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希清早起床,在樓上天台做了18組常規熱身訓練,洗了個澡,腳步輕快地下樓去,進到那仿若白色迷宮似的實驗室,遠遠地看到了方缇的背影。
他身穿着白大褂,脊背看着很單薄,正低着頭,對着一些匪夷所思的玻璃曲向管,似乎在那發呆。
“葡萄!”李若希用手指敲了一下窗,就看方缇的身子似乎哆嗦了一下,但沒有轉過頭。
“啊,對了。”李若希想了起來,方缇說他從今天開始要閉關,吃住都在實驗室裡不出來了。
李若希自己待在餐桌前将早飯吃完,無聊地在手裡轉着籃球。他住在這裡四天了,方缇休息時倆人能聊上一會兒,其餘時間他都對着電腦處理Air内部糾紛,“天下兵馬大元帥”由于沒有在戰時,隊内事務寥寥,偶爾屬下來找他,都是控訴Aland督察隊如何在部隊内部“肆無忌憚”,“橫行霸道”,李若希對此總是以安撫為主,調停為先,他并不覺得當前各個部隊安檢猶如一盤散沙時,Aland督察隊嚴格冷血一些,有何不妥,一段時間後,屬下也都不找他了。
李若希是天生好動的人,一個籃球沒法讓他集中全部注意力,方缇也不能出來陪他說話以後,他便感到更加無聊,沒一會兒,便生起了出去溜達一會兒的念頭,反正方缇這實驗室猶如銅牆鐵壁,拿着大炮都轟不進來。
外面醫院從地上到地下仿佛是冰火兩重天,研究室的半地下隐秘位置使其不但難以準确定位和查找,且常年如冰窖一般冰冷和安靜,暗無天日的感覺。
但地上就不一樣了,那是正規的水星第一醫院醫療場所,設置有急診室、内科、外科、婦(夫)産科、預防保健科等臨床科室,還有藥劑科、檢驗科、放射科、病理科、消毒供應室、營養部和相應的臨床功能檢查室。對面那棟大樓則是統一的住院部,整個水星第一醫院能容納醫患人員達8萬人,是個全方位綜合性多功能醫院。
“從22号到今天為止,所有請假或出差的醫生,給我一份具體的名單,”孫舜香坐在一間診療室,目前當作是他的指揮室,“從普通醫護人員到高級主任醫師,一個都不放過。”
這是一項系統而繁雜的工作,隻是孫舜香拿到具體名單後,隻奮戰了兩天兩夜,便将可疑人等全部畫圈兒,交給了張吉惟。
“不能活捉的一律暗地槍殺,原地等待,必有同夥接應。”
“是。”張吉惟沒有二話,帶着屬下按着這份死亡名單立刻行事。
白色陰影逐漸籠罩在整個醫院上空,靜悄悄的,厄斯人發現他們的線人越來越少。
“孟上将,我們似乎正在被A軍秘密剿殺!”
“想辦法脫身,無論什麼代價,立刻從醫院撤離!”
孟令華被圍困在水星鸢培訓基地裡,身份已經過篩了三次有餘,随時随地的抽檢驗證,他能夠承受,隻怕他的屬下心驚膽戰,已經快承受不住了。
“先走的一批兄弟們現在大多聯系不上……再也回不來了。”
“孟上将,我們留守醫院的人已經不到20人……”
“不要亂了陣腳,我們做過腺體和眼球手術,已經跟水星人完全無異!”孟令華拿着手機在天台上來回踱步,“巴爾幹那邊有消息嗎?”
“還沒有,隻聽說于皓南又去了,目前沒有勞倫斯先生的下落。”
“你們聽我說,那孫舜香非常狡猾,我們能待在各地常年沒有暴露,說明18檢隻是小菜一碟,最重要的是放平心态,千萬不要因為他故弄玄虛,而露出破綻。如果有機會的話……”
“是!”
