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希卷起鋪蓋裝好行李,準備從水星鸢培訓基地離開。
“要不等大飛訓練回來,送你一程,”梁詠雲道,“我們還沒有商量好對策,你别走這麼急。難道孫舜香就是這裡的二把手了?他想怎樣就怎樣!”
“算啦,現在我自己走還算體面,别等人家派人來攆,那就更尴尬了,”李若希笑了笑,将雙肩包背好,接過梁詠雲手拎的拉杆箱,“你們加油。”
“我們待不了太久,”梁詠雲道,“等朱将軍回來,我們一起上書請辭。”
“絕對不可以,”李若希認真道,“這一年多咱們水星沒有再爆發大規模戰争,那是因為厄斯人在他們的母星按兵不動,将來我們的主戰場,還會是他們的領土,不管你和大飛能走到哪裡,都要堅持下去。”
倆人說完了話,李若希跟自己的部下們一一告别,說來可笑,這一支Air航空軍明明是他的個人單兵作戰成績最好,可等到要離開時,卻也是他第一個被清退出局。
李若希不想他們記恨Aland的人,隻說是軍令如山,違背了的人就該受到處罰,他決定私自去往厄斯時,就做好了這個準備,連連安慰部下,讓他們繼續勤奮刻苦訓練,然後,黯然地轉身離開。
身後基地大門緩緩合上,他站在公交站台下獨自等車時,才感到無法言說的傷感。回頭看着那白瓷圓碗似的巨大的基地建築,以及高聳雲端的失重離心轉盤,隻覺得在這裡揮汗如雨的每一天,似乎都變得很滑稽可笑。
他的努力并沒有被多少人看到,而他造成的阻礙卻是那麼顯眼,那麼讓人難以忍受,以至于要将他掃地出門。
正灰心喪氣間,他等的41路公交車沒有到站,來的卻是一輛威風赫赫的怪獸越野車,停到他的面前。
駕駛車窗緩緩落下,丁一翼在裡面坐着,戴着墨鏡,笑着對他招手:“哥!”
李若希剛要說話,坐在後面位置上的人歪着頭,也揮手跟他打了聲招呼:“若希。”
“盼盼,翅膀,你們來了。”
丁一翼打開車門跳下來,将他的行李拎到車後備箱放好,又給他開了車門:“請,大小姐。”
李若希切了一聲上了車,将安全帶扣好,回頭看了一眼盼盼,有些不好意思:“你們,也知道了嗎?”
“是啊,于皓南讓我們在這等着,送你回去。”丁一翼道。
李若希聽着,沒說什麼,方盼盼在後面伸手揉了揉他的肩膀:“若希,隻要有心,不管在哪裡都能發光發熱。”
“嗯,”李若希勉強笑笑,又問丁一翼,“他現在去哪兒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就沒聽說還有宇宙航行任務。”
估計沒去厄斯星球,這次于皓南回來得很急,行色匆匆。
“我也不知道,于中将的去處,咱們哪敢過問,他爸都未必知道,”丁一翼一邊開車,手按在方向盤上,一邊打趣道,“于皓南作為水星扛把子,那是‘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公務非常繁忙!”
李若希斜了他一眼,啧了一聲,又回頭看了一眼盼盼,怕他生氣。
方盼盼笑道:“我都習慣了,每回說到我弟都這态度,沒招兒。”
“你弟說到我肯定也沒好詞兒,咱們就半斤八兩吧!”
“翅膀,你這屬于航空軍的人,怎麼在基地總是看不見你。”
“發展經濟去了,做生意,”丁一翼道,“這半年我還幹成了一件事。”
說完誇張地清了清喉嚨,像是準備要公布一件大事情。他這樣搞怪的聲音一出,方盼盼便在後面笑了起來,丁一翼一聽老婆樂了,更是嘚瑟得不行,半天沒說,還整理了一下西服衣襟。
“快說!”李若希咚的一聲給了他一拳。
丁一翼從裡側兜掏出一個墨綠色的硬殼紙皮文件來,遞給了李若希。
“駕駛證?”李若希疑惑地看了看,把這小本打開,念上面的文字,“水星鸢航空通行駕駛證,丁一翼……”
他立刻明白過來了,喜出望外道:“你考上了?!”
“那是當然,”丁一翼笑道,“我這十幾年成熟老船長,還開不了它一個水星鸢?”
