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化武器初步研成的抽樣實驗中,抽樣方法的選擇和樣本大小與普适性的确定,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正确選擇抽樣方法和确定合适的樣本品類,可以保證實驗結果的準确性和可靠性。
偌大的栾城大學操場,此刻成為“生化藥劑師”方缇的實驗場,1328名毫無預防與準備的厄斯軍人,當場“凍斃”1320人;而提前做了充足準備(已服解藥)的A軍1087人有“凍感”的有37人,其餘毫無感覺;而做了少量準備、包括阮崎志等主力421名進步大學生(已貼中藥肚臍貼)的“凍斃”0人,“凍感”13人,無知覺408人;而誤入校園看熱鬧的厄斯人與水星人,當場“凍斃”204人……
“嗯?”
方缇拿着黑色碳素筆,看着報告分析欄上的數字有些疑惑。
“怎麼還有看熱鬧的水星人?”
“這部分我們也很費解,”周旋道,“但取樣和報告結果真實可靠,水星人和厄斯人的凍斃呈現狀态不一樣,具體表現在厄斯人凍斃時是呼吸微弱,體虛乏力,而水星凍斃時腺體發冷,聽覺尚在。”
“這是信息素脈沖腺體導緻耳神經還處于未封閉的狀态,”方缇道,“那這些‘看熱鬧的水星人’,具體身份……”
藍色的大卡車下面,範承毅在清點冷凍人時,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從車下面拖出了一個人,起身朝方缇猛揮手。
“方少将!有個大發現!”
範承毅指着歪倒在地屈臂護着口鼻的冷凍人:“這不是湯姆嗎?!”
“啊?!”
方缇震驚地雙手扶着車廂欄杆往下看,那臨危關頭連忙抽出湯姆面皮蓋到臉上不怎麼安詳睡去的人,不是王宇行又是誰?!
“趕快把他送到我帳裡!”
“好嘞!”
範承毅轉頭就走,半晌,又轉過身來瞪着他,眉頭緊皺:“什麼?!”
“輕一點兒,輕拿輕放,”方缇看到他不怎麼溫柔地拖着湯姆,雙手微微平舉往下,示意他道,“先放到擔架上,然後送到我車上。”
這A軍營地是回不去了,于皓南知道湯姆在他營帳裡的反應不會比範承毅好一點兒。
周旋:“那這個旁觀的水星人……”
“都是朋友,湯姆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天來這裡……應該是為我應援的,”方缇揮手道,“統一裝到一個皮卡裡,我帶走。”
今日為虎作伥意圖擊斃學生的厄軍,通通沒有解藥,隻等喪失作戰能力,而起義的學生因為做了防護,隻有少數人感覺被輕微凍傷,沒有大礙,剩下的就是完好無損的A軍。
冷嘯一出,誰與争鋒。
這款被稱為“冷嘯”的新式生化武器,初次作戰,幾乎零誤差地“全麻”了整個場内持槍的厄軍,完成了它的首秀。
圍觀誤傷的水星人,被統一安置在了方缇的醫研所裡,曾經湯姆在那裡住了半月有餘的地方。
方缇摘下了王宇行匆忙戴上的面具,用溫熱的毛巾擦了擦他的臉和手,将他放到厚厚的棉被裡,用中藥肚臍貼貼了他的肚臍,還喂進去了半碗湯藥,靜待蘇醒。
但等着也不能幹等着,王宇行很難有這種全無知覺的時刻。
方缇看了他良久,上前将他的額發分到兩邊,盡情肆意地吻了吻他的臉,最後落到他冰涼發白的唇上。
半小時後,王子蘇醒,睜開了眼睛,第一個沖入他腦仁裡的念頭,就是迅速向下撈了一把雙腿之間的東西,緊接着第二步,是摸向了自己的太陽穴,眉頭緊皺,驚疑不定地瞪着面前坐着的人。
方缇端着一杯檸檬茶,抿了一口,正望着他微笑。
“你……我……”
“你沒事了,”方缇笑道,“我也沒事。”
