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拉倒吧,孫大将軍的錢大多是跟海盜們賭錢輸了,我爸工資高,但我上學和請私教,花費也不小,這些年都是爺爺資助,我們看起來才是上流階級,實際上呢,不是old money就是不好混啊?”
“誰是old money?”
“你說呢,”孫舜香低頭喝了一口紅茶,檸檬香氣撲鼻,“你是,盼盼是,大漂亮是,索菲娅是,甚至王宇行,都是。”
“哦。”于皓南無端聽出了張吉惟平時說話的憤青調調來,難怪沒幾天工夫,孫舜香便和張吉惟交情不錯。
“哦,哦?哦!”孫舜香連學了三次他的聲調,“你這人感覺用刀紮都紮不透啊,真是個奇怪的人。”
他應該對他的話有反應,或是迎合,或是嘲諷,或是提出反對意見,但于皓南的回答是:“哦。”
“那我先走了。”于皓南放下了茶杯。
“站住,”孫舜香皺了皺眉,“你今天為什麼來,我知道,你要不要聽我分析一下,範叔在哪兒啊?”
“快說。”
“快說?你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嗎?”
“……你知道我現在火燒屁股一樣着急,”于皓南強壓着火,“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看你對裡面那孩子也不錯,應該知道現在……”
“别廢話!我不知道,我現在要你一個良好的态度!”孫舜香掐着腰道。
“……請說,”于皓南氣得閉了閉眼睛,“請您……快說。”
“哼。”孫舜香繞過沙發,坐在了他的對面。
“那是三個月前,王宇行失蹤一案,得到了有效進展……”
“三個月前,都還在找王宇行?!”
“現在還在找呢,你懂不懂政治鬥争,”孫舜香道,“我請問你,王宇行不見了,你不感覺頭破發麻嗎?”
“沒有,他要是去大展宏圖了,很快我能收到消息,如果還是避不見人,那就随他去,有什麼可找的?”
“你覺得他死了還是沒死?”
“我認識的王宇行,”于皓南哼了一聲,“王崽,可沒那麼容易死。”
“王崽?!”孫舜香無語道,“你叫黑崽,你就給他起名王崽?你們還挺卡哇伊啊!”
“……是他小時候聽說我叫黑崽,他就自稱王崽。行了,這不重要,你繼續說。”
“三個月前,得到了最新密報,王宇行的一個叔叔,前瘋王殿下左前鋒,禦前侍衛,龍俊傑,無故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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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普通的居民樓裡,這一夜,忽然院中雞犬鳴叫不止,三輛黑車緩緩停下,數十近衛兵身着黑衣,手持槍械,敲了一戶人家的大門。
王煙在裡面問了一聲:“誰啊?”
外面沒人回答,隻是仍舊不停敲門,左鄰右舍都快被吵醒,陸續亮起了燈,探頭探腦地往外看。
王煙聽不到回答,就是不開門。
“是我。”
僵持之中,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王煙悄悄的打開了門,看到章楠站在那裡,背後數十人,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猶豫幾秒,他推開了門,任由章楠帶着他們魚貫而入,将家裡每個角落都找尋了一遍。
被驚醒的龍思齊十三歲,何嘗見過這架勢,膽戰心驚地躲在王煙身後。
“你進去,去書房。”王煙推了推兒子,龍思齊卻緊緊抱着他,不敢轉身。
來的人各個兇神惡煞,身上都帶着槍。
“這是你楠叔,你忘了?過年還給過你壓歲錢。”王煙拍了拍龍思齊的頭,将他推了進去。
“抱歉,議事長,”章楠坐在他的對面,看着近衛軍們搜家無果,才和王煙坐下說話,“3月份的事,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但是,從那以後,你丈夫就沒回過這個家。”
“是,”王煙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但大龍永遠都不會回這個家了。”
他從桌子抽屜底下拿出了幾張白紙,放于章楠面前。
離婚協議書。
“你們離婚了?”
“是,2月份辦完的手續。”王煙補充道。
2月,剛剛過完年,趙雲可身死,王宇行失蹤,緊接着,龍俊傑就跟王煙辦了離婚。
“他進去的時候還不到30歲,你等了他20年,獨自撫養思齊長大,”章楠皺着眉頭,“思齊,思齊,你多盼着你們一家齊齊整整。”
“可沒辦法,”王煙淡淡笑了笑,“道不同,不相為謀。”
“為什麼?”章楠道,“我常常不懂,牢中20年,還不足以讓他還有康珠,或者趙雲可,想明白一些事嗎?”
