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兒玩,晚上我過來接你。”
于皓南撂下這句話,五天沒有回到總統府。
他對李若希說了什麼,估計早已忘得一幹二淨。李若希還傻傻地等在方傾的家裡,真以為于皓南會回來,起碼對自己被趕出培訓基地的事有個合理的解釋或者交代。
他希望那不是于皓南的本意,卻也明白孫舜香做的決定,大多是他的本意。
隻是,結果并不出人意料,李若希被撂下就忘了,他都已習慣于皓南這種“随時把自己抛在腦後”的種種行為,第六天早上,李若希拒絕了方傾以及方盼盼的挽留,從總統府邸回到了Air軍大營。
水星上一定還有不少厄斯人在潛伏着,隻是X槍炮震懾,讓他們不敢輕易露出頭來,水星駐軍除了一心想去水星鸢培訓基地出人頭地的士兵們之外,其他人都堅守崗地,各自負責各自島嶼的邊防排查工作。
李若希這曾經調兵遣将的“海軍陸戰隊總指揮”,現在變成了閑職,他每天照常去Air駐首都軍大營打卡上班,除去領兵訓練、操場比武日常之外,便坐在辦公室裡發呆。
這一日,Air部下付永潤和向天成,兩位海軍、陸軍轄三島四省總司令、總參謀長,專門驅車來到這裡,找李若希商量要事。
“丁一翼自立番号Also以來,日漸與我們Air分隔兩地,各自為□□永潤道,“一來,估計他是想給你單獨鍛煉的機會,二來,也怕跟你職權不清,跟于皓南屢次龃龉,都礙于你的面子,不能痛痛快快打一架,隻怕他是你的丈夫,弄得兄弟阋牆,總是不好看,所以才要出走,自立番号。隻是,現在跟以前又不一樣了,危急時刻,我們需要有人為我們做主,丁一翼已經是Also主将,我們總不能去找他。”
李若希聽不大明白,問道:“付叔,此話怎講?我和翅膀各自出師領兵打仗,他比我早出來兩年,在Air向來很有威信,這我知道,隻是沒有‘他給我單獨鍛煉的機會’這一說,我出師以來,被于總司令認命為海軍陸戰隊總指揮,和翅膀各司其職,我也沒有錯處。”
“我明白,隻是……咱們Air到底是一家,不能眼睜睜看着别人騎在咱們頭上,也不為所動,”付永潤道,“現在,軍中發生了一件大事,想必你也知道。”
“什麼事?”
付永潤和向天成彼此對視一眼,以為這大少爺是在裝傻充愣,可他不是丁一翼,這兩位叔叔對李若希頗為了解,他向來有一說一,性格直率,不是會撒謊的人。
向天成猶豫再三,說道:“你的丈夫,現已接管巴爾幹20萬駐軍,拿下了範恒滿的兵權。”
李若希顯然一愣,緩緩地“哦”了一聲。
倆人等了半天,李若希再沒有下文。
“若希,敲山震虎,你懂不懂?此番舉動明面拿範恒滿開刀,實際上是告誡我們全軍,他于皓南想要什麼就能拿到什麼,不需要假以辭色,也不需要看誰臉色,于浩海大印就在他的手裡,他想怎麼戳,那就怎麼蓋,範恒滿明面屬于那不能提的Anger舊部,實際上那是總統的兵,他今天能随随便便拿走這20萬兵權,明天就能把我們Air拆解瓜分,不留一絲餘地。”
“您二位希望我做什麼,”李若希道,“盡管直言。”
向天成和付永潤對視一眼,似乎互相推诿了片刻,最後,付永潤道:“希望看在Air百年兵團的份兒上,請于少俠高擡貴手。”
李若希凄然地笑了一聲,聲音不免帶着自嘲之意。
“上一個百年兵團,康斯坦丁上将的Aline,早已化成Art,而Art都已解體了。”