王宇行立刻因為剛剛的動作而有些不好意思,看向方缇的目光,也有些偷感的躲閃。
“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在冷凍後蘇醒的那一刻,第一時間都會确定下‘它’是否安好,”方缇非常專業地向他普及,“你不用害臊。”
王宇行哼了一聲,從被窩裡緩緩坐了起來,手摸了摸腹部,那從肚臍貼向外散發的燙感熱能,正讓他的全身四肢百骸逐漸溫暖蘇醒,逐漸恢複機能。
而好在這新式武器似乎不傷腦,連以前誤中傾彈傾炮的頭暈目眩都沒有,更神奇的是……
“哎,你倒地以後能聽見聲音嗎?”方缇放下杯子,掏出了一個術後分析筆記本和筆,認真記錄,“聽覺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是啊,我能聽到你和範承毅的所有對話,”他往後靠在牆上,有些無語地望着方缇,“我最終還是做了你的小白鼠。”
“不服氣嗎?”方缇擡頭看他,“誰讓你跑來看熱鬧。”
“我是看到了你!”王宇行望着他尚且沒換的校服,“你這又轉換身份了?跑學校去卧底了?”
“就卧一天,主要目的是掀翻學校,”方缇道,“别扯遠了,就是你一中冷嘯,第一感覺是什麼?”
“冷,刺骨地冷,寒風吹臉,手腳麻木,”王宇行不得不做個老實的實驗标本,“我以為捂住口鼻能躲過去,後來發現并沒有,從骨頭往外感覺到冷,一股蕭殺之氣從身上吹過……哦,怪不得叫冷嘯。”
“我這毒物侵害的不是呼吸系統,你捂住口鼻沒用,那聲音呢?視覺呢?”
“我害怕傷眼睛先閉上眼睛了,聽到你讓範承毅把我放你床上。”
“是帳裡,”方缇道,“差不多吧,還有什麼?”
“還有你親我,”王宇行歪着頭看着他,“親就親呗還吧唧嘴。”
方缇筆下一頓:“……這是幻覺。”
“什麼幻覺,我嘴裡還有葡萄味兒呢,不信你來聞聞?!”
方缇啪的一聲放下了筆,王宇行被吓得一蹦跶,等方缇上床按住他的肩膀時,王宇行随即擡手握住他的雙肩,跟摔跤似的将他壓倒在身子底下,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聞……!”方缇沒等說完,王宇行低頭吻住了他。
這種初戀的瘋狂上頭,堪比能夠抵禦寒氣的冷嘯解藥,倆人耳鬓厮磨片刻,王宇行便恢複了全部精神,撓着腹部貼藥,開始覺得燙。
方缇将他往後推了推,伸手進衣服裡面,輕輕将貼布撕開。
随即應聲而起的還有别的東西,王宇行一瞬間閃開了身子,躺倒在方缇身邊,将他摟到懷裡,隔着一段安全空隙。
方缇忍不住輕笑。
“再笑抽你,”王宇行下巴用力抵了抵方缇的額頭,“上回你跟吳鶴庭還說,這東西‘理論上不存在’,現在你就搞出來了?冰凍大法?!”
“什麼啊,”方缇搖頭道,“這跟我的理想境界相比,還差遠了,這個充其量是試驗裝,毒性甚微,非常初級。”
“……那你理想境界,是要把人凍成什麼樣?”
“凍個十年八年的吧,”方缇道,“或者直接凍死,或者緩刑多年後凍死。”
王宇行的心無端打了個突,抱着他的雙臂也忍不住僵了僵。
“你這家夥真是……”
“可怕吧?”方缇仰頭笑呵呵地看着他。
“可怕至極!”王宇行恨恨地說,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夥兒兄弟,剛要委婉地問起,驟然聽到外面隔壁房間裡傳來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殿下,殿下?!”
轟隆一聲巨響,一個人從床上跌到地上,踉踉跄跄手腳并用地往外爬,“殿下!”