“你太牛了!”李若希高興極了,連連拍打丁一翼的肩膀,“這個據說比法考還難考,十幾萬人報名,隻初試就刷掉了一大半人,還得筆試,面試,心理測試等等,萬分之一的通過率都沒有!”
“17萬人報名,最後隻7人成功拿到了證,”丁一翼得意道,“那可不止是萬分之一的概率了。”
“可我聽詠雲說,還得會背書呢,跟水星鸢相關的物理、數學、機械、航空知識就不老少,還有零件修理應急設備改裝什麼的,反正非常複雜,你那麼不愛背書的人,竟然把它啃下來了?!”
“還得多虧我老婆,”丁一翼回頭看了一眼方盼盼,“一路陪我備考,折騰了整整三個多月,我才突擊把它拿下。”
“盼盼,你真是我們家的大功臣,”李若希也回頭感激地對方盼盼說,“翅膀就是不愛讀死書,坐不住,不然就憑他這腦子,以前我們的老師說,他考個狀元都沒問題。”
方盼盼笑道:“我就照本宣科讀給他聽,那些内容很深奧,我也看不懂,不過,我給他安排了一些小獎勵,翼崽還算聽話。”
李若希抱着手臂轉過身來,瞥着丁一翼。想都不用想,他這肉麻的人會要多麼肉麻的“小獎勵”,但隻要盼盼跟他玩兒,陪着他,他就很聽話。
“你知道還有誰考上了嗎?我們Air有沒有?允中将說他是三人中的一個,那麼現在加上你們,就是10人了。”
“沒有,我是朱上将給我的證,神神秘秘的,說是不能暴露出去,免得厄斯人提前滲透。”
李若希點點頭:“水星鸢一次飛行能夠裝載一萬個子飛行器,每個飛行器裡能坐倆人。翅膀,你這一次出發,就能揮兵二十萬。”
“是啊,想想真刺激,我這是每天都在焦急等待命令,随時去往厄斯,大幹一場。哥,你去那裡感覺怎麼樣,環境好嗎?”
說完又連忙轉頭看了一眼若希,意思是别說得太慘,盼盼就在後面。
“我們落地的地方剛剛火山爆發,去那兒要是中午,走在路上簡直燙腳,早晚溫差大,夜裡零下二十多度,日照和夜晚都很漫長,每個晝夜48小時,不過因為那些防護繭已經被皓南給破了,所以落地過程很平穩,沒有危險。”
“也不知道允中祥能不能看住那裡,回頭我們也往那兒落,”丁一翼道,“我以為于皓南怎麼都得拎着封騰沖的人頭回來,結果斬了倆中将他就回來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因為敵軍使用的傾彈和傾炮,也因為涉及到巴爾幹的敏感問題,現在都沒有對外說明,李若希也不好透露,隻搖了搖頭。
“哥,既然我都已經考上證了,以後去厄斯星球打厄斯人的事,就交給我,”丁一翼道,“你之前做Air海陸兩栖總指揮,做得不錯,就在水星堅守陣地,等我們凱旋。”
“你難得跟他意見一緻,”李若希道,“他怎麼跟你說的?”
“就是吧,我覺得,”丁一翼言辭有些閃爍,“他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
“翼崽,給我放這兒吧,”方盼盼看着街道一旁的百貨大廈一層,是嬰兒用品商店,“我想去裡面轉轉。”
“嗯,别走太遠。”丁一翼找了個地方停好了車,看着盼盼走了進去。
盼盼不在,他也可以跟哥哥實話實說了。
“哥,你覺得咱爸他們之前鬧分手,中間分了七八年,是因為什麼。”
“當然是蜥蜴軍,咱們那個不靠譜的死爺爺,阿諾德。”李若希回答道。
“不是,”丁一翼道,“是因為咱爸要去做花蛇。這才是他們分手的主要原因。”
李若希一愣,說道:“花蛇怎麼了,也是軍種之一,萊斯利長官說了,黑貓白貓,隻要能抓到耗子……”
“可别提他了,咱爸最恨他!”丁一翼啧道,“他是要抓耗子得軍功不顧一切,可犧牲的是咱爸的色/相,你明白嗎?這事對咱們丁總來說,那就是頭上泛綠,去做烏龜王八啊!你覺得于皓南那樣的人,他能忍一點兒嗎?本來就是個好面子的人。”
“那我就要因為他的面子,犧牲我的前途?!”