“那是他們以Angel的名目重新立起來了,”向天成道,“如今的Aland,難保将來不接棒Angel,而我們Air将要走向哪裡,尚未可知。隻怕Also自己,難以承重。若希,你需要做點兒什麼了,不能看着我們坐以待斃。”
“我認為軍隊職責以領兵打仗為己任,别的都不重要。我在基地一年半之久,雖然最後……也沒有堪當大任,但在裡面訓練的每日每夜,我都更清楚Aland率領一衆宇航軍遠赴厄斯的迫切和敢于犧牲的奉獻精神,當前形勢嚴峻,付叔,向叔,我覺得我們不該分你我,分Air還是Aland,而是應該共同進退。”
他這麼慷慨激昂的一番話,隻讓兩位叔叔相對苦笑,好像他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再多說一句,都顯得他們太不大度,不懂得奉獻了。
“于皓南這個人,不論他做什麼,都不是為了他自己,”李若希隻好幹巴巴又蒼白地解釋,“我不相信他奪取别人兵權,隻為一己之私。如果他這麼做,總統和總司令,也不會默許。”
“好,我們明白了,”付永潤起身道,“今天算我們白來。”
“也是我們老糊塗了,忘了你們是一家人。”向天成道。
“隻是,若希,丁老總在位的時候,跟咱們眼看着當年雙A之戰暴發,并沒有幫扶其中一家,從不戰隊,你可知道為什麼?”
李若希想了想:“因為爸爸不認為王室能夠打赢于總。”
付永潤和向天成笑了,都搖了搖頭。
“老丁總早有先見之明,說他們是狗咬狗,”向天成道,“今日于皓南之瘋狂集權,獨/裁統治,不次于當年凱文遜的殘暴,你也是嫁出去的兒子,胳膊向外拐了!”
“告辭!”
兩位叔叔怒氣盈天,拂袖而去。
李若希身旁沒有别人,騰達飛和梁詠雲都在基地,凡事他自己做主。他明白這二位意思是讓他跟于皓南吹一吹枕邊風,多少能對Air寬容一些,付永潤和向天成這二位将軍,父親在退休之前早就告訴自己,他們雖然富有将才,但為人“自私自利”。
但也因為這份“自私自利”,他們的城池守護最強,實力最優,經濟也最發達,凡事都要兩面看,如今他們也因為“自私自利”而對于皓南的不斷進攻非常忌憚,隻怕用不了多久,就有一戰。
軍界應對厄斯人第63次集體會議,臨時安排在國會大廈召開,此次會議參加者軍職要求甚高,必須二星中将以上級别才能按給出名單參會,李若希是沒有資格的,但他兩位上将父親都要參會,他便做了司機,開車送他們過去。
“爸,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路上,李若希想起付永潤的話,忍不住開口道。
“那得看是什麼問題,”丁一劭道,“我可不是什麼問題都回答的人。”
“切。爸,當年雙A之戰,全體Air一起收兵,沒有幫扶任何一派,是為什麼啊?按說爺爺和于爺爺的交情,也該幫着于總司令。”
“這個曆史書上不是有寫嗎?”丁一劭道,“‘叛軍首領之子丁一劭,老奸巨猾,兩邊觀望,危急時刻,明哲保身,未出一兵一卒。’瞅瞅,寫得明明白白的。”
李茉莉笑道:“對你的描述恰如其分。”
“诋毀,是對我徹徹底底的诋毀,”丁一劭笑道,“不過,曆史是赢家方于撰寫,我又有什麼辦法。”
“爸爸,說正經的,”李若希道,“你真實想法是什麼?”