孟令華放下了電話,對着前方半月形瓷碗狀的水星鸢辦公大樓,陷入了沉思。
“吳醫生,麻煩您下來一趟,總部那邊有個業務增項,需要我們配合。”
孟令華随着那助理醫師回到了辦公室大樓,走進了會議廳,往裡一望,卻是整個基地内部醫護人員,全體靜坐在日光燈下。
孟令華的兩個手下維克多和張铎,一齊看向了他,又同時謹慎地低下了頭。
“我們是奉水星第一醫院總部聞教授的請托,衆位同僚,國難當前,我們是一緻對外的,面對解不開的難題,隻有集思廣益,集衆家之長,才更有可能早日獲得突破,渡過難關。眼前在我們衆人面前的,便是那道難題,請各位不吝賜教,各抒己見,給予良策。”
對方是位年輕醫生,笑容清新,年紀不大,身上的白大褂非常嶄新,“吳醫生,您請吧”。
孟令華坐在位置上,翻開前面的試卷,上面赫然出現的,正是K槍K炮的毒樣例解分析以及腦死亡症狀排除與治療方案預寫。
這次“篩查”,想必又是孫舜香的“創新”之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試圖以真正的毒藥,試出那窩藏于醫院系統制毒、用毒的厄斯人!
孟令華眉心微蹙,握起了筆,以“吳鶴庭”的人設履曆和成長背景為基礎,先是從他最擅長的腦内科治療角度分析K槍K炮的毒性,以及在十八反藥物作用下給出初步的治療預案,同時假以艾滋病防範與治療的特殊方式,建議提取K槍炮中毒霧傳播的中段“鐳”屬性,拿出以毒治毒的治療方案。
洋洋灑灑的,孟令華寫下了近萬言,都是對這一毒性物質的系統分析建議和攻克與解決辦法的有效措施,這一刻他不是厄斯人孟令華,而是水星醫生吳鶴庭。
等到收卷後,沒過多久,那總部派來的醫生,便微笑地告知他:“您可以走了。”
孟令華走出會議室不一會兒,基地内部醫護人員以及像他一樣,以“艾滋病防治感染”之名來到這裡的醫生們,都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
“可惜我是麻醉科的,跟病毒防治隔得很遠,絞盡腦汁,也隻寫下了三行字……”
“我更是慚愧,骨骼外科的,懂什麼病毒還是藥品,隻能交白卷!”
“總部看來也是對這毒物一籌莫展,不然怎麼會出此下策,還讓所有醫生都來答卷……”
“我看呐,弄不好這是厄斯人出的難題,咱們必須得群策群力,盡快拿出辦法來……”
張铎腳步虛晃地走了出來,跟孟令華對視,去到了樓後,也做平常醫生聊天那樣,各自試探。
“能寫的都寫了,也就當作我的建議,能對水星人起到一定作用,”張铎道,“……别露怯就行了。”
“三分真抵七分假,上頭未必采用我們的藥方,隻是想看我們誠不誠心罷了。”
倆人明白對方都已過關,卻一齊回過頭去。
維克多沒有出來。
夜裡,一聲槍響自醫學大樓後面響起,宿舍裡的人都坐了起來,驚慌問道:“誰啊?!”
“是誰被槍斃了?!”
甚至有人跳下了床,跑出了宿舍樓,被基地安保立刻勸返,不讓看熱鬧。
張铎在被窩裡一身冷汗,他沒有起身去看,孟令華閉上了眼睛,也沒有去。
維克多是怎麼暴露的,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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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過腦科醫生,在藥監制藥局工作過的主治醫師,竟然一項有效建議都沒有寫出來,也太不夠意思了,”孫舜香拿着紅筆,在人名單上畫着圈兒,“這個,還有這個,先用x光照他眼球,現出原型,立馬殺掉。”
“要不要先放一放,等他同伴露出馬腳來?”
孫舜香微笑着搖了搖頭。
第二天夜裡,張铎便如困獸之鬥,甯死也要沖出重圍,孟令華如何苦勸都不聽從。
“我不想在這兒等死!你也不用勸我了!我們的人在一個個減少,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們一定是發現了什麼,而我們就在水星人中鶴立雞群,被看出來了還懵懂不知!”
