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萬架水星鸢子飛行器直降厄斯星球，途徑三個星球氣層，濃重的黑霧，以及成片成塊狀斑斓、碩大的烏雲。

與上次烈火烹油似的在核沖擊波和核爆破下降落，這次允中祥選擇了跟上回于皓南選擇的同樣坐标地點，緊急迫降，卻是絲毫阻礙都沒有，高空降落的過程異常平穩、安靜。

“這回沒有火焰了。”李若希轉過頭來。

“繭被破了，”允中祥道，“于中将應該是落地就開戰，已經把厄斯人的高空防護核膜都給打掉了。”

李若希面露喜色：“那我們以後想來多少人都行了？！”

“理論上是這樣的，但也要看實際情況，一個多月過去了，于中将沒有讓飛行器給水星傳遞任何求救支援信号，那就是說，他們并不被動。”

“太好了！”李若希望着窗外雲層，精神振奮，手比劃出槍的姿勢，“等我落了地，一定要跟厄斯人大戰一場，怒取他們狗頭！Biu~biu~biu~biu！”

允中祥唇角微彎，駕駛着子飛行器往三萬英尺的高空以下俯瞰飛行，厄斯地形地貌，城市風景，逐漸清晰。

他也是第一次來到厄斯星球，隻是從駕駛鏡往下望時，目光停留在李若希臉上的時間，似乎要更長一些，仿佛他比厄斯星球更新奇，不，是更好看。

這五天五夜的水星鸢駕駛旅程，李若希一直在駕駛艙裡和他聊天。

最開始還是磕磕巴巴、可憐兮兮地毛遂自薦，後面發現允中祥已經答應了，他便立刻換上了另外的嘴臉，開始松懈下來，在駕駛艙裡玩。

“李少将，既然我們已經達成意向，你在我這裡待太久也不好，讓别的士兵看到你出來進去這駕駛艙……”

“所以我幹脆不出去啊，”李若希指着那邊器材室，“我在那裡睡就行了。”

允中祥：“……”

“允總，我可以問你一些私人問題嗎？”李若希盤腿坐在他的離心重力機上，仰着頭看着他，“你有老婆嗎？”

“沒有。”

“男朋友？”

“也沒有。”

“那我有言在先，”李若希伸手到二人之間，仿佛分隔開了楚河漢界，“我雖然願意到您麾下，為您效力，但是……我已經結婚了，是有夫之夫，你不可以喜歡我。”

允中祥微微眯起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他心裡挺納悶的，這兩年來，他跟于皓南在工作事務上多有來往，于皓南說話做事，滴水不漏，毫無年輕人的稚嫩和莽撞，有時會讓他産生是在跟于總司令交接、談論工作，可以說是毫無漏洞。

而這李少将作為于皓南的夫人，卻大不相同，說話做事幾乎不經過大腦，怎麼想就怎麼說，一點都不尴尬。

“我對Omega沒有興趣，”允中祥回答道，“更不會對有夫之夫産生興趣。”

“啊，這樣啊，”李若希眨着大眼睛看着他，“那，您是對除Omega以外性别的人，感興趣嗎？”

“……”允中祥仍舊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沒事，沒事的，”李若希善解人意地擺擺手，點頭道，“我能理解，部隊裡也不是沒有過，還有很厲害的大将軍，也有這個癖好呢！”

……允中祥當然知道他說的人，是步睿誠，步大将，隻是他莫名地把自己認定成是那樣的人，思維還真是跳躍。

“那個，我很好奇……”

允中祥看着他，如果他敢問自己跟哪個Alpha搞在一起，他就立刻粗暴地趕他出去。

“咱們航天部隊，都有哪些有名的大将軍啊？”李若希抱着自己的膝蓋，認真地問，“改編部隊番号以後，我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

“你指的是哪個部隊。”

“Aland第一集團航空軍，就是皓南的部下。”

李若希從丁一翼那裡聽到了上回他們在水星鸢内部會議室的開會内容，丁一翼原話是“于皓南手下那一群野人如何如何”，可李若希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于皓南真正的心腹大将都是誰。

“這你們之間互相沒有交流過嗎？”允中祥有些奇怪，李若希同屬航空預備軍，又是夫妻，按說都該了若指掌才對。

“他平時話不多，”李若希有些沮喪，“不愛跟我說這些。但我很想了解，是不是咱們部隊裡也有這類精悍猛将。”

“他們也都不是隐而不見的人，身份都在那裡，Aland最赫赫有名的，就是于總手下的七張麻将牌。”

“七張麻将牌，那是什麼意思？”

“東南西北中發白，正好名字裡符合這七個字，所以被咱們将士們這樣統稱。”

“啊，我知道了！”李若希道，“裡面的‘西’，是不是就是我李若希？！”

他晶亮的大眼睛，飽含期待，隻是，允中祥看着他，微笑地搖了搖頭：“是李西彤，軍醫少将，剛挂二星。”

