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鸢培訓基地,從外觀看去,像個巨大的、傾斜的白瓷色材質的碗,裡面各種高精尖訓練設備,能容納十數萬名宇航員的日常訓練和體能測驗。
一名宇航員戰士的項目訓練内容,主要包括基礎理論知識、體能訓練、超重耐力訓練以及失重訓練和作戰技能等等,這些都是宇航員訓練的基礎項目,也是所有宇航戰士都必須掌握的生存技能。
三個月後,新兵營裡首批體能測驗不達标、抗壓訓練在600/s轉以下的士兵們,注定當不了宇航員,不得不陸續撤離水星鸢培訓基地。當夜打包行軍背囊時,從宿舍樓到校場,從室内到室外,哭聲以點蓋面,逐漸擴散,越發悲戚,上萬名被淘汰的士兵們都帶着不甘心和不情願,不得不離開那裡,接受現實,回到基礎部隊,與空中作戰的夢想,擦肩而過。
王宇行沒有在淘汰名單上,幾乎是踩線進入,各項訓練成績剛剛及格,隻是人瘦了一大圈兒,本來就白皙的臉,現在更是毫無血色。
“我聽說不會再淘汰了,到了600轉以上,就能跟Omega們一起坐亞方舟去太空了,那也是飛行器的一種。”方缇寬慰他道。
“亞方舟?那是水星鸢的次選,而且沒有什麼機動性能和作戰能力的機器,跟普通載人飛船沒兩樣,”王宇行不服氣道,“我又不是去旅行的,肯定不能隻坐那個。”
“那你是想跟李大漂亮還有楊大哥他們一樣,做宇航戰士嗎?”
“當然,”王宇行道,“你也知道我冷氮槍使得有多好,不能去跟厄斯人單線對戰,何苦遭這罪。”
方缇抱着手臂,打量着他這身闆,心裡啧啧出聲。醫療室裡的白牆和白床單,看起來都比王宇行氣色要好,這人要強,那是精神上的,身體如果不适應,再要強也沒用,這已經是王宇行因為低血糖昏迷的第二回了,又在醫療室裡抱窩似的,躺着一動不動。
“你實話告訴我,後面你不吐了,是不是因為壓根沒吃東西?”方缇擡頭看着那葡萄糖輸液吊瓶,“你平時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不能拿身體做實驗和開玩笑。”
說着從兜裡掏出了一個方塊糖,剝開了錫紙,塞到了他的唇邊。
“什麼東西?”王宇行一邊問,一邊沒等回答,就将它快速咬在了嘴裡,“糖啊?”
好像有些失望,不過是葡萄味道的糖塊,他便不說什麼了。
“是啊,你根本就是低血糖,”方缇道,“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我以為有那種靈丹妙藥,能讓我上飛行器也不眩暈,”王宇行道,“有沒有那種藥啊?”
“沒有,你真把我當神童,能制仙丹了,”方缇說,“這個培訓基地是要選拔出來真正能打的男子漢,才能在太空裡跟厄斯人對打的。”
“那我就注定不行嗎?”王宇行道,“我也想去打。”
“長官說各個兵種有各個的作用,你作為偵察兵,也不一定非要上太空啊。”
“厄斯人就在外太空了,我不上去偵察,在水星地上刨土,能偵察到什麼有效情報?”王宇行攥着被角,閉着眼睛,“我一定要去水星鸢上作戰。”
連日來的淘汰訓練,讓戰士們身心都感到疲憊不說,還挫敗感滿滿,尤其是一些向導類的兵種,比如信号兵、情報兵、偵察兵等,更是因為體能和步兵空軍海軍等重體力型兵種的慘烈對照,而自慚形穢,認為自己技不如人。
萊斯利見大家士氣低落,便提議新兵營留守水星鸢培訓基地的戰士們,進行一場代号為“紅纓哨”的演習訓練。方式方法是每人身上藏有3隻紅纓哨子,裡面寫有自己的名字,可以藏匿于己身,也可以放置于訓練營基地校場中心任何一個角落,時長為17個小時,每人不但要看好自己的紅纓哨,還要偵破、尋找、搶奪别人的紅纓哨,到時後統一查數,數量最多者獲勝。
第一次吹哨聲響後,戰士們便四散奔逃,去藏自己的哨子了,而第二次吹哨在4個小時後,戰士們便已經組好了隊伍開始突襲。
方缇作為年齡最小的外挂,在第二聲哨響過後,便被賴阿佘拽過去組隊,從他這排頭兵到第十名加方缇,共11人,剛好是各個兵種都很齊全的隊伍。
“聽我說,咱們第一攻打對象就是楊門光,跟Alpha隊伍比起來,咱們勢單力薄,但團結力量大,”賴阿佘道,“隊伍内部一定要同心協力,有勁兒往一處使,最後統一分賬。”
“是!”十一雙手交疊在一塊兒,方缇的小手放在最上面。
賴阿佘的作戰思路非常明确,敵方楊門光為了讓孔雀旗前十名各自施展領導力,故意打散了開來,各自領隊,這樣雖然每個人都有當組長的機會,但力量就變得分散,賴阿佘的11人小組有人負責牽線做陷阱,有的負責迷惑敵人放煙霧彈,有的像小葡萄這種,就是負責在前方作為“誘餌”來詐騙。
人家一看他出現了,都有捉弄和欺負幼小的想法,第一就想來繳獲他的紅纓哨,因為方缇是醫療兵,打也打不過,所以一看到他就笑着去捉他。
方缇調頭就跑,直到把敵人帶到了包圍圈裡,再藏匿于大石頭後面,看着賴阿佘、程中齊、賽駿影等人笑着來把腳被纏住的戰士們的紅纓哨子一一卸下。
“注意,注意!”楊門光提醒Alpha同夥,“敵方小葡萄專門做誘餌來降敵,大家要提防,要提防!”