“人總是會被欲望蒙住雙眼,恩義也是一樣,”王煙道,“當年進新兵營之前,你還暗戀過凱文遜殿下,現在不還是連他孩子都不放過嗎?”
章楠唇角抽動:“王煙,你了解我,我是不遺餘力想過上幸福生活的,當年暗戀王子殿下,是‘打不過,就加入’,王室在我看來,是幸福捷徑。”
“隻是後來發現,能打得過了,就要徹底打倒,斬草除根,對嗎?”王煙冷冷地看着他。
“對,不愧是多年戰友,你說得沒錯,”章楠将一隻布滿凍瘡的手,放到他的面前,“Aha出師第一戰,長津湖,所有Omega被凍傷的地方,後來都治好了,隻有我的手背,每到冬天,都要複發。你知道那是為什麼嗎?因為我小時候跟我爸一樣,是到别人家打掃衛生,做保潔的,零下十幾度,我的手要洗拖把,洗抹布,我的凍瘡,是永遠都好不了的。”
“我理解不了,”王煙移開了目光,“我可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雖然家道中落,起碼沒落魄到喪失人性的地步。但是,章楠,孩子是沒有錯的……”
“生來當然無錯,但現在的孩子可比我們當年要更早接受新鮮事物,更聰明,也更狡猾,會不會犯錯,你不能打包票,”章楠看着他,“龍俊傑前後出現過的地方,不是逐島就是巴爾幹,可以說是一路沿着王宇行逃跑的路線,現在看到他跟你竟然都離婚了,我更覺得他跟王宇行是一丘之貉……”
“王宇行,那是在龍思齊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他抱過、稀罕過的孩子,那位殿下身前身後,哪裡少了他龍俊傑的身影,殿下不是走哪都領着那孩子嗎?”王煙道,“你們家香香,不也跟高鴻飛熟悉得很嗎?我聽說他小的時候,經常叫錯爸爸!”
“别在這混淆視聽,我在說什麼,你一定聽得懂,”章楠道,“龍俊傑要真的想護着他的小殿下,應該帶他來自首,而不是護着他遠走天涯!”
“自首,自首?”王煙納悶道,“他犯了什麼大罪要自首?!”
“我的部下肖遠已經死了!警方最後得到的答案,就是那頭戴白巾的巴爾幹人做的,”章楠冷聲道,“這件事王宇行脫不了幹系。”
“……王宇行才多大,軍校畢業就進新兵營了,他去過巴爾幹嗎?現在他已經能夠讓巴爾幹人替他殺人了?!趙雲可俯他身了?!”
“别給我胡攪蠻纏,如果覺得冤枉了,大可走司法程序出來對峙,而不是躲起來,不見蹤影,”章楠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海陸空三線攔截,都不見人、不見屍,在這個過程中,龍俊傑又起到了什麼作用,你猜不到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王煙歎了口氣,“我已經跟總統提交了辭職書,卸下參議院議事長一職。”
“王煙,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讓你腦子清醒。你不是一個糊塗的人,曾經,我們并肩作戰過,你做出過正确的選擇,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我自己。”
“是,可20年過去,龍俊傑出來,他說他很痛苦,他愧對殿下給他的一切。”
“給他什麼了?!碩和園,你們王家庭院,你父親、你爺爺的祖宅?!”
“是,”王煙道,“思齊也問過我,他明明是王碩的親孫子,為什麼進家中祖宅,還得收35塊錢公園門票,我告訴他,因為時代變了,方傾政權下,我們沒有祖宅了,一切都得歸于國家!”
“你後悔了嗎?!”
“我沒有!”王煙拍着桌子,“我知道你們做的一切都是對的,都是正确的,無私的,正義的!但是,他們父子仍舊感歎他們曾有過的一切,以及他們失之交臂的榮耀,這就是人性!”
