一隻眼睛的情況下,這把閘刀,還是砍了下來!
“我大兒子殺了封騰沖!我小兒子殺了葉桑!”
“你們卸磨殺驢!你們釜底抽薪!方傾于浩海,你們真不是人!”
“敢這麼對我兒子,讓我兒子吃牢飯?!我他媽反了又怎樣?!你們敢跟我硬剛?!”
四五十年從來不生病的丁一劭,在怒發沖冠暴砸總統府大門的這一天,高血壓昏倒在地,被李茉莉急忙送往了醫院。
而方盼盼左手扯着添寶,右手拉着小剛,等在檢察院外面,更是對裡面的情況一無所知。
“艾青!”
他緊張地看着袁艾青穿着制服,從裡面出來,忐忑不安地叫着他的名字。
“回家去,”袁艾青道,“會總統的家裡,我送你。”
“他到底……”
“盼盼,”袁艾青看着他,“我和孝铮去厄斯,主要就是拿他歸案的。”
方盼盼渾身一頓,腳步不禁晃了晃。
他沒有回總統的家裡,而是帶着兩個孩子,回到了茉莉社區,陪在了公公的病床前。
“你們太過分了!”
這一次來到總統府怒發沖冠的人,卻是老爺子,于凱峰。
“你們也太沒人情味了,”他瞪着方傾和于浩海,“不管怎麼說,丁一翼打的那幾仗,也是有效推動了厄斯戰役的成功,什麼經濟搗亂罪還是破壞秩序罪,是不是在他的破壞下,葉桑政權加速崩塌,再沒真鈔做武器了?!”
“爸,各是各碼,”于浩海道,“他一直視行動綱領如無物,要不是他确實有戰功在身上,皓南早就辦了他。”
“可你們也不能這麼做啊,老李還活着呢!”于凱峰望向兒子,又看向方傾,“你們不能等他死了再辦他的孫子嗎?!”
“爸,上行下效,不能再等,”方傾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遠征軍長途跋涉,征戰七年,不能因為丁一翼是我們的兒婿,就網開一面。”
“那盼盼怎麼辦?!添寶怎麼辦?你們明明可以用不這麼過激的行為……”
“老于,别這麼大喊大叫的,對你血壓不好,”方勻從外面趕了過來,他是接到了方傾的求救電話,趕緊過來的,“走吧,孩子們的事,早就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了。”
“是,是,”于凱峰兩鬓斑白,望着他的大兒子和兒婿,不禁苦笑,“我老了,不該管了,也管不動了!”
他轉過了身子,想到李傳光,腳步似乎有千斤重。
多少年前,因為王宇行的事,他看到小兒子尹瀚洋那幾年四處找孩子、給明月治病,比他還先有了白發,就對方傾做事很有意見了。
隻是他知道自己已經退休,沒有權力管。
明明可以處理得更柔和些,起碼别弄得王宇行生死未蔔,牽連那麼多人,王珣阮倪夫夫,多麼無辜,尹瀚洋索明月塞西莉,有多麼凄慘。
太無情,太無情了。
可想了想,又不是第一次這麼無情了,他不禁長歎一聲,在方勻的攙扶下,慢吞吞地走出了總統府。
丁一翼在牢房中,跟李程然相對沉默。
“葉桑死在你的手上,這是闆上釘釘的事,”李程然道,“索菲娅被一起帶回來,就是你的證人。”
“她怎麼樣?!”
“跟你并案了,不過她的罪名隻有一條,聚衆鬥毆,她還有戰功在身上,不會判太久,可是,丁總,”李程然道,“首都寬迎,是你炸的,□□是你印的,經濟破壞到讓群衆民不聊生,财産一夜蒸發,人民苦不堪言,甚至吃不飽飯,餓殍滿地,這都是你犯下的罪行……”
“我會怎麼樣?”丁一翼閉上了雙眼,渾身僵硬。
人民,人民是什麼?
他從來沒有細想過,每次于皓南對他說起人民二字,他都覺得于皓南在裝大蒜。
“我們律師團集體讨論過,你的戰功是不可磨滅的,厄軍是向你投降的,葉桑也是你殺的,鬧到最後,恐怕……隻得經濟賠償,Air财富集團,一起并歸國有,才能了事。”
“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對嗎?”丁一翼睜開了眼睛,那隻剩一隻的視力,也能讓他看透整個事情真相。
李程然點了點頭:“丁總,拿錢買命吧。”
“不行,我父親的财産根本就不是我的,那是我哥的,他們想割我,我随便他們!但想動我哥的東西,那是萬萬不能!”
“丁總,您要這個想法的話,首先,就得跟丁大帥斷絕父子關系,财産就此切割,讓他們刮不到老将軍的身上。”
“……斷就斷!”
丁一翼無所謂,反正紙面上的東西,跟他和李茉莉丁一劭的父子之情,那是不可比拟的。
“其次,您的财産全部充公以後,方盼盼作為你的家屬,也得上交他的所有私人财産。”
“……那不行,我老婆的錢是他寫作的稿費,這麼多年當兵還是做生意攢下的,怎麼能一并賠償?!”
“那隻能跟您離婚,斷絕夫妻關系。”
“……不行!”
“丁總,”李程然不得不告訴他實情,“您想想,您現在身負重債,刑期待定,方盼盼還會跟你……”
“……”
丁一翼第一次感受到了法律的威嚴。
“可我們還有孩子……盼盼,盼盼。”丁一翼說不下去了。
當日在厄斯威風赫赫,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目無法紀,誰知今日竟要一一償還?!
他用他的血淚教訓,教育了他的兒子添寶。
打壞東西要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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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來了。”
丁一翼如夢方醒,穿着囚服,正襟危坐。
他低着頭,不敢往前看,害怕方盼盼拿着兩張紙,要他簽字。
“翼崽。”
方盼盼在對面,握住了他的手。
眼淚一滴滴,掉在兩人緊握的手背上,是他的,也是他的。
“别哭,”方盼盼擦了擦他那顆義眼下面的血淚,“流血會痛的。”
“盼盼,是我害了你,”丁一翼擡起頭,望着他的愛妻,淚如泉湧,“你簽字吧,帶着孩子走,我欠下的那個債,永世都還不完。”
600萬億,是寬迎首都被轟炸掃蕩破壞後,檢方出具的數字,丁一劭即使舉全家之力,所有資産拿去填空,都無法填補這一天文數字。
即使丁一翼走出監獄,他也注定要面臨着集團破産、身無分文的境遇。這時切割所有直系親屬與婚姻關系,才能免除親朋好友受自己牽連。
方盼盼從兜裡拿出李程然給他的離婚申請書,簽字的那一欄,空白一片。
“我不會離開你,你也别妄想丢下我跟孩子,”方盼盼擦了擦他的臉,抹去義眼下面那一道混着淚水的血痕,“積極應訴抗辯,無論你判多久,我都等你。”
丁一翼望着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盡管你可能不知道,但在你不在的日子裡,我很想你,我也很愛你。”
“可是,總統,司令,你的家人,”丁一翼連忙抹了一把被淚水濕潤的臉,“他們都希望你能離婚,能盡快擺脫我,脫離苦海。”
盼盼也一直是個很乖巧孝順、很戀家的人啊。
可方盼盼搖了搖頭,緊緊地握着丁一翼戴着銀色鐐铐的手。
他再也不回那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