“……在醫術上水星人不會有人能輕易淩駕于我之上,那k槍k炮更不會被破解!張铎,你想想他們為什麼要故意在咱們樓後搞槍殺,就是要吓唬你,逼你現出真正的身份來!”
“我不管!與其在這兒等死,我不如試着闖出去,”張铎拿着槍,指着自己的太陽穴,“不要逼我,我們九死一生,背井離鄉,來到這裡,是為了成就一番大事業,而不是被稀裡糊塗殺了便埋,淪為糞土!”
孟令華不再攔他,盡管他知道等待也許會死,但強行沖卡出去,必死無疑。
張铎果然沒有回來。
第三天的槍響,更加攝人心魄。
“殺!”
孫舜香手中折扇一翻轉,低頭看着那在暗夜中的醫院密室裡瘋狂疾跑的“白大褂們”,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是我們研制的用于爆破厄斯人心髒的藥物,水星人服用無事,本着神農嘗百草的醫者仁心,咱們先勇敢試用一次,有症狀的對症治療,無效的則專門對付厄斯人。”
前面站着的幾位笑盈盈的Aland戰士,明明都是督察處的精銳骨幹們,現在奉孫舜香之命,都穿着白大褂僞裝白衣天使,一個個慷慨激昂地服用了m&m巧克力豆。
其他醫生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年輕醫生既然做了表率,哪有當衆露怯一說,也都紛紛仰起脖子,服用了“最新藥物”。
隻是一個個走出門口時,真吃了的,安全出門,握在手心裡做假動作服用的人,皆被當場拿下!
“放!”
孫舜香一聲令下,竟故意放跑了幾個喬裝成醫生的厄斯人,他拿着望遠鏡,站在布滿精密監控的天台瞭望室裡,看着那厄斯人在被識破身份時,猶如喪家之犬,逃之夭夭。
緊接着便“以點及面”,“分而劃之”,厄斯人能夠常年盤踞在水星各個系統裡,甚至這安檢十分缜密、各個關口有護衛兵把守的醫院,一是他們上下級分工明确,有的放矢,二是他們精通醫術和易容方式,能夠随時随地藏匿于無形當中。
孫舜香一會兒“收”,一會兒“放”,一會兒“殺”,連續使用多種排查方式,不到半月,竟清除了整個醫療系統近一千多個厄斯蛀蟲。
如今走在陽光灑滿陽台的醫院走廊裡,張吉惟随行左右,問是否收兵。
“最厲害的那個boss沒有出現,”孫舜香道,“我有預感,他并不在這裡。”
“此話怎講。”
“我們抓的人中,無一人擅長易容,搜刮家中和辦公室裡,也沒有相應輔助工具,”孫舜香道,“感覺那個人……可能無暇來救,或是被什麼事耽擱了,不然也不至于被我們揪出這麼多人來。”
“參謀長,您一會兒恐吓威脅、一會兒慈眉善目、一會兒當場擊斃,别說是厄斯人,我水星人都要神經病了,恐怕有點兒問題,一早就會暴露出來。”
“下一步可能要擴大搜尋範圍,什麼人都要查,”孫舜香走着走着,忽然站住了,“瞅瞅,前面那個怪人。”
張吉惟順着他的目光往前望去,一個身高腿長的醫生,穿着一件寬大的白衣,頭上扣着黑色棒球帽子,臉上遮着是白色口罩,脖子上墜着一個明晃晃的金坨子,手裡抱着一個嶄新的籃球,正呆愣愣地看着他們。
“我去問問。”
“待着吧。”孫舜香拽住了他,已然看出對方身份,“我認識。”
“包那麼嚴實你還認識。”張吉惟又看了他幾眼,身高看着像Alpha,但身子很薄,卻有點像Omega。
沒等他看明白,那人已經轉身快步走了。
正值六月盛夏,孫舜香在胸前一下下撫着折扇,感歎道:“今年真熱。”
張吉惟心道你不愛開空調,當然熱了。
“那小範将軍出院了嗎?這些天沒見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