“我沒來得及有想法啊,”丁一劭道,“你爸已經給我下了藥,醒來時雙A之戰都結束了。”
說完跟李茉莉嬉皮笑臉起來。
李若希歎了口氣,知道在爸爸李茉莉面前,丁大帥是不會實話實說的。
國會大廈停車場裡已經停下了密密麻麻的軍車,李若希開門,請父親們下車後,便回到駕駛位,趴在方向盤上,看着來來往往的各色軍車。
從基地出來,他最黯然心傷的是以後他很難再有重大立功表現了。A軍内部晉升是以軍功為标準,除新兵營出師後升為少将,其他在非和平年代的晉升,都得靠實打實的軍功。
他擡手輕輕撫了撫自己肩上的星星,皇家馬尾局一戰,為他赢得少将之名,接着是鳳鳴島一戰輔助有功,以及海軍陸戰隊總指揮曆時兩年,表現突出,才又得一星,如今軍銜停滞在“二星少将”之後,就再無大的建樹,眼瞅着他們各個二星中将以上高級将領們急匆匆地往國會大廈走去,他隻恨自己無能,隻能幹坐在這裡。
一輛白色幾乎嶄新幹淨的Aland軍車遙遙駛入,他們來得晚,但他們夠突出,當這輛車出現在會場内,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投去了目光。
于皓南、張吉惟分别從車的兩邊下來,張吉惟去給後車廂開了門,孫舜香手裡挽着一個月牙形狀的小包,身着一套修身白色軍裝,緩緩下了車,一行三人,往國會大廈裡走去。
“于總,該拿的東西都拿了嗎?”孫舜香問道。
“沒人給我過安檢。”于皓南道。
“瞧瞧,這就是漏洞,”孫舜香歎了口氣,“法不嚴則威不立,治不嚴則無獲。”
“你說得對。”
進到會場,大家很快地把注意力從于皓南身上挪開了,而集中到會場上一個目前來說境遇比較尴尬的人身上——範恒滿。
範恒滿發現大家都在看他,拱手抱拳道:“讓大家見笑了,今日我做個反面教材,給大家警示。”
他倒是看得開,放得下,大夥兒都同情唏噓地看了看他,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咱們開會!”于浩海進到會議室裡,剛剛坐定,劉赢大聲主持會議。
丁一劭往那邊主席台看去,往常那裡會開個方方正正的視頻窗口,方傾總統,端坐于上方。
“今天總統不參會,”于浩海道,“這是我們一個内部會議,全體參會名單人選,也是精挑細選,11位上将加上116位中将,一共127人。也就這127人,目前掌管全A軍共428萬兵團,也是我們十萬挑一的精銳骨幹。”
衆人集體靜默,聽總司令今天語氣沉重,不同于往日,當年厄斯人全水星境内空降,飛行器像流星雨似的密密麻麻降落,落下就炸開,到那時候,于總司令都沒像今天這麼嚴肅,顯然有些事發生了,讓他非常失望。
“範恒滿,你來說吧。”
“是。”
範恒滿起身,手裡拿着厚厚一沓紙,低頭開始陳述。
“罪将範恒滿,因部下呂宏、姜維渎職一案,特請總司令允許,在此自述三大罪狀,以儆效尤。第一,在巴爾幹地區駐守過程中,貪圖安逸,行為懶惰,駐軍各部主副将多年不換,任人唯親;第二,始終相信,自家兄弟,即使化成灰都能認識,軍隊律法要求的十八種身份校驗方式,明令規定,三天一換,可長期以來,隻用其中三種,大大降低校驗的準确性;第三,隊内軍風不正,阿谀奉承,谄媚交好,對上如春風細雨,對下則态度散漫,任由厄斯人掌握自身心理,鑽其漏洞,裝扮成己方同僚,混入其中,竊得秘密軍情。綜上所述,我自認部下呂宏、姜維渎職,是我渎職在先,呂宏、姜維犯法,是我枉顧軍法在先,我難辭其咎。現應于總司令允許,撤下自身全部職務,去往軍事法庭自首,靜待軍法處罰。”
