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第一醫院的秘密人體生物化學實驗室，三年前從地下7層搬了出來，重新換了個裝潢方式，沉默在廢棄的“危險物品”分批處理垃圾站裡，仿佛一個被全世界遺忘的灰色角落。

陽光一絲一縷都照不進來，整個樓層陰冷又蕭瑟，雖是嚴寒冬日，房中安了地暖設施，但也難以去除那四處彌漫着的冰冷的死亡氣息。多年前，就在這裡，方傾和聞夕言為了迎戰鬼醫俞格制作的“百草默”劇毒，他們不惜使用俘虜活體做毒藥實驗，成功制作出了百草默的克星“百草傾”，制止了俞格慘無人道的毒殺水星計劃。

隻是，這段不堪的曆史，已被方傾和聞夕言塵封，他們都希望忘記這裡，忘記曾經的戰争。

如今，荒廢多年的實驗室又一次啟動了，綠色“安全出口”的光，萦繞在走廊深處，隻有幾個模糊的人影。

“不放在這裡，也行吧，”青羚有些擔心方傾，“換個地方也能藏好，是吧，皓南？”

“未必。”于皓南回答道。

青羚忍不住剜了他一眼。

“沒什麼，年輕時我尚且不怕，現在還會怕嗎？”

方傾站在玻璃實驗室的外面，望着裡面的一張小床，上面躺着一個熟睡的孩子。

一個小小的外星人，身高隻有一米五左右，體重目測80來斤，短短的黑發，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膚，鼻子微翹，睫毛纖長，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蜷縮成一小團兒，睡得很安詳。

“根據目前供出的證詞，我猜測航天局裡也有厄斯人的眼線，不然他們不會說出我們航天行動已經可以環太陽系飛行，”于皓南道，“警方、檢察院、軍方，包括新兵營，恐怕都已經被敵人滲透了。”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青羚皺了皺眉道，“這真是防不勝防，來了有多少年了？”

“至少五年起，”于皓南道，“他們的遺物上有學習水星文字、發音的書，還有曆史書等參考文獻，根據版權頁時間來看，都已經學了有三五年了。”

“如果隻是友好邦交，不會這麼秘密潛入，”方傾道，“一來就犯案多起，必然是不安好心，可往返途徑，如果是乘坐飛碟的話，我們外星探測器沒道理捕捉不了信号。”

“我和我爸聊過這個話題，”于皓南道，“合理猜測，是跟海嘯有關。”

“海嘯？”

“是，這方面我們還要繼續查證，隻是一艘船上就能來500厄斯人，可見他們存在于水星的人數不容小觑，”于皓南道，“現在，他們還攻破了人/皮面具和植入腺體兩項重要科研實驗，假使他們再掌握了方槍和傾炮的研制方法……”

于皓南見方傾和青羚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便沒有再說下去，隻就這個小外星人說道：“我思來想去，這人放到軍警檢機構都不安全了，他們能僞裝成我，模仿于總就也很容易，既然能僞裝成梁叔，艾叔也不在話下。厄斯人能模仿的臉，大多是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公衆人物，而醫院目前的話事人是聞叔，他很低調，并不出鏡，所以，我把他放這裡，還算安全，我也請你們保密，連伴侶都不能透露。”

青羚和方傾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想笑。

“我們不能向伴侶透露，”青羚道，“你的伴侶卻可以趴在窗戶上看。”

李若希正聚精會神地往玻璃房裡望去，看着那幸存的小外星人。

“他沒事。”于皓南道。

“為什麼沒事，他不是公衆人物？”青羚問道。

“就算勉強模仿了他的臉，他的身段，那厄斯人也找不來相似的。”于皓南回答得似乎有理有據。

“非常窈窕的身段是吧？”青羚笑道，“你也覺得他的身段美呆了？”

“爺爺，”于皓南皺了皺眉，“别鬧了，說正事吧，那王宇行忽然被下毒……”

“诶，可跟我沒關系，”青羚道，“上回你已經教訓過我了，以後再借我幾個膽子，我也不參與了。”

于皓南點了點頭，發現方傾竟沒有就王宇行中毒的事出聲，便繼續說道：“這個外星人，看年齡，像是個六七歲的小孩。”

“你聞叔趁他昏迷時測過骨齡，就厄斯紀年的話，他應該有12歲，隻是長得瘦小，”方傾道，“這樣的一個孩子，你有什麼打算？”

