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劭又看向于皓南,重複問道:“是這樣嗎?”
“……是。”于皓南被架到這裡,也隻得順着演下去。
“毀容面具,我看是欲蓋彌彰,”丁一劭道,“于皓南,記住你的承諾。”
他瞥了一眼方傾于浩海,也沒什麼可說的,轉身就要走,他們卻拽住了他,問他今年晖陽島經濟如何如何。
待到長輩們離開了,方缇于皓南才各松一口氣。
“你太過分了!”李若希轉動着輪椅,去壓于皓南的大頭皮靴,于皓南就伸長腿放在他前面,等着他壓過去。
方缇将桌上資料收拾好了,準備提包就走,于皓南叫住了他。
“這毀容面具也不能永遠戴着,撒的謊你得負責圓了。”
“我已經有了治療方案,不用植皮,”方缇道,“等你打仗回來,就能看到二嫂恢複如初。”
“真的?”李若希喜出望外,“小葡萄,你真的好聰明好厲害!将來我感覺在醫術造詣上,你能賽過總統!”
果然于皓南也面露喜色,隻是在方缇面前他們兄弟還有心結,不便表露出來。
方缇對李若希笑了笑:“還得是二哥支持我。”
于皓南望着他,兄弟倆沉默地對視片刻。
“今晚我請客,在暢春園,你跟我們一起過去。”
于皓南動作麻利地把李若希抱進車裡,系好安全帶,又把他輪椅收起來放在後備箱裡,沒用方缇幫忙。
他對李若希的照顧是親力親為的,也習慣了自己擺弄他的生活點滴,像是随身攜帶的小寵物,一聲不吭地搬進、搬出,洗臉、洗澡,上藥,剪頭發,安撫情緒,照顧生活,自己去哪兒現在都帶着李若希,不用也不再信任别人來搭把手。
方缇感覺他是對自己有恨的,畢竟看住二嫂的責任,他沒盡到。盡管他和二嫂彼此都認為,誰都不用看住誰,都是大人了,可于皓南就是這麼奇怪,倘若李若希眼皮底下方缇受傷,他也一定會責怪李若希,好像Omega天生就得抱成團,互相看守。
“那個劑量的問題,你沒标清楚,”于皓南一邊開車一邊對副駕駛的方缇說,“感覺裡面有伸縮空間,假設藥劑量給的不多,是不是也不會造成厄斯人的死亡,而給的足夠多,是不是對水星人腺體會百分百緻損,這個還待商榷嗎?”
“這我得去厄斯現場考察,因為目前我拿到的k槍炮也是小劑量,我懷疑他們有大炮,能夠實施大轟炸,那我也得調整劑量了。”
“這個沒有區間嗎?或是坐标參數,”于皓南道,“也不用你臨時調整。”
“那很難,”方缇道,“我這毒藥也是臨時上架,面臨各種變數,可能還會當場失效呢。”
于皓南再沒有說話。
方缇卻聽明白他的意思,假設有區間、有參照,有可替代的人選……那他不會讓自己再去厄斯,跟王宇行再見一面。
他太了解二哥了,就好像二哥也很了解他,他們彼此有着相同的骨血。
李若希在後面坐着,不一會兒就低着頭睡着了。昨晚因為要來開會太興奮,後半夜才在于皓南的勒令下睡覺。
方缇轉身看了他一眼:“二嫂心态真好。”
“那是因為他有我這樣的好伴侶,不離不棄,”于皓南寬大的手掌,按在方向盤上,手腕上的藍寶石手表熠熠發光,“對于你們Omega來說,事業跟愛情同樣重要,嫁給一個混蛋王八蛋Alpha,你一輩子都被毀了。”
“……”
“袁艾青這人還不錯,我從梁孝铮那裡打聽過,他為人正直,剛正不阿,做事穩妥,是個堂堂正正的漢子。”
“……”
“但是,你不能把他當傻子!”于浩海忽然咬着牙,低聲警告方缇,又怕吵醒後面睡覺的夫人,甚至警告地瞪了方缇一眼。
“這咋說的,艾青哥哥是個好人。”
在方缇最危急的時刻求助袁艾青時,袁艾青沒有戳破他的謊言。
“你一定是遇到了難事,才拉我出來墊背,”袁艾青道,“但為小公主排憂解難,是我的榮幸。”
方缇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才好,連連點頭。
“艾青哥哥,你不怕我耽誤你的姻緣嗎?”