“你的前途未必需要從這兒找,别的方式也能立功,或者你幹脆就安心鎮守後方,那不也是軍隊的後勤砥柱嗎?”丁一翼道,“他這回還因為美人計中了一槍,那是别的美人嗎?如果是,我找他算賬去,可敵方冒充的人是你,明白嗎?走在前線,你就是他行走的軟肋啊!”
李若希聽到這裡,閉上了眼睛,頭深深地倚靠在後面,臉色逐漸發白,睫毛一顫一顫的。
“他跟我講得很明白,讓我勸住你,這從基地退了,就退了吧,從此打消這個去往厄斯的念頭,厄斯那些逼人,他媽的根本沒可能沾到你一分一毫,看到你,都是對你的亵渎,”丁一翼歎了口氣,“于皓南也煩得不行,讓我跟你講明白,你要肯聽,那是最好,不然的話……他就要退貨。”
李若希噌的一下,睜開了眼睛。
“退貨?!”丁一翼當時也是眉心一跳,一把薅住了于皓南的衣領,“你把我哥當什麼,把婚姻又當什麼了?!”
“當交易,買賣,彼此都得雙方信守承諾,”于皓南握住他的手腕給他的手甩到一邊去,“我這麼說夠直白吧?你跟我哥不也是權宜之計才在一起的嗎?”
“……那是因為我愛盼盼!”
“對,就當是這樣,你哥也愛我,我們才結婚,”于皓南道,“但婚姻的前提至少是不給對方惹麻煩。就在水星鸢回來的路上,你哥鬧了五天五夜,非要去厄斯給我找麻煩,怎麼說都不聽。我也跟你說了封騰沖和于總對話那部分被掐去的内容,孰輕孰重,你自己判斷。”
丁一翼的胸膛一起一伏,憤怒地瞪着于皓南。
“如果你想跟他離婚,那我們家也是求之不得……”
“我不想,結婚那天就沒想過以後會離婚,”于皓南道,“但他太鬧騰了,我沒時間總哄他,你給我搞定。”
“?憑什麼?!”
“憑你是他弟。我現在有重要的事要離開駐地,你負責他的安全。”
說完,這個狗登擡腳就走了。
在于皓南心裡,你們一家人把他當個大小姐似的守着護着,弄得他像個笨蛋似的到處惹麻煩,就有義務負責照看他一會兒,替自己分憂。
不然……他就要退貨。
“……你竟然沒有給他一拳。”李若希顯然也是氣得不行,聲音都在發抖。
“哥,我在他手下等着開水星鸢呢,我還給他一拳,我瘋了?”丁一翼道,“不過就事論事,他也沒說錯,你好好想想,他要不是你丈夫,他管你做花蛇還是花貓的,大家都是男人,誰能把自己老婆送出去當誘餌……哎哎,等會兒。”
他皺起眉頭,看向那商店一層裡面,實際上他的目光在方盼盼進去以後,就沒大離開過,一直盯着那裡。
“盼盼為什麼去買小孩的衣服鞋襪,你們是有了……”
“沒有,他就愛買小孩東西。”丁一翼聚精會神往裡面看。
隻見方盼盼好像正在跟一個人說話,笑嘻嘻的,雙手還在自己胸前比劃,像是在說跟維度有關的話題。
對面那個人逐漸走了出來,身穿法院黑色制服,也帶着笑意,跟方盼盼搭話。
“我也是很不好意思,才來這裡挑,”袁艾青道,“這母嬰用品跟婦女衣物,都放在了一起。”
“那你想挑什麼樣的,不好意思跟導購說的話,就跟我說。”方盼盼笑道。
“呃,運動時方便穿的,”袁艾青道,“我上回去基地,看到她在那跑圈兒,可能是胸罩肩帶太細了,跑着跑着,一邊忽然開了,從t恤下面直接掉了出來。”
袁艾青一看,大驚失色,連忙把自己的外套脫了,在後面緊追索菲娅。
索菲娅忽然看到他追過來,還以為要比賽,這下跑得更快了,邊跑邊挑釁:“小書呆子!竟敢跟你姑奶奶比誰腳程快,你是對手麼你啊!”