“一是找個同齡人接近他，等熟悉以後，學會他們的語言，或許能從他嘴裡套來有效情報，二是邱彌升的證詞裡提過，他們是母星費盡千辛萬苦培養的‘厄斯武士’，專門來水星執行任務，而這樣的一個小孩能混進隊伍裡，說明他的身份不一般，非富即貴，将來也許可以用作人質。”

方傾點了點頭：“你想得很周到，這個同齡人，估計你也有人選了。”

“嗯，用一下弟弟，方缇。”

青羚道：“你爺爺退休了專門跑去福利院做校醫，小葡萄現在本事可大了，把一個植物人都給吵醒了，估計這小外星人，也很快拿下。”

“啊？”于皓南有些驚訝，那得是有多吵，讓植物人都受不了了。

“不是吵醒的，是紮醒的，”方傾解釋道，“他現在跟你爺爺學針灸，到處找人練手。”

于皓南點了點頭，方缇的聰明機智他很清楚：“我就知道，他是最好的人選。”

爺仨正在這裡說話，李若希忽然轉過頭來，小聲說：“他醒了。”

三人看了過去，那小小的外星人從床上睜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若希看，呆呆愣愣的。

“這些天喂食了嗎？”于皓南問道。

“你聞叔給打了營養針，醒過來坐一會兒，就又昏睡過去，像是被吓得不輕。”

其實是被于皓南一掌打在腦後，傷得不輕，腦震蕩的結果就是昏昏睡睡的，很難清醒。

“哎哎，你們看，這外星人果然對咱們大漂亮阿谀奉承，沒安好心。”

青羚往裡一指，隻見這小孩兒看到了出現在窗口的李若希後，呆愣了半晌，直接跪拜了起來，一張白白的稚嫩的小臉兒，充滿了谄媚，雙手合十，跪得小小一團兒，開始朝他的方向拜了又拜。

“這是什麼意思？”李若希奇怪道，“是外星手語嗎？喂，你，厄斯人，什麼意思？”

“阿咕噜咕噜，有莫西有莫西。”小外星人閉眼念念有詞。

方傾看了一會兒，說道：“好像是把你當神仙菩薩來拜了。”

于皓南走了過去，将李若希推到一邊，一張黝黑嚴肅又冷峻的臉，出現在了窗口上。

“啊……！！”小外星人陡然看見他，吓得大叫，仿佛看到了閻王厲鬼，身子往後栽了過去，在床上滾了半圈兒，小狗兒一樣渾身瑟瑟發抖，嗚嗚亂叫。

“他記起來了，你打過他，”李若希道，“我去，他記性還挺好啊！你看把他吓得！”

說着把于皓南推一邊去了，朝裡面的厄斯小孩喊話：“你，小俘虜，先别給我鬼喊鬼叫，快從實招來，你是從哪兒來的？！”

“嗚嗚嗚可莫西可莫西，咕噜他挖他莫西！”小外星人朝他不停作揖，像是祈禱，也像是求饒。

“給我說水星話！别給我咕噜莫西說什麼外星語！”李若希指着他，“老、實、交、代，明白？不然給你一電炮！”

“嗚嗚……”小外星人壓低了聲音，不敢大聲說話了，抱着枕頭往後倒，可憐兮兮的。

李若希忍不住笑了起來，轉頭問于皓南：“是不是得給小俘虜一點好吃的？你不說你看見他的時候，他在廚房偷吃小龍蝦嗎？要不，咱們給他一盆？”

“……你來的時候不是還要把他剁成餃子餡兒嗎？”

“可他好像還是個小孩兒哎，”李若希的大眼睛裡一片澄明，可憐地看着他道，“包成餃子也沒有多少，不夠你塞牙縫的。”

“……”

于皓南一點都不奇怪，李若希從“厄斯人必須死”到現在要投喂這厄斯小崽兒的轉變。

Omega就是這樣的，看到比自己還弱小、膽小的動物，便無端生出了同情憐憫之心，忘了這厄斯人可是派了五百多号人，在船上荷槍實彈，專門想要俘獲和擄走他。

李若希很快拿到了外賣的小龍蝦盒飯，開始透過窗口投喂那小厄斯人。面對于皓南，他鬼喊鬼叫，發抖暈倒，面對李若希，倒是心情很好，逐漸安靜下來，竟然還給小龍蝦剝了皮兒，恭敬地獻給李若希。

