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無奈夾雜着憤怒和焦灼的情緒，讓他瞬間銷假，直接回到了航空局。

他似乎意識到了，“李家大小姐”是真的不好惹，随便罵了他兩句，能記恨整整半年。

以前“全天下最愚蠢的Omega”這種話，他都是用來罵方盼盼的，方盼盼對此表示：“臭黑崽，我讨厭你！”

但沒過多久，他們兄弟總會和好如初，于皓南當時如果不是被那四萬張照片氣急了，也不會脫口而出，将這“最愚蠢”的名号塞給李若希。

今天看到他在飯桌上哭，其實于皓南已經心軟了。他不懂李若希在哭什麼，明明他沒有做好反省，而且手把手教他，一字一句教他，他都不好好學，态度十分頑劣。

他更不懂李若希為什麼會把這次分歧跟離婚扯上關系，好像他們鬧了别扭就一定要去離婚，哪有這麼嚴重。

他隻以為盼盼都不會真的跟他生氣，李若希應該也不會，或者說，他心裡一直有杆秤，就是“連對盼盼我都這樣，你又有什麼說的”，好像盼盼無形中是他校準态度的一個衡量線，如果李若希更大度，他會很高興，可如果李若希沒到這個标準線，他便要皺眉頭。

實際上李若希不管在哪都是人群焦點，而且天生也不是個會收斂、會藏拙的人，生龍活虎、元氣滿滿的樣子，也是他習慣并且欣賞的地方。

李若希如果是庸兵懶兵孬兵敗兵那種人，就算長得多好看，于皓南都沒有想娶他的念頭。恰恰是李若希是他最欣賞的那種嚴于律己、治軍嚴格的人，敢打敢上，敢沖敢搶，才是他會下定決心娶他的動因。

可惜，這些李若希并不知道。

餐桌上後來于凱峰喝大了，說話越來越不着調，在那跟李傳光傳授登上太空的秘笈：簡單按個按鈕就行了。

衆人都忍不住笑。

老爺子看到楊家有後，心情愉悅，喝了幾杯之後，開始互吹大氣，又說他在宇宙裡有朋友，一呼百應。

衆人更是大笑不止，問他“哪來的朋友”。

“地球朋友，”于凱峰道，“龍的傳人。”

丁一劭問道：“那是龍還是人？”

于凱峰回答：“人的模樣，龍的精神。”

大家都忍不住狂笑。

“哎呦還不信呢？我真的有宇宙朋友！”于凱峰急了，甚至還唱了起來，“東方紅，太陽升……”

于皓南聽得也感覺很好笑，在那樂了半天，偏過頭來，卻見李若希一臉凝重，根本沒笑。

“你怎麼不愛笑了？”他納悶地問李若希。

李若希沒有回答。

==

水星鸢培訓基地因為來了三萬新兵營戰士，這下變得熱鬧起來了，校場上和器械操縱室裡，每日每夜都有排隊上去演練的戰士們。

萊斯利和左陽旭長官對戰士們的要求是：“大夥兒都試試，無論兵種。”

因為航天員身體受限的人大有人在，簡單一個“耳水不平衡”，不能在失重狀态下待太久，就能淘汰一大批人。

隻不過三天時間，李若希便和賴阿佘混成了鐵子，每天勾肩搭背，一起說笑，一起流汗，一起訓練。

“李哥，我們隊伍别人淘汰了還都不可惜，就一個小葡萄，”賴阿佘道，“要是真上不去太空，我覺得太遺憾！”

“哦，為什麼啊？”李若希佯裝第一次聽說這個人，虛心問道。

賴阿佘湊到他的耳邊：“我們長官說了，别看他小，那爆破厄斯人眼球的x槍炮，就是他發明的！”

“啊！”李若希假裝震撼，“這麼厲害？！”

“是啊，這事隻我和兵王知道，”賴阿佘道，“長官讓我們保護好這小家夥，特别是保護好他神奇的腦瓜子，這可是‘國之利器’，将來興許是能改變戰争局勢的人。”

“行，你把他叫來，咱們好好練練他。”

不一會兒，方缇小跑過來，立~正！稍息！

給李若希行了個忙亂的軍禮。

李若希壓着唇角，努力嚴肅道：“方士兵，你們隊長特意交代，要你好好做這航空訓練。”

他指着矗立在校場、高高的離心轉盤，問道：“這個敢去試試嗎？”

“敢！”方缇舉手道，“我去試試！”

李若希仿佛看到了小時候舉起小手挺着小肚子要冰淇淋的小孩兒，點了點頭：“去吧！”

方缇飛身前去離心機處，楊門光也過來了，擔憂地問：“能行嗎？真是太小了。”

“其實最好的宇航員，身材越矮小越好，”李若希道，“對抗的重力也最輕。”

他是内行的人，楊門光和賴阿佘便都點頭，但還是忍不住湊前面去，擔憂地向上看。

李若希将開關打到100/s，看到方缇在那大頭朝下轉圈圈兒。

越來越多的戰士湊過來了，他們口耳相傳：“小不點上離心機了。”