“我在這兒了!”
王宇行将方缇往被子裡一埋,跳下了床,打開了門,應該是極其嚴厲地瞪了那鬼吼鬼叫的人,外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誰啊?”方缇掀開被角看着他。
“唔,我的朋友,”王宇行刨了刨頭發,“就是在水星時認識的人。”
介紹得模棱兩可,他當然知道方缇看出了那些人都是水星人,而不是A軍的水星人,叫他殿下,似乎一切都需要有個合理的說法。
“他們是叫着玩兒的,”王宇行唇角抽動,似乎想解釋得更清楚,“就是有些人,他知道我是誰,還是忍不住叫我殿下,但沒有别的意思,不是嘲諷我,當然,當然也不是要複辟的意思,殿下,它就單純是個稱呼,就像有的人,叫你醫生……”
他簡直想扇自己的嘴。
“知道了。”方缇從床上爬起來,“他們應該都醒了,需要盡快撤離,不然我沒法解釋。”
“嗯。”王宇行走出去跟人說了些什麼,方缇站在門口往外看。
低頭聽訓的人,也意識到了方缇在看他,跟他對了一個眼神後,立刻雙臂緊繃,臉色五彩紛呈。
“瞅你這出息。”王宇行歎了口氣。
“小龍啊,”方缇道,“變帥了。”
“诶嘿,”龍思齊擡手摸了摸臉,皮笑肉不笑道,“謝謝。”
等方缇扭頭進房間裡,他又驚恐地問王宇行:“殿下!我都整容成這樣,我爸都不一定認出我來,他,他還是一眼認出了我!”
“廢話!人是專門會搞面皮的人,還看不出你這滿臉高科技,”王宇行皺了皺眉,“趕緊帶着咱們的人離開,别回頭又倒地了,快走!”
“殿……少爺,這毒王的毒性非常驚人,随便一出手就給咱們凍個半死不拉活的,我覺得您不能舍身取義……取這個藥,弄不好會被他玩廢玩殘了,咱們還是一起走吧殿下,别把自己搭進去!”
王宇行狠狠踢了他兩腳,終于把他踢跑了。
這一百多号人瞬間清空,有些冷凍人隻恢複一半體力勉強能走就互相攙扶着逃命似的集體逃出了醫研所,等到範承毅回來,見到他們人去樓空,更是非常疑惑。
“一個湯姆已經讓我感覺不對了,這下一百多個湯姆!”範承毅道,“方缇,他們到底是誰?流浪在厄斯星球、無組織無紀律的水星人?!”
“是我的線人,”方缇嚴肅道,“上回你暴露了湯姆給我哥和孫參謀,我已經很生氣了,範承毅,你到底是阿波羅的人還是阿蘭德的人?!”
“你說我是哪的人?!”範承毅急了,“我隻是覺得湯姆可疑!那身手在水星也不會是一般人,他能被厄斯人抓到這裡來?!”
“是我的人,我暫時不能透露他們的真實身份給你,”方缇道,“如果你忍不了我有秘密,無法完全信任我……那我們也不能再做主副将了。”
這話說得很嚴重,幾乎方缇跟範承毅認識這麼多年,從沒這麼分清“你我”過。但範承毅早晚要從孫舜香和主将方缇中選一方來做到“絕對忠誠”,他做不到,他就得重新選擇。
現在,就是方缇給他選擇的機會。
“我隻想知道,湯姆他們是正義的一方,還是什麼人,”範承毅退而求其次,“這個我可以問嗎?”