這下不好使了,方缇沒法再抛頭露面,便跟在賴阿佘他們身後,時不時準備偷襲。
他的偷襲方式非常獨特,就是在山坡上抓一些羅烨草,揉成綠瑩瑩油乎乎的小草團兒在手心裡,聞着味道非常奇特。
每當賴阿佘他們跟敵方纏鬥,打得難解難分之際,他就跑出來扔草團兒,一扔就扔人家的眉心上,當即像給人标記了似的,眉頭定要染上綠色汁液。
“什麼東西?!”敵方大驚,抹了一把臉,綠色汁液鋪面。
“倒倒倒……!”方缇在邊上大聲喊,對方神情凝滞,還未等真的倒下,便先弱了氣勢,驚慌失措,一并被賴阿佘團夥擒獲。
這一團體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已經收獲滿滿的紅纓哨,正要向前方進發,但見斜對面離心機忽然獨自空轉了起來,丁鈴當啷聲響不絕于耳。
不停有人拍着自己的腿大叫出聲,連忙跑去找紅纓哨,原來大多數人怕自己武力不敵,不敢将哨子藏在自己身上,都偷摸藏到離心機的小方格中去,這會兒離心機忽然發了瘋自轉,隻怕紅纓哨不保,就要淘汰出局。
程中齊和賽駿影是Omega戰士中排名第二第三的人,他們立刻向賴阿佘進言:“他們去找丢失的哨子了,咱們這時候過去悄悄埋伏,正是恰到好處,等他們找到了,回頭就被咱們奪了。”
賴阿佘猶豫想去,方缇卻說道:“妖風這麼大,故意搞得鈴铛亂響,不像是機器失控,倒像是人為操作,咱們不要上當,壓根就當不知道好了,不貪就不會失去。”
賴阿佘左右思量,最後采納了方缇的意見,繼續走外圍一圈兒,将散兵遊勇一網打盡,一個紅纓哨子也不放過。
17個小時後,全行軍吹哨,比賽結束。
萊斯利和左陽旭過來檢驗成果,見楊門光已經把自己的哨子攤開,145個,孔雀旗前10名各有30個到50個不等,跟他們預計的結果一樣。能進新兵營且經過了一輪大半數量的淘汰,如今剩下的皆是精兵強将,沒有太弱的。
又去看賴阿佘的成果,11名團隊成員分享了全部勞動果實,每人85個,比之散開單打獨鬥的Alpha戰士都要多,萊斯利稱贊賴阿佘擁有超強的團隊意識,能夠以武力總值薄弱之姿戰勝Alpha孔雀旗戰士。
正在這笑着點評時,左陽旭卻從隊伍後面,抓住一人的胳膊,将他往前面帶去。
“别躲着啊,能用計謀勝出,那是好事!”
汪雨,被提溜到了最前排,第一次站在了衆人面前。
身後是兩麻袋的紅纓哨,還有更多的麻袋,被他丢在隊伍後面,都被左陽旭笑眯眯地扛到了前面來,這樣一抖落開,竟鋪了滿地都是,楊門光和前面賴阿佘等人自動開始數數,竟有三千多個的紅纓哨,盡被他掠去一空!