王宇行也不在話下，抱着手臂仰頭看着他。

他最近可沒少被這大轉盤折騰，人都瘦了，吃多少下來都吐出去了。

機器慢悠悠地晃蕩起來了，一圈又一圈，大夥兒忍不住笑，這可太慢了。

“李少将，你在這玩兒呢？！開玩笑呢？”方缇趴在中間不樂意了，“開快點兒，快點兒！”

李若希開始逐漸給他加檔，到了600每轉的時候，就已經有些擔心地看着他了。

目前試煉的Omega戰士中，這個檔位是耐受的極限。

“幹啥啊，真沒意思，”方缇在上面叫嚣，“就這啊，也不快啊？大漂亮哥哥，快轉起來，轉起來啊！”

他的身子趴得很牢固，頭腦竟然也很清晰，連說話都沒有抖。

萊斯利奪過李若希手裡的遙控器：“哎呦，怕什麼，雙優寶寶還在乎這個。”

噔、噔扳動兩下，變成了800轉和1000轉了，底下人都跟着閉氣凝神，一眨不眨地望着方缇。

這個檔位是Alpha普遍耐受的離心力了，事實上1000轉已經可以讓受測試的人大多數哭着叫喊着、口噴吐沫地喊救命了。

“……哈哈，哈哈哈……”

方缇趴在中間高速輪轉，竟然忽然笑了起來。

“太慢了，太慢了，就這麼點兒速度哇……”

衆人都不禁瞪大了雙眼，跟盯着一個魔童似的盯着方缇。

王宇行感覺他是不是已經變傻了，走上前兩步，想要去阻止，楊門光已經忍受不住，問道:“長官，這個就可以了吧？Omega戰士的飛行器不是氧氣量高于Alpha嗎？不是同一個戰機……”

“可方缇需要去到Alpha戰機上。”

他可不是普通人。萊斯利手下不留情，又扳動兩下，終于到了1600轉，于皓南、李若希那個級别，最高一級，才定定地看着方缇。

十分鐘後，機器慢了下來，方缇雙手展開，砰的一聲蹦下了沙墊上，跟一隻快樂的小鳥似的，興奮地看着萊斯利。

“怎麼樣？！”

“沒怎麼樣！”方缇叫道，“挺有意思的，就這，能開水星鸢了嗎？！”

他要參軍時，家裡大人都不同意，感覺他當個科學家，就在醫院裡搗藥制藥什麼的，也就行了，真沒對他給予太多的希望，能科研又能打的孩子，他們覺得家裡有于皓南其實就足夠了。

可方缇不停在客廳轉圈兒耍賴：“要坐水星鸢，要坐水星鸢，要坐水星鸢……”

“你找你二哥帶你去坐，”青羚道，“這有什麼難的，回頭我要是不吐的話，我帶你去。”

“……要開水星鸢，要開水星鸢，要開水星鸢……”方缇開始變詞兒了。

家裡人拗不過他，又見他從來皮實，不生病也不單薄的，就同意了。

如今看他這樣輕飄飄跳下離心機，更是驗證了萊斯利的想法。

雙優寶寶，是排頭兵和兵王的結合，隻要有于浩海的血脈在，于皓南已經那麼能打了，這個小胖孩兒隻怕也絕不柔弱。

衆人都不約而同地給他呱呱鼓起掌來了，萊斯利更是有話可說：“看看，你們的小弟弟，16歲，都1600轉蹦下來毫發無傷，你們還氣餒什麼？！”

王宇行也吊着眼睛給他鼓掌。

他聽懂了萊斯利的話，方缇是雙優寶寶。

而他，一個父親王俊，體能體測，那是樣樣倒數第一。

另一個父親凱文遜……哮喘，習慣性坐輪椅。

……他，就是名副其實的雙廢寶寶。

這些天夢想做宇宙霸主的他，每日被高速離心機整崩潰，疲憊地像被100隻沙鼠追着打過，每天方缇看到他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樣子，都要忍不住捂嘴笑。

雙優寶寶是吧？雖然體能比不過你，但偶爾踢你一下，也沒什麼問題。

方缇在那跟舞台謝幕似的左邊招手緻意，右邊彎腰微笑。

王宇行悄悄挪到他背後，擡腳要踹他一下。

方缇遙遠就看王宇行沒憋好屁地過來，在他伸腿踢他那一秒，立刻往前一蹦，躲了開來。

“汪雨！你是不是又要踢他？”楊門光一眼看見了，立刻訓斥道。

“……我沒有。”被抓包的王宇行立刻否認。

“還說沒有，我明明看到了！”楊門光去追着王宇行，王宇行轉身就跑，跑不了幾步，因為連日離心機上大轉，身體不行，腳步虛浮，啪叽一聲，撲在了地上。

方缇忍不住笑得抱起了肚子，笑着肚子疼。

李若希望着那汪雨，又看看方缇，總覺得這一幕，好像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