範恒滿發言完畢,全體噤聲,氣氛仿若冰凍凝滞,誰都不敢大聲喘息。
“我軍遠赴厄斯,兩邊對壘之際,得巴爾幹重要軍情洩露,不得不打道回府,排除已方奸細,”于浩海沉聲道,“《韓非子》有雲,軍無法不立,法不嚴無威。如果制定了律法而不能上行下效,那說明軍隊内部,無法無天。我們與厄斯人的差距是顯而易見的,無論是航空、經濟、軍事還是醫療,我們目測落後厄斯人五十年之久。這五十年,我們打敗了變異人,推翻了舊王朝,成立了新政府,在國家政權和軍事改革的前提下,獲得了對付厄斯人的後備軍力保證。隻是軍隊内部貪腐之風盛起,錢權辦事仍通,各個軍隊内部都被厄斯人反複滲透,隻怕我們奔赴前線的戰士,無法全心全意攻打厄斯狂徒。現在,要想改變這一局面,還不算晚。”
付永潤、向天成等上百個A字軍首領,都看着他,靜等下文。
他們都在等待,那個名字。
果然,于浩海說道:“于皓南,你來說。”
“各位,”于皓南起身道,“為了改變這一局勢,我建議,各個軍隊設立督察部,由Aland派潛将士專門負責隊内身份核查和校驗,時間、地點、方式、人員名單,都屬軍事機密,不得過問。同時,Aland督察人員有權任用、罷免相關渎職主副将,特殊時期,特事特辦,勿論軍銜大小,一律從重從快處理,不得違抗命令。”
此話一出,衆人噓聲一片。
一切似乎都在他們的預料中,範恒滿這“認罪書”,就是為太子爺讓路,而這事一經發生,就連姜維呂宏是否渎職,都讓人懷疑起來。
巴爾幹的重大軍情洩露,是什麼軍情?
于皓南遠在厄斯星球,又怎麼知道巴爾幹有奸細,難道目前水星航空已經發達到千裡傳書的地步?
18種校驗方式,包括X槍炮掃射眼睛、指紋、瞳孔、身份證二維碼、身上斑點、痣、父母家鄉有印象的一件事,最愛吃的東西,對什麼東西過敏,最喜歡的顔色,最讨厭的數字等等……
認定一個人是水星人還是厄斯人,竟然有這麼多種驗證方式,據說除了Aland内部每個人都像于皓南這Ai一樣一個個輸入驗證,軍隊内部,都有誰還嚴格遵循這個辦法,每天十八次驗證?
衆人低聲議論紛紛,卻都不敢大聲說話。
于皓南等了一會兒,便不耐煩,回頭望向衆人:“可有反對意見?!沒有這條就過了!”
“于中将,”付永潤站起身來,簡直有些想笑,“我四星在肩,軍旅生涯十六載,現如今跟你說話,竟還有些膽戰心驚。”
“那是你的問題,”于皓南不客氣道,“我又不是魔鬼。”
付永潤變了變臉色,也知他這人從來生冷不忌,這話說給他聽,他黑着臉,根本不覺得難堪。
“先說範将軍那件事,我聽說,是你帶着刑偵大隊長前去塔内玩耍,讓那姜維呂宏看你面子,放過他去,可有這事?”
“是。”
“這難道不是釣魚執法?”付永潤道,“現下水星海内外誰人不識君?就算是你來我軍營參觀,我也不敢18次校驗方式應付你!”
“那你也渎職,”孫舜香搶先道,“軍隊内部有令:所有A軍戰士,凡在軍中走動,頭一件事,便要去安檢處一一核對自身信息,18種方式,無一種可免,有一處存疑,也該當禁止入内。就拿今天來說,我們一行三人進到這國會大廈,在安檢處各自停留八分鐘,做好了全部安檢步驟,才得以放行。”
“今天一共來的人就一百多個,國會大廈入口十個閘門,安排得過來,”付永潤道,“可我軍大營列隊三十萬人,每天進進出出都要過這個安檢……反正當時命令下來,我們都覺得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