衆人齊齊看向了他,包括在隊伍末尾,忍不住翹首探頭過來看的方缇。
王宇行低着頭,握了握手掌,手心裡都是汗。
孔鐘在他這次回來之前,三番五次提醒他,一定不要過于優秀了。
可一不小心,勝負心作祟,他又因為過于出挑,而被拎到了人們的視線中間。
萊斯利看着滿地的紅纓哨,不住地感歎:“……這還藏有這麼大一隻耗子,你挺能屯啊。”
他看着他的胸前名牌,念了一遍:“汪、雨。”
如果不是前十名,沒有特别的記憶點,萊斯利記不住80名開外的孔雀旗戰士。
而王宇行不怕對上左陽旭,卻很怕對上這細心敏感的萊斯利,果然,萊斯利定睛觀察他的臉孔,這張易容後的面容,氣質上像極了王宇行,但眉眼和五官,卻是完全另外的一個人。
“怎麼做到的,你給大夥兒講講。”左陽旭還挺興奮地,笑着背着手,專注地看着他。
“我看那紅纓哨底座是钛原石,”王宇行道,“而離心機裡有熏鐵石,能夠互相吸引。”
“我說怎麼咱們一去兜裡的紅纓哨就像被抓了過去,原來是你搞的鬼!”孔雀旗第二名馬靖然大罵道。
“什麼搞的鬼,那叫知識,智慧!”萊斯利怼了他一句,向前一步,又問王宇行,“所以離心機是你打開的。”
“是。”
“故意弄得叮當響,吸引大家過去看。”
“是,”王宇行老實交代,“我扔進去了石頭,大家以為是藏的紅纓哨掉出來了。”
等到戰士們的紅纓哨或是主動或是被動都被離心機吸走、拿不下來後,王宇行才去取了麻袋,躲在離心機後,将勝利果實都偷偷裝了起來。
隻是最後盤點時他發現自己太離譜,赢得太多了,楊門光也就搶了100來個,他弄了3000多,這會兒在隊伍最後面想悄咪咪躲起來,卻被左陽旭拿着望遠鏡一切都看在眼裡。
“臭小子,膽子挺大啊,敢往離心機裡扔石頭,弄壞了你配得起嗎?”萊斯利故意問他。
“都能把我一個大活人扔出去,還怕幾顆小石頭嗎?”王宇行反問道。
萊斯利:“……”
大事不妙,這個反駁太王宇行了,他脫口而出後,就有些後悔,在那站着,猶如在烈日下暴曬一般,顯眼又明顯。
方缇也在心裡捏一把汗。
萊斯利忽然上手,薅住了他前額濃密的頭發,認真地盯着他的臉。
“哎哎,說話就說話,怎麼還上手了,”左陽旭不幹了,中間伸胳膊給攔了一下,“又沒規定怎麼赢才算赢,赢了就行,我宣布,這次競賽勝出者,汪雨!”
說完舉起他的手臂向上,衆戰士們都為他鼓起了掌。
“你跟着楊門光多組隊,打一打配合。”左陽旭囑咐道。
“是!”王宇行和楊門光同聲應和。
萊斯利抱着手臂看着他的背影,說不上什麼感覺,看臉看頭發甚至連發根都看了看,是真正的黑毛小帥哥,不是那個孩子。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瘋了,也不能誰腦瓜好使,誰就是凱文遜或王宇行吧?
“你怎麼讓他跟兵王組隊,”萊斯利道,“我查了一下,才80來名,他配嗎?”
“理論、戰術、偵查成績一騎絕塵,我早發現他了,”左陽旭道,“實戰能力差些,槍法也差一些,才落到了後面去,要說純粹比拼戰術理論這塊兒,小王……”
後面忽然自動地消音了,不說了。臉上皺紋之間泛起的笑意,也逐漸凝滞了,不見了。
王宇行失蹤,是左陽旭心裡的隐痛。在他看來,是他沒保護好、引導好王宇行,那是“好好一孩子”。
隻是萊斯利不那麼想,在左陽旭看來“好好的孩子”,有做了反賊、當了叛軍首領的人,也有制作了核武器,炮轟自己國家的人。
“小楊太憨厚老實了,”左陽旭道,“這種給他兵王發光的機會,他都能讓大家都有施展的機會,各自為戰,跟你排頭兵比起來,太沒有競争意識了。”
“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多少有這個弊端,總想着有好事大家都能攤上,”萊斯利道,“可比咱們上一屆兵王呆傻得多。”
“所以得讓汪雨跟他組隊,馬靖然和婁微宏都不是小楊好的副将人選,”左陽旭道,“回頭馬上就要上戰場了,給小楊成長的時間可不多。”
“可拉倒吧,這汪雨不像善類,膽子忒大,”萊斯利道,“還是讓小楊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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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當場就要被揭穿了呢!”方缇事後連連跳腳。
“可不怎地!他竟然檢查我的發根兒!”王宇行連連搖頭,“這萊斯利可真夠毒辣的,我都這樣了,他還能懷疑到我。”
如果不是方缇給了他一張卸皮藥水都卸不下來的假面具,以及1年才用補染一次的染發藥水,他不會在萊斯利這樣的突擊檢查下僥幸過關。
“那可是帶了多少屆新兵營戰士的教官,一眼瞄過來,咱們是驢子還是馬,他就看出來了,”方缇道,“他看你時我都流汗了。”
“沒所謂,反正用刀刮我臉皮也刮不下來。”
“你刮過啊?”
“是啊,我還得刮胡子呢。”
方缇摸了摸他的下巴颏,差點兒把這個忘了,總是覺得王宇行這麼躲躲藏藏下去,不是辦法,尤其将來對上了二哥,更是分分鐘要掉馬。
王宇行猜到了他的擔心,說道:“沒事,我要跟楊門光組隊了,回頭我就躲他身後,不讓于皓南看到。”
方缇隻得點了點頭。
“對了,葡萄,有沒有一種大力神藥,”王宇行又開始天馬行空地暢想了,“就是能讓我吃了以後變得力大無窮,拳打于皓南、腳踢丁一翼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