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雙生子，都用一個腦袋想事情。

桑紅怒道：“那你來啊？！”

“我來就我來，”丁一翼咔嚓一聲解開雙腿扣帶，漂浮到了空氣當中，以大頭朝下的姿态，跟下面的人放狠話，“你們記得回去告訴我老婆，我是第一個出去的！”

“你給我下來！”李若希瞅他這出艙姿勢就不正确，培訓基地裡丁一翼就沒正經待幾天，全仗着他自己武力深厚才能在每次測驗時都名列前茅，但現在，關系到真正的太空行走，他是不願讓丁一翼第一個冒險的。

“李少将，丁少将，就讓我試試，我覺得我能行。”

楊門光按動雙膝杠杆，将自己的座位往前推移，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李若希将他的座椅猛地推到一邊，快速操縱下方座艙，趕在楊門光之前，以一股極大的推力将水星鸢的發射門瞬間打開，嗖的一聲，将自己彈射進了廣袤的宇宙星空之中。

“哥，哥！”丁一翼忍不住大叫，騰達飛和賴阿佘等人都往門口沖去，隻聽咣當一聲響，門以極快的速度迅速閉合，恢複原樣。

于皓南仍舊端坐在他的位置上，表情漠然。

丁一翼猛地回頭瞪向他：“于皓南，我哥要是有個好歹的，我能把你活剮了，你給我聽着，你哥說什麼都不好使。”

于皓南輕嗤了一聲。

他很不喜歡丁一翼，因為他财大氣粗，沖動無腦，他根本就不會跟丁一翼這種人說上一句半句話，按理說，李若希跟丁一翼是雙生子，性格上大差不差，也有類似的地方，隻是陰差陽錯，他竟然娶了李若希為妻。

盡管他每次想到這裡都感到人生之荒誕可笑，“小醜竟是我”的感覺。但更讓他覺得詭谲而不可思議的地方，是他從不後悔做那個決定，娶李若希。

李若希奔出了水星鸢，像一枚流星似的進入了外太空，他心裡的第一感受，竟然是：“終于擺脫那個王八蛋了，真是渾身輕松！”

前行的軌道，是水星鸢向外延展的太空星軌，宇航員在軌道上根據磁場互吸的作用，能夠使用信号艙安裝的推進系統，以及自身宇航服帶的外設電源和氣源等設備，以飛船為支點向外輻射，手起腳落，皆有着力點。

李若希奔出去跑了一會兒，忽然一時興起，原地翻了個180度旋轉的跟頭，又跳了幾個來回，隻覺得自己身輕如燕，失重并沒有幹擾他，而宇航服起到了絕對服務保障作用。

“哇，”桑紅在觀測台已經看到了李若希的動作姿勢，非常驚訝，“于總，他應該是最早習慣失重力和爆破力的宇航兵。”

甚至表現比于皓南首次太空行走還要出色，他還能在星軌上翻跟頭呢。

于皓南笑了笑，心道沒心沒肺的人都這樣，似乎鈍感力比誰都要強。

李若希按照之前培訓所學的“漫步守則”，已經逐步适應太空環境控制措施，也調節了航天服内的溫度、濕度和壓力，保證了自身所需的氧氣量、通風量、用水量，并傳輸了目前自己的狀态。

“各項體溫體測都在安全境遇内，”桑紅道，“而且用氧量隻到三分之一。”

于皓南有些微微驚奇，按說看他這樣的“活動量”，耗氧量至少要到一半才對。

他打開了通訊設施，還未等說話，就聽李若希問道：“誰在喘氣？！”

“我，”于皓南回答道，“竟然連我的呼吸都不記得了。”

“……誰沒事記王八喘氣。”李若希越走越遠，在黑漆漆的太空裡，像是一個白色的小點兒。

“感覺怎麼樣，頭暈嗎？眼球是否有撥裂的痛感。”

“頭不暈，眼睛也不疼。”李若希繼續大步往前走。

各個星球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都特别大，特别幽深靜谧。

他記得嚴守義給他看過的太空照片，記得厄斯星球周圍那混沌的白霧，開始校準路程，準備出發。

于皓南感受到了他的意圖，立刻命令道：“目前你的防熱保護層隻能保證你出去以及返回艙内不緻被燒毀，還要使返回過程中的制動過載裝置非常有效，所以，你不能擅自往外走……”

李若希假裝聽不到，一鍵觸發腿部機關，遙遙地往厄斯星球的方向行進！

“将軍，封騰沖大将軍，緊急軍情！”

“緊急軍情！”

厄斯星球上空防護屬忽然鈴聲大作，封騰沖眉頭緊皺，接聽了電話。

“有外星人在咱們局部上空出現，他，他是外星人！”