“你吃吧，吃完了好扒你的皮，”李若希笑着道，“快吃，你個厄斯狗崽子。”

“啊咕噜咕噜，莫西飛艇！”小厄斯人喊道。

“啊對對，就是把你坐的飛艇告訴我，不然我揍死你。”李若希邊說邊笑着回頭看于皓南，像是一起在公園裡，逗弄小動物。

青羚和方傾的對話，不遠不近地傳了過來。

看着他唇紅齒白，面如皓月，青羚忍不住感歎：“……若希這張小臉啊，就是生得太過标緻了，我瞅着，竟然比茉莉當年還要漂亮。”

“父子倆不是一個風格。”方傾有些憂慮地望着他。

自古美人多磨難，他有多麼感激李若希這孩子在冷氮槍下從容救下兒子，就有多麼擔心他們以後的未來。

“怪不得連外星人都慕名而來，”青羚道，“不會是來咱們水星，就為了奪走這個美人吧？”

“不至于，以前咱們也沒把若希的美展現到外太空去啊，”方傾道，“我看，還是跟厄斯人母星的遭遇有關聯，外星人到現在為止，具體的犯案方式，都跟強/暴和生子有關。”

“臭不要臉的外星人，跑咱們的地方來犯生殖癌了，”青羚唾棄道，“隻是若希已經被他們盯上了，會不會以後還來抓他？更何況，那個封什麼的首領，還是若希殺的……”

于皓南凜然不屑，厄斯人想碰李若希？那是多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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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水星醫院急救房外面的監護室裡，吊瓶裡的藥劑一點一滴，通過針管，緩緩流進王宇行的手臂中。

“怎麼樣？”方傾的聲音沙啞，坐在了聞夕言的身後。

“你猜得沒錯，是百草傾。”聞夕言把化驗結果交給了他。

“怎麼會這樣，這都多少年過去了，百草傾毒液還留在水星上，竟然，竟然還被他服用了……”方傾扶着額頭，感到非常郁悶。

當年俞格使用百草默毒液，可謂是殺人不見血，我軍方連連吃虧，不得不後退時，他和聞夕言臨危受命，不舍晝夜，終于複刻了百草默毒液，進行反攻。

隻是，于浩海嚴肅叮囑他，不可一味制毒反殺，一是必須要跟俞格的百草默不一樣，能夠有效區分和管控，二是制毒的同時必須制出解藥來，才有救人一命的可能。

因此方傾制作了百草傾（緻命版）和百草傾（解藥版）兩種類型，前者給凱文遜，率領Anger正面迎戰俞格叛軍，後者則給了于浩海，面對俞格的荼毒，可以自救以及救人。

“當年凱文遜跟俞格抵死大戰，用毒毫不顧忌，難免留下了部分緻命性百草傾，”聞夕言道，“隻是這種藥重出江湖，實在令人費解。當年知道配方的人隻有你和我，所以不會是新藥，而王宇行中了此毒，倒像是一種報複……凱文遜的仇人，向他報複。”

“凱文遜的仇人多了去了，有心留藥的人，如今也所剩無幾，”方傾道，“查了半天一無所獲，王宇行說沒看清誰給他下的毒，那個解藥……”

“這個就更費解了，”聞夕言道，“解藥是跟百草傾同科目的藥，也就是當年你給于大壯的百草傾（解藥版）。”

“也就是說，那天晚上，王宇行服用了百草傾（緻命版）後又服用了百草傾（解藥版）？”方傾簡直無語，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是，”聞夕言道，“整件事都非常荒謬。”

“咱們那些原材料和配方……”

“都鎖在了保險箱裡，我都快忘了密碼了，多少年沒開啟。”聞夕言攤開手解釋道，除非有小賊開過他的保險箱，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倆人互相看着，都一籌莫展。

“尹中将理解成王宇行又尋死覓活，把他罵了一頓，萊斯利長官給勸住了，讓逮捕他的警察們圍着病床一圈兒，給他道歉，這事就完了。”

“回軍營了嗎？”

“還沒有，今天周四了，說是下周一回去。”聞夕言道，“這孩子比以前不同了，特别沉默。”

“皓南也那麼說，在新兵營裡别看第三名，幾乎沒有存在感，”方傾歎了口氣，“一點兒也不像殿下當年。”

“那不是好事嗎？殿下當年可是極其惹人厭煩的。”

方傾無奈地道：“那個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