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達飛被關起來了！”

李若希蘇醒後，第一反應就是去拔手背上的針頭，要往床下跳，被桑紅一把抓住了手臂。

“關起來了，關哪兒去了？！”

李若希臉色因為貧血昏迷而白得有些瘆人，昏暗的卧室裡，已經是下半夜淩晨三點多，隻有他躺在床上輸液，桑紅守在邊上。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确定是沒殺，因為沒讓後勤去收屍……若希！”桑紅緊緊地按住他的肩膀，“你别去了，冷靜一些，這時候跟于總擰着來，隻會導緻更差的結果！”

“我不明白，大飛是Air的人，是我的人，”李若希虛弱得身子打晃，“隻有我能處置他，于皓南憑什麼要殺我的人？！”

“……因為，我們都是他的人。”桑紅深深地看着他，“若希，這裡不是水星，如果在水星，軍中少将級别長官要交由軍事法庭審判後再執行判決，可我們離家在外，遠在厄斯星球，目前所有A軍部下，全聽他的命令，你不要搞不清楚狀況。”

“可大飛帶出去的人，都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啊，并沒有造成傷亡。我知道大飛有錯，如果他問了我，我也不會讓他去冒險，但是……”李若希撫着自己的頭，隻覺得一陣陣發昏。

“你不要再想了，這件事也許還有回旋的餘地，那就是戴罪立功，”桑紅安慰他道，“但前提是你不要再違逆于總了，這件事目前一直是把你摘出來的，你還能再做些其他的，不然你也免不了擔責，被關起來也是分分鐘的事。三萬人差點兒去了核轟炸的地方，騰達飛作為副帥這麼沖動，聽命不回，斬他多少次都不夠的，迄今為止，于總連違紀的中将都斬了三個了，何況……一個區區少将。”

李若希倏地睜圓了眼睛，聽到這裡，不敢再說話了，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和丁一翼在Air，多年來看到父親不論是李茉莉還是丁一劭，都從沒有這麼苛待過自己的部下。

父親丁一劭常說，水星軍界，能跟姓于的分一杯羹，大家都很不容易。即使有重大過錯的将士，也不過是扣薪降薪，降職的都很少，或是批評教育，或是警告幾句，等到父親過了知天命之年，連動怒大聲斥責的都沒有，更别說對自家兄弟動刀動槍了，常常令屬下“自罰三杯”，悔過和決心，都在酒裡了。

所以Air的向心力一直很強，是一股掰不開、扭不松、锉不碎的力量，大家團結向上，都為了對抗于家軍。

李若希當然也受了這種家族式軍隊作風的影響，所以看到于皓南如此鐵血統軍，讓他覺得恐怖。

桑紅扶着他讓他躺倒，再好好睡一覺，李若希閉上眼睛，卻隻覺得身上一陣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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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血，低血糖，營養不良？”

于皓南低頭看着李西彤出具的來自夫人的體檢報告。

“我還以為是燒燙傷的感染又發作了，才導緻昏迷。”

“氣血不足是一個方面，外加上氣血攻心，兩方造成，”李西彤道，“目前看這血糖和低鈉水平，至少十天沒吃飯了。”

也就是說，從太古裡發生核轟炸，丁一翼生死未蔔時，他就沒再吃飯了。

“現在打的是什麼針？”

“葡萄糖注射液，血糖雖能短時間内調整過來，但身體還需要營養補充。”

“有沒有營養針之類的，給他注射一下，比較快。”于皓南問道。

“那最好不要，李少将是武将，單純的營養液輸注是通過靜脈給予，液體中含有懸浮顆粒，會存留在血管中，産生隐患，誘發心衰等等，那就拿不穩槍了。”

于皓南臉色微變，眉頭緊皺：“那怎麼治療能快點兒好？”

他不喜歡這樣虛弱的氣息奄奄的李若希，心裡有些煩躁。

“需要靜養，還有慢慢恢複飲食營養。”

“要多久？”

李西彤遇上這樣着急心切的患者家屬，也不免微微皺眉：“于總，這個急不得，至少要半個月，患者的心情也要顧及到。”

但顯然這樣慢的療程，于皓南沒有耐心，他對李西彤的話，半信半疑，将檢測報告和用藥情況，都秘密發給了方缇。

“丁一翼沒有被核導彈炸死，但李若希差點餓死，”于皓南嗤聲道，“離譜不？快給他開個方子，把缺的東西都補上。”

“……離譜的不是你嗎？”方缇道，“他這麼多天憂慮地一口飯都沒吃，你沒發現？”

“……”

沒發現，是因為于皓南那段時間集中精力在判斷核發射的地點和核導彈的儲存地了，旁邊心急如焚的夫人每每要去找弟弟，都會被他要不一個手刀劈暈，要不喂一顆傾彈。

他隻覺得吵鬧，李若希安靜下來，他就省事了。

“快給他開些大補的藥……”

“沒有！”方缇生氣道，“李西彤的藥方沒有任何問題，現在就是要以溫養為主，大補則虧！你不要折磨二嫂了，要是嫌他煩，就送我這裡。”

“誰嫌他煩了！”于皓南挂斷了電話。

他怏怏不快地回到卧室裡，不知道是李若希自己搞壞了身體才導緻暈倒，還是因為心疼緊張騰達飛而造成這樣，反正不管哪個原因，他都隐隐地憤怒。

李若希貼在左側床邊睡着，眉心微蹙，最近一段時間，不論于皓南怎麼把他往床中間拖，他都要溜邊而睡。

吊針已經打完了，手背上留下了一小條白色紗布。

于皓南掀開被子一邊躺了進去，轉過身，望着李若希瘦削的脊背。

他本來骨重就比一般人要輕，胳膊長腿長，腰肢纖細，後背那優美的蝴蝶骨，望之令人垂涎，但現在由于瘦了那麼多，愈發凸出，像要破開那單薄的絲綢睡衣，展翅高飛。

于皓南上前擁住了他，側臉嗅進他的頸窩裡，栀子花香氣是淡淡的清甜、溫馨，屬于夫人的溫暖安定，聞之令人舒心。他的雙臂逐漸收攏在那蝴蝶骨的身前，将李若希緊锢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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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希剛剛醒轉，睜開眼睛，于皓南伏在他的枕頭上，正支着頭，靜靜地看着他。

