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皓南與李若希回到了水星鸢，摘下護目罩，回到太空座椅上進行“充電”，神态如常。

“哥，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嗎？”丁一翼問道。

“沒有，”李若希回答，“還挺有意思的，跟在海裡遊泳差不多，不過往下落時要記得調整速度，不然運行太快會有些颠簸。”

衆人看到他們的行進軌迹，仿佛在太空中漫步行走一般，輕松自在，便紛紛踴躍舉手，想要出去走走。

于皓南應允後，從左至右，開始陸續出艙，就跟坐過山車似的瞬間彈射出去，方缇是最後一個，臨出發前，李若希定定地看着他，有些擔心，畢竟年齡在那兒，長得都稚氣未脫。

可于皓南未置一詞，方缇看出李若希眼神關切，笑着朝他擺了擺手，嗖的一下飛出了宇航艙。

李若希着急地往外看，經過桑紅提醒，他才知道原來右側袖子上那一小塊顯示屏通過開機，就能看到隊友目前的實時方位，甚至調整一下聚焦角度，就能獲悉他們的身體狀況和宇航服内環境情況，比如氧氣、濕度、熱度、氣壓等等，以便發現有身體不适或是發生意外的宇航員，能夠第一時間求助戰友，被戰友背回。

李若希穿上了這高科技宇航服後便不敢亂動，想必其他人也一樣，那是一個按鈕都不敢觸碰，而方缇能夠自己摸索發現這塊顯示屏的作用，并且還能通過在右邊袖子上撥号跟于皓南對話，實屬聰明至極，膽子也很大，敢挨個兒去胡亂按動按鈕。

他擡頭有些氣悶地看向于皓南，明明是一句話的事，他偏偏不說，就看誰能先發現，這種淩駕于别人智商之上的高傲，真是讓人頭痛。

于皓南聚精會神地看着自己左側顯示屏，沒兩秒便将它直接投射到了前面白色内艙牆壁上，現在出去的19名宇航員的各個方位，盡收眼底。

“13号有一定程度上的姿态歪斜，16号抖成了篩糠，”桑紅一個個拿筆記錄，邊寫邊評價道，“哎呦9号大頭朝下了嘿！”

“衡鹿水平太次，”于皓南道，“把他劃掉。”

“是。”

李若希默然不語，猜測衡鹿的體測成績應該是一定程度上造了假，現在真正去到太空裡行走，不稍片刻便要露餡。

“4号丁一翼耗氧速度最慢，行動最穩健，跟若希有得一拼，”桑紅繼續勘測宇航員行動水平，“楊門光各項優秀，而且按照我們的要求正在采集暗物質。”

于皓南嗯了一聲，轉過頭，看向李若希。

“……怎麼了？”李若希被看得如芒在背，頭發都要豎起來了，直接問道。

“出發前我們有三個要求，調整宇航服内環境濕熱度，變速行走和跳躍，你都做了，”于皓南道，“采集宇宙中的暗物質，你做了嗎？”

“忘了！”

“忘了，還這麼理直氣壯，”于皓南看着他，“扣你的分。”

“……”

“于總，這個方缇倒是跑得挺溜的哈，”桑紅趕緊打岔過去，指着那在宇宙中疾跑的亮色小圓點兒，“你看，他還知道收集水霧和廢氣在袖口收納瓶裡。”

“是個聽話的戰士。”于皓南随後又示威似的看向李若希，仿佛在說“你瞅瞅你”。

李若希低頭正在擺弄那收緊的宇航服袖口，這才發現裡面還暗藏有收納瓶，他拿出兩個空空的瓶子，氣憤地看向于皓南。

“剛剛出發前你為什麼不提醒？”

“招你們過來時《首發航行須知》上寫了任務指令，”于皓南道，“我不說二遍，就看你們能不能記住。結果，18個人裡隻兩個人記住了行動指令。”

“所以呢，你要怎麼樣，我們都淘汰了是嗎？！”李若希大聲問道。

“……”

