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從酒會上回來，江承業就有些神思不屬。

他在高管會議上頻繁發呆，甚至簽錯了好幾個重要的文件。

底下的高管們内心惶恐不安，猜測難道江總正值壯年，就要因為身體的緣故退位讓賢了？

江卓雖然能幹，但是畢竟年輕。

集團總部的許多高管都是他長輩級别的人物，對于這些人來說，因為江承業畢竟不算老，想着江承業還會在位個一二十年不成問題，因此長久以來和江卓的關系不能說不好，隻能算的上淡淡。

現在江承業突然搞這麼一出，要是真的退位讓賢了，他們估計得連夜去敲江卓的門表忠心了。

不過江承業到底不是得了老年癡呆，他略略定了定心神，又恢複了平時的工作狀态。

那些還沒來得及和江卓表忠心的高管們紛紛長舒了一口氣。

江承業的心中卻始終懸着一把劍，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任那把劍懸着。

直到有天秘書對他說，有位李于安先生沒有經過預約想來見他。

前台對于這樣沒有預約的見面一向是讓來訪者走正常預約流程後再見面的，可是碰巧那天一個陪同江承業參加過世界科技前沿進展大會的高管也在。

他認得李于安，當下就讓前台将消息轉告給江承業的秘書。

自己又頗為客氣的招待李于安在接待室就坐。

江承業聽到李于安來訪消息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不禁又問了一遍，秘書重複道：“是M大的李于安教授，馮總正好在前台，認出了他。”

真的是李于安，他來找自己做什麼？

總不成是來找自己投資的。

江承業搖搖頭，李于安不缺人投資，想要投資他的人數都數不過來。

既然不是為了投資，那他來找自己做什麼。

電話裡頭秘書見江承業遲遲沒有回應，又問了一遍，“江董，您這會兒方便見李于安教授嗎？”

江承業道：“方便，讓他直接到我辦公室來。”

“好的。”

秘書很快答道。

江承業又道：“一會兒人來了之後，你和其他人先去别的樓層。”

江承業不喜歡被人打擾，平時他辦公的樓層裡隻有他和秘書們。

秘書們的辦公室離他的也有一定距離，有事情都會先内線電話問他，實在需要當面溝通才會到辦公室裡來找他。

但是即便是這樣，江承業會見哪一個人時都沒有過讓他們這些秘書離開樓層的情況。

秘書雖然心裡驚訝，嘴上卻道：“好的，江董。”

秘書親自來到前台的接待室，領着李于安來到江承業的辦公室。

因為江承業給他的命令是将人領到辦公室之後，就和其他秘書一起離開這層樓，所以秘書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給李于安這個客人泡上一杯茶。

緊閉的辦公室内隻有江承業和李于安兩個人。

兩人四目相對，江承業想他需要拿出一些主人的氣場來，于是他率先開口道：“秘書不懂事，沒來得及泡茶，李教授多擔待。”

江承業靠在自己的扶手椅上坐着，以一種睥睨的态度對待李于安。

李于安對他這幅樣子不置可否，沒有流露出明顯的好惡。

他站着，隻是道：“我原本是不該來，也不想來的。”

江承業臉色變得陰沉，那種厭惡和痛恨的表情很快浮在了他的臉上。

“哦，是嗎？你确實不該來。你一來，就讓我想起了我的妻子曾經背叛過我，我以為的甜蜜不過是包藏着毒藥的糖果。”

李于安皺着眉頭望着江承業，“時至今日，你居然還以一副受害者自居？”

江承業被他的話一激，道：“我難道不是嗎？在我和唐芸的婚姻裡，我難道不是受害者嗎？我對她不好嗎？我恨不得把心掏給她。”

江承業憤怒的道：“我從來沒有像愛她一樣愛過别的女人，她回報給我的是什麼？是背叛，是不容分辯的分别。”

江承業目眦欲裂的道：“明明昨天我們還很好，我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她就突然離開了我，離開了我們的家，并且永遠不肯回來。”

江承業充滿仇視的目光望着李于安，“直到我在那個度假村遇到了你，你這個陰魂不散的魔鬼，我就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你有什麼好？”江承業憤憤不平的道，“你當時不過是一個M大學費都出不起的窮學生，還要靠打幾份工來維持生活。唐芸就為了這樣的你，徹底背叛了我。”

李于安平靜的接收着來自于江承業的憤怒，等他終于發洩完畢，他才道：“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多麼希望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江承業一愣，像是壓根沒聽懂李于安的話一樣。

李于安道：“抛開阿芸為什麼和你結婚的原因不說，就單說她在和你的婚姻存續期間，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違反道德的事。”

“那個度假村，我确實在兩個學期當中去過好多回，但是阿芸見我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我們最親密的時候……”

李于安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他望向江承業，他發現對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既渴望又害怕的表情。

李于安繼續道：“也是我和她這一輩子見最後一面的時候，我要走了，回M國去，我請求她抛下一切和我在一起，我們重新開始。”

“但是她拒絕了我，并且說對不起我，因為她愛上了你。”

李于安毫不停頓的說着這些令他當年肝腸寸斷的話，他繼續道：“再後來我就是聽說了她的死訊，以及蘇言的存在。算算蘇言的年紀，那個時候她應該就已經懷孕了。”

江承業瞳孔睜得老大，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一樣難受。

好半晌，他的聲音仿佛從牙縫裡鑽出來。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蘇言是我的兒子，這怎麼可能？”

李于安生氣的道：“你可以質疑我，诋毀我，但是你不能這樣去想阿芸，我和她之間清清白白。就連在學校的時候，我們也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的。”

江承業卻仿佛聽不進去一樣，他搖頭晃腦的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李于安道：“我當初離開，是因為阿芸心意已決，我了解她，她說不愛我了，我看得出來。我以為你們幸福，隻是出了些小矛盾，所以我才離開的。”

李于安掏出那份證明他和蘇言之間毫無血緣關系的報告，輕輕的放到了江承業的桌上。

“我沒有想到，你這樣誤會和污蔑了阿芸二十多年。甚至對那孩子也這麼不聞不問。”

“這是我和蘇言的親子鑒定結果報告，他要真的是我的孩子，當年無論如何我都會和阿芸在一起。我和阿芸之間，隻要她當初真的選了我，哪怕有一絲的猶疑，我都不會離開。”

江承業搭在桌子上的手發着抖，他不敢去翻開那份薄薄的鑒定報告。

好像那份報告裡藏的不是蘇言和李于安之間的血緣關系證明，而是一種即将要吞沒他的野獸。

李于安皺着眉頭道：“你除了懷疑我和阿芸，總不至于還疑心她和别人吧？”

說完，李于安自顧自的點點頭，“也是，你這樣的自負，最好還是親自去和蘇言做一下親子鑒定。”

江承業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衰敗起來。

李于安卻沒有見好就收，而是沉浸在回憶裡繼續道：“你說我是個沒有本事的窮學生，這話說的也沒錯。”

他憤恨的望着江承業，道：“當初如果不是你威脅相逼，如果不是我無權無勢，我和阿芸怎麼可能分開？她又怎麼可能嫁給你？她不嫁給你，又怎麼可能那麼早就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