“……我們在水星做了多少年的外星人，用得着這麼緊張嗎？難道于皓南已經過來了？！”

“不是的，将軍，根據我們外部探測拍到的信息，這人可能是來自于月球，是嫦娥。”

“也有可能來自地球，是那個，那個……劉亦菲！”

封騰沖無語地道：“畫面切進來，我看看來了個什麼。”

鏡頭一轉，前方大屏幕徐徐展開，一個身着白色宇航服的人，窈窈窕窕的，以飛翔之姿，遠遠的奔赴而來。

他好像試圖撥開雲霧，并不知道那是核武爆發後的太空污染，也不知道他面向的是厄斯星球的逡巡衛星，就那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敵軍的監測屏幕上。

玻璃帽子蓋住了唇，但露出的是極清亮的眉眼，他好奇地往厄斯星球上看，如秋水般的眼眸和又粉又翹的鼻尖，透露出他是個出塵于世般的美人。

軍方大廳裡的厄斯人都震驚地看着屏幕，如入夢境，隻有封騰沖望着他，狡黠一笑，感慨道：“是水星的若希。”

李若希還沒等看明白，忽然背後一股強大的吸力從遠方而來，他急急地往後飛去，像是要被一個大轉盤吸走，可等聽到卡扣聲響，背後衣服滑輪嵌入時，才猛地發現，自己在太空之中，竟被人從背後背了起來，遠遠地逃走。

于皓南的呼吸越來越清晰了，李若希掙紮兩下，明白自己在他的背上。

“還動？！”于皓南警告他，“再動我給你扔這裡。”

“扔就扔呗，我跳厄斯星球上。”

“你不聽指揮。”

“我耗氧量才不到三分之一，一切數據都正常！”李若希道，“既然已經出來了，何不讓我看個明白。”

“沒等落地就對你開炮了，你真是不知道輕重。”

“……我一個全世界最愚蠢的Omega，又知道什麼輕重。”

于皓南不吭聲了，背着他往水星鸢的方向走，跑步前進。

他過了半響，哼了一聲：“真小氣。”

李若希沒有說話，而是看着這周圍或大或小的燦爛星空。

銀河就在不遠處，正散發着幽藍色的光，他猛地發現，這光芒跟于皓南的眼瞳何其相像，都是那麼漂亮。

“你為什麼還生氣，”于皓南問道，“看着這浩瀚宇宙，你不覺得情情愛愛都很渺小嗎？”

“是很渺小。”李若希回答道。

可你曾經也是我的宇宙星河，你的感受就是我的感受，我太在乎。

“若希，你為什麼跟我結婚，是因為一種感覺嗎？感覺你愛我。”

就在這宇宙裡，他們的對話仍舊逃脫不了恩怨情仇。

“是，但我已經懷疑是不是錯覺了。”

于皓南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人是會變的，愛不應該是一種感覺，因為人在變化過程中，感覺也會跟着移動、變化或消亡。”

“我聽不懂你這樣的話，太深奧了。”李若希誠實地說。

“我是想說，我娶你，靠的不是感覺，而是責任，”于皓南道，“感覺會遇到挑戰，比如你看到新兵王就會有新鮮感，但責任是永恒的，我因為這份永恒才娶你，比你因為感覺才嫁給我，更牢固，也更堅決。”

“……你到底想說什麼。”李若希感到了疲憊，他現在對于皓南已經是杯弓蛇影，本着“不靠近就不會受傷害”的心，已經避而遠之，可于皓南不打算放過。

“和好，”于皓南道，“别跟我生氣了。”

“……”

于皓南的腳步放慢了，倒像是帶着他在宇宙散步似的，他發現李若希的耗氧量極低，但聽他說話又很正常，沒有刻意抑制呼吸，這倒是讓他感到奇怪了，甚至想看看李若希的極限到底在哪兒。

可左邊袖子上卻有撥号進入的聲音響起，于皓南道：“接聽。”

那邊就真的接入了一個人聲。

“二哥，你們還在外面玩兒呢？”方缇道，“快回來吧，丁大頭要把我當人質，說你們有個三長兩短……他、他就要把我摔成一個餅！”

“讓他稍安勿躁，一會兒就回去了。”

“哎呀我看到了你們的坐标，互相靠着背，你是像豬八戒一樣背着大漂亮嗎？好好玩啊，能不能一會兒背背我？”

“不行，”于皓南道，“俺老豬隻背自己媳婦兒。”

李若希噗呲一聲笑了，實在是沒忍住。

“小氣鬼！我要去告訴……”

于皓南掐斷了方缇的電話，聽到李若希在背後終于笑了，也跟着精神一震，如釋重負，背着他快速滑向了水星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