“若希，我們是采用扣分制的，Aland内部宇航員每次太空作業時有倏忽或遺漏或者沒完成任務，都有相應的扣分标準，”桑紅連忙道，“于總的意思就是以後咱們在出發前，一定看好了要執行什麼任務，才能有的放矢。不過你們是第一次太空行走，身體和心情都非常激動，犯錯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們第一次出去也是丢盔卸甲，非常狼狽。”

“哦，行，知道了。”李若希氣得胸膛劇烈起伏，抓着座椅扶手，臉色煞白。

結果于皓南卻幽幽地跟了一句：“犯錯不可以理解。”

桑紅都快無語了，作為内線調控員，他剛剛不情願地聽到了于皓南和李若希在太空漫步時的所有對話，他知道高傲的于總在妥協，甚至可以說，是在讨好李若希，讓他别在怄氣了。

可回到了水星鸢，到了實測計分的時候，他那司令架子又端了出來，讓李若希非常難堪。

宇航員們陸續回艙了，大多興奮異常，精神振奮，歡心不已地交流首飛感受，隻丁一翼還在黑暗的宇宙裡不停地奔跑，像是精神錯亂。

“血壓血氧血容飽和度都正常，”桑紅道，“而且他的耗氧量還不到三分之一，宇航服内濕度溫度都正常，他的運動量是此次出發宇航員中最大的一個。”

李若希有些緊張地望着丁一翼坐标的那個原點，大家都在奇怪他還在那瞎跑什麼。

“是寫字，”方缇道，“看他走過的路線，連起來像是一句話。”

桑紅半信半疑的講丁一翼的行動軌迹串聯起來，出現在屏幕上的，果然如方缇所料，是一句話，一句肉麻的話。

方盼盼，我愛你。

“……”衆人都不禁低下頭忍不住偷笑，殷鵬更是因為自己的主将在那耍彪而無語又好笑，孔鐘舉手道：“我去叫他回來。”

“不用，”于皓南道，“咱們把他給撂下，出發。”

“不行！”李若希吓了一跳，連忙滑動自己的座椅出溜到于皓南的身前，雙手拍在他的膝蓋上，擡頭緊張地望着他。

于皓南低垂着眸子看着他，沒等說話，丁一翼終于倒車回艙，高興地說：“确實有意思哈哈，宇宙跑步跟在海底穿行似的，孔鐘你給我拍照了嗎？！”

孔鐘連連使眼色，讓他趕快回到座位上坐好。

于皓南偏過頭示意，桑紅開始彙報演習成果。

“全A軍宇航戰士出發執行任務，施行集體扣分制，每人有12分基礎分，這次任務包含：1、内測航空服内部溫濕度，調節體内舒适度，适應太空環境；2、太空三步走，包括跑跳、急速轉頭、變換位置；3、采集太空暗物質，包含渾濁液和氣态液，由此判斷宇宙環境内的敵方威脅。現公布分數扣除如下……”

“什麼？！”戰士們都懵了，有的完全忘記了還有任務這一茬兒，有的幹脆沒完成基礎的行走态勢，有的則頭暈目眩，雙眼昏花，正靠着椅背精神不振。

“李若希，不聽從指揮往異星球方向行走，扣2分，領叫不回，扣2分，沒有收集暗物質，扣2分；丁一翼，不聽從指揮在宇宙中……亂寫亂畫，扣2分，領叫不回，扣2分，沒有收集暗物質，扣2分；騰達飛，收集暗物質時掉落收納瓶，扣2分，污染宇宙環境，再扣2分；孔鐘，宇宙内部劈叉，姿勢不穩，扣2分；廖志鵬，沒有達到規定公裡數，最快返回，扣2分，驚慌失措，大喊大叫，有礙軍容，扣2分；賴阿佘，沒有收集暗物質，扣2分，楊門光，不扣分，方缇，不扣分……衡鹿，取消宇航戰士資格。”

“什麼什麼？！”正在那頭疼欲裂的衡鹿立刻坐直了，“我怎麼取消資格了？！”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大鼻涕泡還在那亂飛，”桑紅道，“你根本沒到上水星鸢的資格。”

“回去徹查他的體測數據有沒有造假。”于皓南這句話是對李若希說的，李若希點了點頭。

“不要點頭要說話，剛剛怎麼說的？”