“醒了？起來吃飯。”

他拍了下李若希的臉，将他從被窩裡半抱起來，想要直接拖到床那邊去，抱進浴室，李若希推了一把他的肩頭，轉過身，要自己下床。

“頭不暈嗎？别又昏倒了。”

李若希沒有作聲，扶着牆，慢吞吞地走到浴室。

“你那個副将，暫時關押了。”于皓南在背後說。

李若希身子一頓，沒有回頭。

玻璃門上貼着白色窗花，沒一會兒，便被熱氣籠罩上一層白煙，但朦朦胧胧的水汽中，仍然能看見一直停留在門口的高大身影，聆聽着浴室裡傳來的水聲。

“别洗太久了。”于皓南囑咐道。

等到李若希擦着頭發，緩緩走出浴室，于皓南将他那化驗報告單，遞給了他。

“……都21世紀了，還能看到這種報告，營養不良導緻的貧血，低血糖，病因：沒吃飽飯，”于皓南盯着他，“你這心理素質可得加強鍛煉了，你弟沒怎麼樣，你弄得半死不拉活的。”

李若希瞪他一眼，将化驗單甩飛。

小飯桌被擺到了床上，上面放着一碗滿滿的澄黃的小米粥，煮熟的鵝蛋有六個在白瓷盤子裡，清口的兩樣涼菜和血糯米糕，海帶炖排骨，以及清炒三絲和水果切塊。

李若希的長發已過肩，此刻用白毛巾挽起，背在腦後，單薄又纖細白皙的長頸，幾縷碎發蕩在上面。他爬上了床，接過于皓南遞給他的白匙，在粥裡攪了攪，擡眸看着他。

“你還不走？”

“我往哪兒走？”

李若希看了看時間，上午十點，這個時間，于皓南沒有外出任務時，也不會在卧室裡待着。

“我沒事，吃完飯就好了，但今天可能沒法跟你出去，”李若希有氣無力道，“你忙你的去吧。”

“我現在沒什麼忙的，這個安置點兒，也是剛剛找到的，原泰山體校遺址，”于皓南道，“雖然住宿條件比薩馬蘭古堡差很多，但好在是夏天了，不用取暖，房間裡能遮風擋雨。一會兒咱們出去逛逛吧。”

“你不用特意抽出時間來陪我，”李若希止不住一陣陣心酸，嘴裡就發苦，“我懂得大局，不會再幹擾你的決定了。”

他說完連忙低下頭，眼眶發熱，白匙在碗裡一直攪動着，一口也沒喝。

于皓南想起李西彤的話，這樣發展下去，李若希很可能變成精神性厭食，那就更吃不下東西了。

“你覺得我哪裡做錯了嗎？”他忍不住皺眉問。

“沒有。”李若希連忙說。

事關騰達飛的生死，導緻他現在面對于皓南，心裡有些惴惴。

“不要用Air帶兵思路來衡量我，”于皓南道，“厄斯的情況比水星要複雜得多，這導緻我必須精神緊繃，做出每一個正确的決定，不能徇私，明白嗎？”

“明白。”李若希有一刹那的沖動，放下湯匙給他行軍禮。

這一振動，白瓷湯匙掉進了碗裡，清脆的碰撞聲響起。

于皓南歎了口氣，把他的碗接過來，拿起來攪和兩下，将匙裡的粥，抵到他的唇邊。

李若希緩緩後退。

“是燙嗎？”于皓南吹了吹，又遞了過去。

李若希隻要往後仰，于皓南就更往前擠，小桌子抵到他的肚子上，他沒處可躲。

“你卡着我了！”

“那你快吃，”于皓南笑道，“非讓我動粗呗？”

李若希默默地看着他，隻好低下頭，沒好氣地将那匙裡的粥一口抿進嘴裡，咽下。

于皓南又給了兩口，他都乖乖喝下。

李若希已經看出來了，對于皓南的任何要求，Aland上下都隻有服從，服從，才能加快完成任務。

而現在，他就要加快吃下這桌早飯。

于皓南喂了半碗，又低頭給他剝鵝蛋，攪碎了放到粥上面一塊兒喂，再填兩顆蔬菜什麼的，就這樣一口跟着一口，迅速有效地投喂給他，等他一旦有嚼完的迹象，馬上下一口。

見他都吃完了，才逐漸放心。

可又潋下眸子，懷疑地看向李若希。

這家夥是不是故意調理自己，就等自己喂？

“于總，有要事來報。”

外面有人敲門，這一敲，沒關緊的門就被敲開了。

孫舜香往裡一看，于皓南坐在床上，手裡端着碗，正喂飯。

李若希偏過了頭。

“快完事了，”于皓南對外面的人說，“還有水果。”

“不要！”

“嘶，這是橘子。”

“破橘子！”

“确實，”于皓南将手裡的青皮橘子向上抛了抛，好笑道，“這橘子到了厄斯，長得這麼疤瘌扯怪的。”

他剝了皮兒，硬塞了兩瓣兒到李若希的嘴裡，見他咬破的一瞬，立刻酸得眉頭眼睛和整張臉孔都扭曲起來時，忍不住哈哈笑。

“酸吧？酸了開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