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沒明說,但他認為是于皓南幹的,可能于皓南有這個意向,但孫舜香作為繼承父輩總理章楠的手段,最擅操弄輿論的人來說,這事跟孫舜香脫不了幹系。
“那有沒有可能,是學生自己蘇醒了呢?”方缇道,“縱貫世界曆史,大學生往往是最先響應号召的人。”
“響應誰的号召?”王宇行不屑道,“根本不用搞那麼複雜,讓學生當出頭鳥。政治更替嘛,不過是換人坐莊。”
“可厄斯國家這個情況,換人有用嗎?”方缇問道,“即使葉桑大王退了,換了他的某一個兒子,或是某一派政權,仍舊是踐踏人民,犧牲人民,保全自己。”
“那水星不也是……”王宇行說到半道,沒敢繼續說下去,“厄斯難道換個普通人,不是王室的人,就能坐穩了?這個什麼青年領袖,阮崎志,他能當總統嗎?沒錢,沒權,沒兵,沒人脈,啊,是有幾千個不怕死的學生,但他一介書生,能搞出什麼大陣仗來?還不如說于皓南在厄斯當老大,我覺得更穩一些。”
“于皓南啊,他也挺窮的,也沒有核武器,”方缇道,“我在醫院潛伏的時候,常常在電視裡看到他,厄斯給他打了個陰間濾鏡,再配上陰森的背景音樂,然後他的發言又很霸道狂妄,我聽我的厄斯同事,都叫他‘黑大怪’,說是他降落了厄斯以後,帶來了災禍。”
王宇行譏笑道:“難道不是麼?我要是厄斯人,我也這麼理解。”
“可你不是厄斯人啊,”方缇偏着頭,看着他,“你是怎麼理解的?”
“……”王宇行轉動方向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要吃什麼?這裡挺多飯店的。”
方缇往外一看,燈紅酒綠,熱鬧街道,似乎一切都與戰争相隔很遠,獨自不知死活地璀璨繁華。
“海底撈。”他指着一家的招牌。
“海底撈?”王宇行沒吃過,“現撈現吃嗎?”
“對。”
那得下海遊泳,現場抓捕海鮮?
王宇行走在方缇後面,雙臂開始緩緩打圈兒熱身,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遊泳了,主要是懶得找幹淨水質的遊泳池。
但這段時間他健身很勤,自從跟方缇确定關系後,他希望随時保持良好體态,應對剛剛18歲、到處都是誘惑的方缇。
“找個年齡小的老婆是挺需要努力……”龍思齊忍不住吐槽,從認識以來最愛躺着跷二郎腿的殿下,到現在俨然化身為撸鐵狂人,他都實在忍不住說,“早這麼勤勞,殿下,你在新兵營都不會被長官的電棍總抽……”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王宇行強壓唇角,“我就喜歡小的。”
“小十歲以上的?”
“昂,”王宇行道,“有本事你能找到?”
“比我大十歲的都看不上我,”龍思齊摸了摸臉,“殿下,我這個新面孔怎麼樣?”
“鼻子你怎麼不墊到南天門去?”王宇行啧啧搖頭,“要得太多,就過猶不及。”
說别人他總是很有道理,但說到自己的時候就隻怕做得還不夠,等倆人跟着服務員到了裡面包廂時,王宇行看到隻一張桌子在中間放着。
“大海呢?”他左右環顧。
“哪有海?”方缇笑着坐到一邊,指着通紅的鍋底,“就在這裡撈。”
“這就叫海啊,這不鍋底撈麼?”王宇行一路熱身現在都冒汗了,坐在方缇對面,“這是虛假宣傳。”
方缇笑了,拿來菜單,飛快地點好了菜,遞給王宇行時,王宇行揮了揮手:“你吃什麼我吃什麼。”
等到服務員上好了菜,王宇行才把帽子和口罩摘了。
“夏天總要這麼僞裝,挺熱的吧?”方缇問時,語氣裡帶着心疼。
“這不剛被你凍了一下嗎?”王宇行笑道,“現在身上還冰涼冰涼的。”
“是有一定去暑的功效,”方缇道,“等冬天的時候我還想搞一批‘熱烤’效果的武器,讓大夥兒都暖和暖和。你說呢?你喜歡哪種?”