“是！”李若希大喊道。

桑紅全部念完了以後，大家都跟沒魂了似的，無精打采。丁一翼問道：“那這扣分……扣多少，怎麼個獎罰？”

“12分扣光禁飛一年，超過12分到達16分，禁飛兩年，16到20分，禁飛三年，超過20分，剝奪宇航戰士資格。”

回程的路上再沒有人想說話，李若希和丁一翼更是面如土色，他們這第一次出行，就雙雙被扣6分，禁飛一年，那是相當恐怖的懲罰，李若希莫名其妙地聯想到他在新兵營被于皓南桎梏、等着他的那一年，外面戰火紛飛，戰友紛紛立功，他在裡面無措又焦急地等待着。

可又能賴誰呢？楊門光甚至小葡萄都能把那上水星鸢前的《首發航行須知》看個清清楚楚，他卻沒有看仔細，說白了隻能怪自己。

“這個東西……我可以保留嗎？”方缇舉手問于皓南。

“可以，但要把分析報告和結果告訴我，從醫療兵的角度。”

“是！”方缇答應。

“我這個需要交公嗎？”楊門光捧着他手裡的兩個收納盒。

“不需要，但你要把初次宇宙飛行的體驗報告寫給我，寫得要細和全，然後回去領隊。”

楊門光眼睛一亮：“是帶隊來進行宇宙試飛嗎？”

“是，這次隻有你和方缇完成任務，”于皓南道，“你們倆從明天開始，各自領隊200來航空局報道。”

“是！”方缇和楊門光異口同聲答應道。

其餘衆人這才反應過來，這首發20人的成功與否，直接決定了後面能否領隊試飛！

他們各個心裡叫苦不疊，丁一翼馬上舉手道：“我認識到我的錯誤了！但這是我個人的問題，我的Also部隊有太多人想要得到這樣的機會，我、我寫檢讨！我下回絕不會再犯了！”

丁一翼都能拉下臉來立刻認錯，為了後面部隊着想，其餘人哪有不求饒的，都紛紛表示自己錯了，以後一定改，一定會好好執行任務如何如何。

于皓南漠然的看着他們，沒有說話。

李若希是了解他的，所以根本一個字都沒有說，隻是神情冷漠地看向窗外。

水星鸢平穩落地，他們的首次宇宙飛行結束了。

“那下回是什麼時候啊？還有沒有下次？”

賴阿佘很倉惶失措地問桑紅，拽着他不讓走，桑紅小聲道：“等兩個月吧，于總會再給機會的，但宇航戰士……真的是萬裡挑一，我們Aland内部選拔也是十分嚴格，淘汰就是淘汰了，誰說什麼都不好使。”

隊伍到了火箭發射地點後，便打道回府，一起坐車回培訓基地，隻有楊門光和方缇領到了下次試飛的責任書，并且拿到了領隊資格，其餘人等皆沉默不語，等于是“被下放了”，下一次飛行不知是何日。

“李若希。”孫舜香對着他的背影，喊了他的名字。

李若希回頭：“有什麼事嗎？孫參謀。”

“聊兩句，你的戰友們都在指揮中心食堂吃飯，我不會耽誤你太久。”

“沒事，我不餓。”李若希看到桑紅剛剛從裡面辦公室裡出去，估計他們的表現，孫舜香已經都知道了。

“那我簡單說一下吧，原本我真是沒資格說這樣的話……”

“那你可以不說。”

孫舜香望着他，停頓了幾秒，一字一頓道：“但說起來像是私事，實際上是公事，我不能不說。你也去坐上了水星鸢，應該發現這大半年過去，它得到了質的飛躍吧？”

李若希看着他，他有時候不像個兵，身體很孱弱的樣子，軍校沒畢業就做了參謀，一晃幾年過去了。現在的孫舜香軍銜比他大一級，軍功比他也多，在Aland實權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如果不是于皓南，他應該打心眼裡佩服孫舜香。

“就在一個月前，于皓南把裝有水星鸢核心機密的硬盤交給了我，告訴我，我是世界上唯二知道這一核心技術的人。”孫舜香道，“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