“不怕,”袁艾青搖了搖頭,自嘲笑道,“我恐怕要一輩子獨身了,沒有耽誤不耽誤一說。”
他甚至都不問方缇撒謊的緣由,隻是猜想也許跟方盼盼一樣,方缇跑不過家族聯姻,才把自己供出來。
他就是這樣一個心軟又紳士的好人。
“艾青哥哥,以後我幫你跟索菲娅姐姐說。”
“……啊?”袁艾青震驚地看着他。
這還是世上第一個人跟他坦誠這一不為人知的秘密。
爺爺當年應該是懂的,但爺爺已經去了幾年了。
“葡萄,你,你……看出來了嗎?”袁艾青一時臉色窘迫,有些手足無措。
“嗯。”方缇點頭。
小時候方盼盼往他頭上夾蝴蝶發卡,他等盼盼一走,就拿下來了,說是女孩才會喜歡。
袁艾青聽到了,默默重複了兩遍。
女孩會喜歡,女孩會喜歡。
他就鬼使神差地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蝴蝶發卡,放到索菲娅必經之地,餐桌上。
“金子!”索菲娅立刻發現了它,“金子蝴蝶!”
二話不說地戴到自己的頭發上,高高興興地走了。
等到方缇從索菲娅亂七八糟的辮子上看到那蝴蝶發夾時,就明白了。
“……可不能跟她說,”袁艾青忍不住苦笑,“那她就不會再見我了。現在跟着丁一翼出差去外星球,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等我打聽打聽,你别擔心,索菲娅武功高強,跟丁大哥又兄弟情深,彼此照應……”
“葡萄,你怎麼了?”袁艾青看着他,忽然着急起來了,“你怎麼哭了?”
“啊?”方缇抹了抹濕潤的臉,怔怔地搖了搖頭。
“是戰事很不好嗎?!”
“不是,不是的。”方缇趕緊否認。
他隻是想到了既不武功高強、又沒有兄弟的王宇行,現在流落在厄斯,是否已經知道巴爾幹被屠的事,是否又待不下去,已經亡命天涯了。
“好人,袁艾青是好人,是老實人,你就欺負他嗎?!”
于皓南的聲音忍不住大了起來,開始發火。
“你在巴爾幹跟他做下的醜事……别以為我不知道。”
“我已經給你上上下下都封口了,可袁艾青知道了,你們怎麼辦?!”
“你不該把一個男人的尊嚴,踩在腳底下!”
方缇默默聽着二哥的話,實在忍不住了,不得不申辯一句。
“我們什麼都沒做,他把我當小孩來看的!”
“小孩兒?!什麼小孩,17歲的小孩?!他可都27了,比我還大一歲!但凡有一絲一毫的人性,能跟小孩兒睡一張床,能跟小孩兒同居?!他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他抱着多麼龌龊的心理,我難道會不知……”
李若希在後面呼噜了一聲,仿佛要被吵醒,于皓南當即收聲。
去到了總統府邸,看到海曼夫人、袁真艾登夫夫,以及裝裱一新、穿搭考究的袁艾青,鄭重其事地坐在那裡,方缇才看出來了,這是雙方見家長啊!