“這就是格局不同,你作為他們的家屬,理應扳正他們的思想,而不是放任他們自流,這是你的無能,”章楠站起身來,“我相信你不會跟他們同流合污,其他的,多說無益。”
他轉身的一刹那,王煙站了起來。
“章楠,很久之前,我就想問你。萍鄉一戰,你為什麼願意代替我,去接受蜥蜴叛軍的侮辱。”
如果不是孫信厚及時趕到,那個節骨眼,章楠已經被抱起來走進卧室,一切都要來不及了。
“因為我沒你那麼驕傲。就算被侮辱了,我也能活着,還能活得很好,”章楠道,“可你不行,你含着金湯匙。”
王煙望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即使在那個緊要關頭,在面對他這在新兵營裡屢次帶頭欺負他的人,章楠考慮的,還是誰被侮辱更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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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王煙叔叔辭職,我爸就把龍思齊控制起來了。”
“什麼?”于皓南聽完這個對話,其實内心是非常震撼的,隻是孫舜香這個急轉彎,讓他措手不及。
“殺了?”
“當然沒有,”孫舜香白了他一眼,“别提多煩了,把我那些私教老師都給了龍思齊,輔導他功課,教他做人,差點累死。隻是對外,就是我爸将王煙叔叔和那個小笨龍一起抓走了。”
“他為了逼出龍俊傑,或者是王宇行。”
“對,”孫舜香點了點頭,“但三個月過去了,那邊沒有任何動靜,取而代之的,是……的失蹤。”
他看了看裡面卧室,範承毅帶着頭箍耳機,正在練習聽力。
“你覺得這是一種互換。”
“有這個可能。”
“可如果是一種人質互換,他現在應該提條件了。”于皓南道。
孫舜香搖了搖頭:“以我對王宇行的了解,他對這些叔叔不大在乎的,也沒什麼感情。我爸對他也挺好啊,他也沒多當一回事,就是龍俊傑、龍思齊一起被殺了,他想躲着就還是躲着。”
于皓南想了想:“那我知道範叔在哪兒了。你家有外撥通信器借我用一下嗎?”
“我們家還能少了通訊設備?”孫舜香面露微笑,這黑熊真聰明。
電話撥了出去,地址是另一半球,巴爾幹沙漠。
捉住張雁麗的目的,根本不是釋放龍思齊,王宇行沒有那麼感性,這是他們二人對王宇行一緻的判斷。
但這幾個月既然章楠對王宇行窮追不舍,範恒滿作為先遣軍,一定走在最前面。
他就在巴爾幹捉拿王宇行,而王宇行如果急于擺脫他,隻要擒住他後方家屬張雁麗,就可解困。
“喂?”
電話那邊的聲音一傳過來,孫舜香眼前一亮。
“瀚洋叔,”于皓南道,“我成立了自己的軍隊,您怎麼不過來啊?”
“啊,我尋思我爸去了,你爺爺親自坐鎮,就可以了,”尹瀚洋那邊撓着後腦勺,滿是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啊,皓南,你這麼大的事,我不在現場,不過叔父不管在哪兒,都忠心地祝賀你,希望你旗開得勝,做常勝将軍。”
“謝謝叔父,”于皓南道,“我範叔在您身邊嗎?”
“在啊。”
電話直接給了對面的那個人。
孫舜香站了起來,眼珠睜得圓圓的,紫色的瞳光,定定地望着于皓南。
“範叔。”
“哎!”範恒滿笑道,“祝賀你,Aland主将!你可比你爸威風,出師就有六萬人!”
“謝謝範叔,不過巴爾幹風沙太大,又路途遙遠,您不能趕回來看我,真是遺憾。”
“哈哈,你叔父天天纏着我,跟我一起喝着酒看了你的新聞,白色軍裝很帥,也很襯你,等我回去了,咱們一起喝酒!”
“好嘞!”于皓南挂斷了電話。
“你、你……”
“不是王宇行,”于皓南斬釘截鐵道,“範叔已經被我叔父嚴密監控起來了,根本沒辦法去追殺他。”
“你敢肯定?!你還不告訴範叔他老婆失蹤……你,你……”
“巴爾幹的空中格擋已經撤銷了,現在取而代之的是皓南島,”于皓南冷哼一聲,“恐怕真實意圖,并不單單是一個王宇行,而是要在巴爾幹領空上做文章,範叔在這個關鍵時刻,更不能撤回!”
“可他老婆要是死了怎麼辦啊?!”孫舜香枉稱自己是個“江湖惡人”,看到于皓南這等作風,都吓了一跳。
“死了就死了,為國犧牲,是我們軍人最好的歸途。”
“……”
孫舜香簡直為他豎起了大拇指,你真是個狠人。不,你是狼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