方缇低着頭,垂眸想了一會兒。
其實,他也說不準。
王宇行一身反骨,頭腦精明,他打算做什麼,想要怎麼做,方缇把握不準。
隻是他也清楚,現在不是逼王宇行坦誠交付的時候,他們的感情還沒有那麼深。
“……你保證不了?!”範承毅因為他的遲疑更加坐不住了,“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不是……”
“是!我每次做實驗的時候也不能保證結果百分百按照我的預想,最後成功。人這個東西,往往比化學反應更難預測,”方缇看着範承毅,“但我要冒這個險,我要做這個實驗……就算冒着粉身碎骨的風險。你如果不想跟我一起承擔,真的可以現在退出,我能理解。”
“……你都要粉身碎骨了,我還能不陪你嗎?”範承毅揮了揮手,臉色慘然,“罷了!雖然我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反正你從小就比我聰明,還愛冒險,是死是活,我也隻能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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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城大學無休止的罷課開始了,整個操場,變成了對在校職工18人,包含校長和六名副校長在内的屠宰場,而執行人,就是起義首領的8名學生。
冷凍作用在6小時後完全結束,松日根校長和他的屬下們清醒過來時,就發現他們自己雙手雙腳都被繩索捆縛,跪在地上,跪在校徽之下。
烈火在操場中間焚起,高高的篝火,火紅的烈焰,将學生們那被凍得冰涼的肢體,逐漸加溫,熱血鑄就新的理想,而鮮血是必須要有的,就從這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開始。
“我給你錢……”松日根面色煞白,身體中毒的忽冷忽熱以及被學生幾個小時的拳打腳踢,使他幾乎跪不住了,顫抖地向面前的學生們磕頭,“我賠償你們家屬……我有錢,我有足夠的錢,能夠,能夠賠償……”
阮崎志上前,猛地揮起手臂,一拳打向他的太陽穴。
“報道那日,原本屬于我的全額獎學金,落到了别人手裡,從那天開始,我就該想明白,你不是個東西,”阮崎志搖了搖頭,“我夢寐以求的最高學府,竟由你這樣的人來做領袖。”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學生們高舉着火把,激昂地喊着口号,群情激憤。
王宇行貼在方缇的後背上,在操場學生們的最後面,看着這行刑的一幕。
“這有什麼可看的,”他不明所以地問方缇,“看你的實驗成果?”
“激動。”方缇握着拳頭。
“一人一刀,”阮崎志道,“女孩子們先來。”
他将手中的短刀遞給了一個坐在前排的女孩。
“颍楠,你來。”
那女孩站了起來,齊耳短發,白布黑裙,雖然望着刀的時候,眸光顫抖,可走向那把利器時,腳步卻很穩當。
方缇看到她有些扭曲變形的手臂,想起偵察兵破獲而來的照片中,就有這個女學生,她是被害者之一,手臂是被校長行兇時硬生生撅折的。
松日根吓得臉上變色,連忙往後躲着那逐漸逼近的刀刃:“哎,哎哎!颍楠,你想好了!咱們可是有着肌膚之親……啊!”
他一聲痛叫,胸膛被翁颍楠紮進去了一刀,而就在她雙手顫抖,嘴唇咬得鮮紅出血,幾乎站立不穩時,阮崎志上前扶住了她的手,往更深處捅去!
“你個小婊……啊啊啊啊!”校長鮮血直噴,阮崎志捂住了颍楠的臉,緩緩後退,鮮紅的血飛濺了他一身。
“你們這些天殺的死學生們,早晚有一天,葉桑大王會讓你們死無葬身……”
更有數名學生起身,手裡拿着摘掉長杆的臭拖布,上前七手八腳地塞住了他的嘴!
行刑從此刻開始,所有受害學生們都有執刑的機會,眼下栾城大學已經被A軍全部把控,白天一場“冰凍”之後,這裡再沒一個厄兵得以踏足,學生們搶奪了他們手上的武器,現在,他們是厄兵以及這些為虎作伥的校領導們,性命的主人。
一場殺戮直到天亮,血染操場,才終于落下了帷幕。
回程的路上,倆人坐在車裡,方缇問王宇行對待學生起義的看法。
王宇行對此不屑一顧。
“還不是被有心人給利用了,想從輿論裡撈到好處,”王宇行道,“我首先不知道是誰主張利用的,其次,我對有心利用學生的人,深表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