袁艾青哭笑不得地跟方缇打了聲招呼,方缇滿臉愧意。家人們卻彼此說笑寒暄,非常熱鬧。方缇能夠和袁艾青喜結連理,雙方家長都很滿意。
“黑崽給了我一筆款子,讓我操辦今天的家宴,”青羚笑道,“很少看他這麼主動過,原來也很操心弟弟的婚事。”
“是不是太早了啊,”李若希有些懵,“方缇才17歲啊。”
“黑崽還不是16歲就看上你了,早點兒定下才好,”海曼夫人道,“方缇這樣的青年才俊,醫學翹楚,我們家是求之不得。”
“不不,艾青才是未來首席大法官的接班人,我們都看好他的前程,”青羚道,“早些年沒打仗時,方傾總說希望艾青快點長大,将來接他的班,這轉眼從地方調到中央,艾青的官是越做越大了,以前艾登就是總統的不二人選,當時要不是艾登推辭,我們方傾也不會出來接下這個擔子,将來啊,方傾歇一歇,艾青就得把這個賬還上了,哈哈!”
“那還得是皓南能平定一方,我們水星才得和平,不然一個法官,不過公職人員,又能做什麼成就來?我們小葡萄更是曠世奇才,幾年時間就跳出頭來,發明創造能震撼醫學界……”
兩家互相恭維,不在話下。
飯剛吃完,方盼盼坐着司機的車,趕到了家中。
他跟于皓南互相使眼色,沒一會兒,不得不摟着方缇過去,低頭對他說:“不好意思,黑崽沒完沒了。”
方缇一怔,還沒等說話,就見方盼盼忽然向後拉了一下他的衣領,往後頸處看了一眼。
方缇:“???”
方盼盼松了口氣,對于皓南比劃了一個手勢。
Ok.
眼見着于皓南也立刻松了口氣,走到袁艾青身前。
“艾青,借一步說話。”
接着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詭異的、甚至有些讨好的笑容來。
這笑容不但讓方缇和李若希感到吃驚,連袁艾青都汗毛倒豎,硬着頭皮跟了過去。
“來。”于皓南遞過去一根煙,在袁艾青叼在嘴裡時,立刻伸過去打火機,一手擋着陽台的風。
“可不敢,”袁艾青盛情難卻,“上将點煙,我得是多大的排面啊。”
他奪過于皓南的打火機,躬身給他點着了火。
“我這個弟弟,情況你也知道,”于皓南向後靠在椅背上,近乎歎着氣,吐出了一個煙圈兒,“我們家人對他,多少都有愧。”
“我明白,”袁艾青道,“誰都不想的。”
于皓南這一根都抽完了,竟還沒憋出下一句話來。
袁艾青隻得再給他點一根,問道:“丁一翼他們,都好嗎?”
“沒消息,”于皓南聲音低沉,緩緩道,“但也是好消息。”
袁艾青早聽聞這于皓南威壓甚于其父,性格是孤僻古怪又狂傲的,年紀輕輕,頗有氣派,特别能拿人吓唬人。
他等了片刻,于皓南也不說别的,忍不住問道:“下回方缇跟着出征嗎?”
他知道這是方缇最關心的問題。
“他啊,”于皓南撩起眼皮,哼了一聲,“訂婚以後再說吧。”
袁艾青一愣,方缇訂婚,跟誰?
我?
“這是我們于家的祖宅,大概五百畝左右,”于皓南掏出一把青銅色的鑰匙來,放到了袁艾青的手裡,“裝修費我們一塊出了,你們定好樣式。”
袁艾青握着這把鑰匙,有些莫名其妙。
“這是我們兩口攢下的錢,不多,500萬,辦婚事加聘禮也差不多,你們公職人員是不是也不能大操大辦,”于皓南将一張支票放到他手心裡,“要不是我還得還房貸,能給更多,就先委屈你了。”
袁艾青:“……”
“我就這一個弟弟,”于皓南斜眼看向他,“話也不用多說,你都明白。”
說完,起身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轉身大步離開。
“怎麼啦?”方缇遠遠地看向他,用口型問他。
“怎麼說呢,”袁艾青握着手裡的鑰匙和支票,“我好像嫁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