“哦，”李若希失落地點了點頭，“那裡面的‘中’，肯定是你了。”

“我屬于從Angel借調來的，不算他的心腹。這個中，是炮兵連一星中将，中其志。隋應東、李西彤、南不悔、廖成北，中其志，崔淨發，白曉蘭，七員猛将，被簡稱為‘東南西北中發白’。”

“哦哦，”李若希聽得津津有味，忽然問道，“那他是故意要湊麻将牌，才選了這七個人嗎？”

允中祥笑道：“于總不會這麼玩鬧。這七人實打實的都是精幹要員，有勇有謀，不可替代，才進了于總的智囊團，隻是戰士們打趣他們的名字拿出一個字，剛好湊成了麻将牌而已。”

“那他們都是特别能打的Alpha嗎？”

“也不是，其中軍醫李西彤、情報兵白曉蘭，是Omega少将軍。”

李若希一聽，立刻不高興了，抱着自己的膝蓋，低着頭，心中暗罵于皓南夥同許子昕、桑紅他們騙人，什麼“任何Omega都不能加入”，根本就是唬自己的，這兩位Omega戰士，不就跟着去了？

“還有姜龍騰、姜虎躍兩兄弟，非常能打，分别屬于第二和第三集團軍首領，是從野戰軍提拔上來的，隊内孫舜香為主參謀長，張吉惟為次參謀，彭羽瓊是技術指導和總工程師，嚴守義……折了，桑紅和熊東光做前鋒總督軍，許子昕做整體部隊建設，韓倉術輔助，于皓南的團隊核心，就是這些人了，這次去往厄斯星球，他們基本都在名單上……”

李若希恨恨地挖着自己的手心，問道：“假設我跟李西彤決戰，勝過了他，那我能不能進到麻将牌裡？”

允中祥一怔，又是忍不住笑出了聲：“那你可是勝券在握了，李西彤軍醫大校出身，學識淵博，但身嬌體弱，你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打敗了。隻是，你能替代他做于皓南最貼身的醫生嗎？”

……顯然是不能，“貼身”二字，更讓李若希很是不爽。

“别想着做哪顆麻将的替身了，不如做你自己，”允中祥道，“我這邊手下心腹們，你想了解嗎？他們或許才是你以後真正的同僚。”

“想！”李若希立刻回答道。

“好，那就……從我的副将徐米諾開始吧。”

允中祥把副将招呼過來，鄭重其事地介紹了李若希，并且在說話的過程中，整個人神态語氣，如沐春風。

李若希發現徐米諾是個長相英俊的Alpha美男子，不禁目光從他和允中祥面上逡巡幾圈，機智地懂了。

可徐米諾看着允中祥樂呵呵地引進了于中将的夫人，做自己的部下，卻是心驚膽戰，額頭流汗。

李若希感覺出倆人像是有話要說，他借故去器材室整理了下自己的床鋪，當徐米諾聽說這幾天于夫人都在那器材室内待着，與他的主将僅僅一牆之隔，簡直當場就要給他跪下。

“允總！你瘋了嗎？”徐米諾回頭看了一眼背對着他們的李若希，壓低了聲音，手按在他一側肩膀上，傾身過去，滿臉倉惶，“咱們來時Aland老兵是怎麼說的？！于皓南這位領導沒有什麼不好相處的，除了他夫人，那是一星半點兒都不能碰到他，輕者腿被打斷，重者身敗名裂！結果，您卻要把他放入營内，置于軍中，簡直在于皓南雷點上蹦迪，你是……不知死活！”

“我知道，我原本内心也很糾結，但這幾天，我明白了，也聽懂了他的苦楚，”允中祥把桌上李若希的履曆遞給了他，“咱不能因為他的婚姻、他的性别、或是他的美貌，就埋沒了他。想當初，于總司令甘願成為囚徒，拱方總統上位，也是抛卻了種種世俗偏見，我們水星才有了第一位Omega總統，今日我敢啟用李若希，也是效仿于總司令‘敢為旁人不敢為’。”

“……你是不是搞錯了，他們二位那是正經夫妻，你卻要拱别人的老婆上位這……”

“不必說了，”允中祥冷冷地打斷了他，揮了揮手，表情變得嚴肅，“程序上我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任憑于中将問責！”

徐米諾不再說什麼了，讪讪地跟李若希搭了幾句話，轉身往外走時，又看了一眼允中祥。

十年兄弟，還以為這鐵樹永遠都不會開花了，原來也不是不能，一整還玩個大的。

本來這些年做他副将挺操心他私生活的，現在……不用考慮太多了。

他們主副将的軍旅生涯……恐怕，快要結束了。

==

厄斯國，寬迎市。

城郊一家附屬醫院已被水星Aland部隊完全控制，作為率軍主将，于皓南身負槍傷，昏迷不醒，不但全軍惶恐不安，就連王宇行都拎着槍在手術室外面，煩躁地轉來轉去。

“還能不能行了，兵王？老子還想出去打厄斯人呢！”