“……我喜歡不冷不熱的,”王宇行将盤子裡的菜都一盤一盤倒進鍋裡,忍不住歎服,“在毒師面前,我們還有得選嗎?”
“害怕?”方缇眯眼笑着問。
王宇行伸手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我可不怕,反正你得負責給我叫醒,還得親我兩口。”
倒完了菜,他坐到了方缇的身邊,很舒服地摟着他的腰,低頭聞了聞方缇雪白的後頸,隻覺得神醉心往,看着他的眼神裡,也滿是愛憐橫溢。
“這又是傾炮又是冷嘯,你這軍功該到上将了。”
“啊?”方缇一愣,“已經到了嗎?”
“當然,于皓南沒說嗎?”
“我上回問了一次,說能升一顆小星星。”
“一顆?!”王宇行憤怒地嗤了一聲,“他這就是忽悠你,騙你繼續當牛馬吧!”
“不能,”方缇搖頭,“軍隊有規章制度的。”
“你很早就夠格了,”王宇行冷峻道,“這幾年為什麼封騰沖不敢去水星了,難道是怕那個繭嗎?于皓南費勁巴力搞的太空防護繭,也不過隻能守護三城。封騰沖真正不敢去水星的原因,是他不想當瞎子,是怕你的x槍炮!”
方缇怔然,半晌,才緩緩點頭:“是這樣啊。”
真實的情況他并不了解,一直埋頭于科研當中了。
“什麼是将軍,”王宇行在火鍋上空的白霧當中,緩緩說道,“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是善之善者也。換句話說,百戰百勝的将軍,都沒有不戰而勝的将軍更牛逼,明白嗎?你那x槍炮一出世,退了多少厄兵,于皓南孫舜香心裡能沒數?還是總統或是總司令心裡沒數,看你年紀小,騙你,才區區少将,肩膀一顆星,他們虧心不虧心?”
方缇近乎屏息安靜地望着他,這種随意揮斥方遒的王宇行,是非常有魅力的。
盡管揮斥的是他爹,是他親哥。
“……還在這一臉傻笑呢,”王宇行看着他,“你早就報完了恩,對他們夠說的了。”
原來是想說這個啊,方缇聽懂了,王宇行想讓他跟着自己走。
“x槍炮發明那會兒,我還太小了,獨自一人擔不住那一整個項目,聞爸爸和總統替我分析了不少實驗理論,”方缇搖頭,“不敢一人攬功,何況那時還沒從軍呢,隻不過一個大學生。”
“說到這裡我還想問呢,你高考第一進的醫科大學,怎麼沒讀幾天啊?”王宇行道,“看你站在那些學生中間,我才想起來,沒聽你說過大學的事。”
“是啊,那幾年,我去找一個王八蛋,天涯海角,我到處找,哪有空上大學。”
一天都沒去過。
王宇行手裡拿着漏勺,怔怔地看着他,這才想起來。
方缇的大學時光,是因為他而沒有了。
“熟沒熟?”方缇往鍋裡看。
“我給你撈!”
王宇行噌的一下站起來,将襯衫袖子往上撸,一種馬上要跳海的架勢:“你要吃什麼?”
“毛肚兒!”
方缇有點着急,光顧說話了,毛肚進去太久都煮老了。
“毛肚,毛肚……”
王宇行拿着漏勺在裡面狂撈,方缇眼見着幾次毛肚從他的勺子裡漏下去。
“也沒有哪個東西是長毛的啊!”
他根本不認識誰是毛肚。
方缇笑着拿筷子别住了他的勺子:“這個,灰色的,麻麻賴賴的!”
“噢!”王宇行給撈了七八片到方缇碗裡,方缇吃了幾口,又放到王宇行碗裡幾片,“你也吃!”
“我先給你撈,還要什麼?”
“金錢肚!”
“……反正就跟肚兒幹上了,”王宇行撈了幾下,他也不認識金錢肚啊,這回幹脆問,“哪個是?”
方缇又用筷子從裡面挑出來,指給王宇行看。
“這上面也沒印錢啊,”王宇行無語,“跟這店名一樣,食材也是虛假宣傳。”
方缇納悶道:“火鍋是瀚洋明月叔父最愛吃的東西了,你沒吃過嗎?”
王宇行想了想,有些失落地搖了搖頭:“養了我以後,他們倆也很少去駐地下館子了。”
不過不論是毛肚還是金錢肚,他都對這口感莫名其妙,感覺不出哪好吃。
“這都是誰的肚子?”