說着跑得更快了,袁艾青追不上她,隻好指着基地教學樓後面巷子。
“去那兒!”
說完他率先調頭往裡面跑。
索菲娅尋思去那兒就去那兒,也興緻勃勃地往那昏暗的巷子裡跑,剛一頭紮進去,就被袁艾青黑色外衣從天而降,緊緊地罩住了。
“幹嘛?!”索菲娅一個勁兒地猛撲騰,順手給了他一巴掌。
“你的小衣……掉了!”袁艾青面紅耳赤地說。
“什麼小一,還小二呢,”她低頭一看,一側胸罩貼在肚子上了,肩帶耷拉在半袖下面,“啊,胸罩壞了。”
她一把從半袖t恤裡将胸罩抓了出來,啪的一聲,扔到地上。
袁艾青:“……”
“别廢話昂,我早就不想穿了,”索菲娅指着他道,“我是自由的,這東西捆着我難受。”
袁艾青沒敢說什麼,就看着她激凸地跑出去繼續訓練,果然校場上的男人們看到她這“奇怪”的部分上下亂顫,難免投去異樣的眼神,或者阿巴阿巴地張着嘴,驚訝至極。
……然後他們就被索菲娅揍了。
很快的,紀律委員孫舜香便把她攆出了基地,記過、扣分、貼布告欄批評,并讓她回去反思。
反思那是不可能的,索菲娅立刻投身到自己的海盜地盤上去了,聽聞丁一翼考了駕駛證後更是放言“再也不去破基地”了,以後直接上丁一翼的大船。
袁艾青休息的時候,便不能再借着“場外監督指導”的名義,去往培訓基地了。
他開着車去到了百貨大樓,看到女人的衣服,鬼使神差似的,就來到了這裡,開始沒羞沒臊地挑選。
“是要半杯,還是全杯?”方盼盼問道。
“啊?”袁艾青沒懂什麼意思。
“這樣的,”方盼盼在自己胸前比劃,“還是這樣的。”
“有什麼區别嗎?全杯看着更暖和,但馬上要夏天了。”
“全杯可以将全部的乳/房包于罩杯内,能支撐和提升,最具功能性,3/4罩杯是想讓中間線條更明顯,要選擇它來凸顯優美的曲線,1/2罩杯利于搭配服裝,嬌小也會變得豐滿。這種運動小背心,裡面帶棉墊的,穿起來跑步更舒适。”
袁艾青一時有些愣怔,在這選不出來,卻無端的臉上帶有羞澀之意。他本來就長得一表人才,面容白皙,文靜清秀,這腼腆和躊躇的模樣一出來,更是非常好笑。
方盼盼在那偷着笑。
“那要不……都拿着吧。”袁艾青把方盼盼挑的四款接過去,“我去買單。你這是……看中了這倆小帽子?給我,我一起付賬。”
“我兒子的東西,為什麼要你付賬?”
丁一翼趕了過來,皮笑肉不笑,目光不善地看向袁艾青。
“你們是……”袁艾青這才反應過來,看着方盼盼手裡一粉一藍兩頂小帽子,目光不免往方盼盼下腹看去。
“诶,往哪兒看呢?!”丁一翼擋了過去,将方盼盼遮得嚴嚴實實,根根銀色毛寸都像豎了起來,“對,有了,怎麼樣?”
方盼盼狠掐了一把他的腰,訓斥道:“起開!”
歪着頭,從丁一翼的背後露出腦袋來,對袁艾青道:“别聽他胡說,我就喜歡逛這種商店。那不耽誤你了,艾青,沒事去我們家玩兒哈。”
“好,”袁艾青把手裡的衣服往身後藏,“盼盼,謝謝你。”
“嗯呐!”
丁一翼:“謝什麼?!”
“快給我結賬!”方盼盼把倆小帽子疊到一塊兒,扣到他的大腦袋上。
不一會兒他們夫夫倆一前一後走出來了,上了車,李若希發現丁一翼喉嚨裡發出敢怒不敢言咕噜咕噜的悶響,方盼盼則在後面戴着帽子,正拿着手機心情不錯地自拍。
“你怎麼了,要瘋?”李若希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他為什麼天天不去斷案,總在一些陰暗的角落忽然出現,”丁一翼咬牙切齒道,“是不是專門堵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