好在片刻鐘，Aland軍醫李西彤和助理醫師接連走出了手術室，推着的車裡放置的子彈，竟有平常徑口兩倍粗，在場人看到這特質的子彈都是心口一寒。

李西彤将口罩摘了下來，對等待多時的将士們道：“已經安全了。子彈離心髒隻差一厘米，實在兇險至極。”

張吉惟連連點頭，轉過身對核心集團的衆人道：“未免傷了士氣，今日之事一概保密。”

衆人點頭稱是，王宇行連忙問：“那我可以走了吧？”

“你要去哪兒？不準單獨行動。”

“我是偵察兵，當然是去找情報，不一個人，難道還能率軍出發。”

“龍騰，虎躍，你們看着他。”

“是！”

第二天清晨，于皓南醒了，臉色微微發白，這一槍傷進肺腑，打得結實，連坐起身時都巨痛難忍，隻是他面上不表，臨失血昏迷前還囑咐張吉惟一定别打麻醉，這會兒才能保持頭腦清醒，緊接着便召開内部會議。

“行兇者名叫安娜，女性，今年27歲，懷孕8月有餘，”李西彤将文件遞給了于皓南，“臉上做過的整容手術多達21次，隻為了……全面還原李若希李少将的容貌。”

于皓南眉頭深皺，這樣不遺餘力“美人制造”，為的是什麼，難道隻是為了迷惑自己？

那一秒的停頓，是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疑惑地看向對方，可就這一秒鐘，作為頂級狙擊手來說，足夠直取自己性命。

可他又如何能在一秒的停頓中，想都不想，朝着那樣熟悉的一張臉去開槍。

那身懷六甲，衣衫褴褛，驚恐不安的模樣，甚至最後身死血泊之中的慘狀，都無疑給他心頭籠上一抹濃重的陰影。

“于總，除您之外，張少将和廖少将，分别在酒店的東西兩側包間裡，都分别發現了這樣的……呃，仿照李少将面容的殺手。他們的身份有男有女，槍法都非常精準，身手也不錯。廖少将左臂負傷後将其擊斃，張少将在短暫逼供後，也将其擊斃。他們三人，都在臉上動過不下十幾次的手術，大刀闊斧地整容過。我方預測，這樣的人未來還有，他們想來是要專門訓練出一批形似李少将的殺手，專門對付您，可在近一步屍檢後，我們發現，除那名男子外，另兩位女性，都懷有身孕，且酒店内部厄斯俘虜證實，這三人……都與封騰沖有染，是他的情人。”

所以，“美人制造”了這些赝品，不但有公用——刺殺于皓南，也有私用——封騰沖洩/欲。

于皓南的臉色越發不好看，手撫胸口，憤怒得幾欲作嘔。

卻在回憶中想起了那殺手的眼睛，連左邊下眼睑中間部位的淺褐色小痣，都與李若希的一模一樣。

“那顆痣，左眼下面……”

“是後面點上去的，同比例還原了李少将眼下的痣，并且……還做了縮胸手術。”李西彤解釋道。

于皓南怔了一秒：“那他為什麼知道李若希眼下有痣？”

這完全超過了正常的社交距離。

像于皓南自己常常捧花似的，将李若希整個人抱到身前去，湊近看，才會看到那顆不顯眼的淺色小痣，偶爾還會故意去親吻它。

情報兵白曉蘭上前，将一個筆記本電腦放到病床前桌子上，轉到于皓南的方向。

“這是酒店内部找到的封騰沖遺失的電腦，目前破解了其中3%左右，防火牆還在繼續攻破中，您看一下屏保。”

于皓南的目光落在上面，久久沒有挪開。

那是初入新兵營不久，他和李若希接到任務，厄斯人五星上将封騰沖，疑似在皇家馬尾局遊輪上出現過。

為了能确保魚兒上鈎，範恒滿請李若希出面誘敵，于皓南做掩護，二人在船上三天，厄斯人數量便從500激增到3000人，甚至與封騰沖是甥舅關系的敵方要員封城，也出現在了遊輪上。

屏保照片是敵方竊攝而得，也是李若希有意誘敵，他穿的其實非常保守，高領白毛衣、紅色呢大衣，雙手戴着白色蕾絲手套，淺藍色牛仔褲，白皮鞋，清清爽爽的樣子，坐在甲闆斜椅上，悠閑地喝着咖啡。

李若希還不停校正角度，反複問他：“誘惑嗎？”

故意搔首弄姿，搞得四不像，于皓南告誡他别畫蛇添足，就當真是在那無事喝咖啡，就已足夠誘惑。

如今再看到這照片，想到當時那一幕，于皓南簡直在心裡臭罵自己是大傻逼，怎麼能讓他做這種事。

李若希，那是他老婆，應該被放在家裡，關在屋裡，抱在懷裡，或是躺在他于皓南的被子裡，兜裡，鞋裡，不論藏在哪裡，都萬萬不能讓他走在前面，置身于危險，以美色/誘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