“毛肚是牛的瘤胃,金錢肚又稱蜂窩肚,也是牛的四個胃之一。”
“……”王宇行聽到這裡,表情漠然,緩緩吐出了嘴裡的肚兒,“這有什麼可吃的!”
“多好吃啊,□□彈彈的,”方缇好笑道,“不告訴你就好了,這下你吃不下去了。”
“不是,你一個醫生,明知道它們是什麼,還能吃下去嗎?”
方缇聳了聳肩:“我做腦科醫生的時候最愛吃烤腦花了,吃之前我還分析分析呢!”
王宇行慢慢地點頭:“我竟然都不怎麼吃驚了。”
像我這種人,愛上的人,他也不能是一般人。
但他立刻轉變筷子方向,吃一些簡單易懂的牛羊肉了。
“你不喜歡吃内髒啊?”
“是根本不吃,”王宇行自嘲道,“從小别人就罵我狼心狗肺,沒有心肝,我再吃内髒,有點同類相殘了。”
方缇的表情一怔。
“不是那個意思,你看,啧,我就是跟你開玩笑……”王宇行發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推了推方缇的手肘。
他習慣了以自嘲來娛人,也習慣了自嘲來娛己,時間長了他的心就變得很硬,聽到什麼都無所謂了。
可這些話不該方缇來聽,這些“被天下人鄙夷,于是鄙夷天下”的感受,不該這麼小的方缇來感同身受。
“那你真的是嗎?”方缇看向他的胸膛,“狼心狗肺?”
王宇行微笑着打開雙臂:“你要不來解刨看看?”
方缇湊過去聞了聞,又把頭挪走。
王宇行看出他沒真的不高興,松了口氣。
“我有一雙透視眼。”方缇依舊吃着他的各種内髒,小聲地說。
“是雙色瞳的超能力嗎?”王宇行笑着摟過他的肩膀,低頭看着他的眼睛。
方缇眨巴着深藍與淺藍色的瞳孔看着他,瞬間閉上了眼睛。
“……我是不會親你的,”王宇行道,“你現在嘴裡還有沒嚼完的牛的胃。”
“哼!”方缇反手摟住他的脖子。
倆人開開心心地吃完了飯,手牽着手,走出了飯店。
相聚的時光總是很短暫,但也因為短暫,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王宇行第三次按掉催促他的電話時,方缇說:“你接吧,随便給我送到附近哪個地方,我等你。”
王宇行沒辦法将他“随便”放到一個地方,挑來選去,最後找到了一個裝潢充滿少女心的水果甜品店。
“啊,這個你會喜歡。”
方缇往招牌上一看:水果撈。
“我給你撈!”
王宇行拿着玻璃碗和勺子,大步去到水果陳列處,方缇笑盈盈地挨着他,一會兒指着葡萄,一會兒指着菠蘿、酸奶、蘋果、橘子等等,但他要的櫻桃,王宇行就不給撈。
盛了滿滿一大碗,晶瑩剔透的水果酸奶撈,王宇行讓方缇坐好,摸了摸他的頭發:“我很快就出來。”
“也不用那麼快,”方缇捧着碗,“夠我吃很久了。”
王宇行點了點他的鼻尖,去到店員那裡,小聲說了什麼,不一會兒,中間的電視開始轉換頻道。
轉到了兒童頻道,正在放動畫片。
王宇行揮手跟方缇說拜拜,走出了門。
他以為動畫片能吸引方缇的注意,他以為甜品會讓已經18歲的方缇集中精神,所以,他快步過了橫道,鑽進了那棟大樓裡。
方缇的目光随着他的離開,就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進了那白色的大廈中。
厄斯幾個字母縮寫,連起來非常難懂,也不容易理解。
但那難不倒小葡萄,幾個不太明顯的标識,仍舊被他準确破譯了出來。
航天發射中心。
不一會兒,一輛又一輛昂貴又拉風的超跑,陸續停在街道兩邊,從裡面下車,低頭進到大樓裡的人,表情都很嚴肅緊張,而面孔也越來越陌生。
……都是紅色的消防栓。
方缇左手拿着叉水果的小叉子,右手捧着臉,怔怔地望着那些西裝革履的人。
他多麼希望,自己真的有一雙透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