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柢在輪椅裡坐着,他原本手裡拿着一本書,聽到這陣突然飄到院子裡的琴聲後,翻動書頁的手停了下來。
管家羅秉生一邊整理着屋内的東西,一邊留意着他的動靜。
見着鐘柢現在這幅神情,羅秉生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先生,要不我去物業那裡說一聲。”
鐘柢一向喜歡清淨,而且他現在來B市是為了養病的,更是要安靜,不被人打擾的。
這個别墅區雖然各方面都挺不錯,但是比起鐘家在A市半山腰上的那棟占地格外遼闊的莊園還是差了許多。
隻是鐘柢做主要來B市靜養,管家也隻能聽從。
“不用。”
鐘柢道。
“秉生叔,你推我到院子裡去。”
羅秉生面上一怔,很快兩手握住輪椅,穩穩地将鐘柢推到了院中。
琴聲還在繼續響着,宛如空谷中水滴敲擊在青石上的聲音。
既有洗滌一切疲憊的意味,又有脫離物外的超然之感。
鐘柢在這樣的琴聲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算熾熱的日光灑落下來,溫柔地觸碰着他。
羅秉生看着他這個樣子,知道先生是喜歡這琴聲。
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彈奏,先生喜歡,不如把人找到面前來,慢慢地彈給先生聽。
琴聲綿延不絕,鐘柢就這樣聽着,直到突然變天,居然下起小雨來。
羅秉生将輪椅又推進屋内,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來,古琴那種并不高亢的聲調就漸漸湮沒在雨聲中了。
即便用心去細聽,也隻聽得見偶爾幾個高音,曲子是不連貫的了。
實在可惜。
“先生要是喜歡,這個彈琴的人應該就住在這附近,我去把人請來。”
羅秉生揣度着鐘柢的神情,提議道。
“不用了,今天偶然聽到,已經滿足了。”
鐘柢翻動着手中的書,重新看了起來。
羅秉生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先生就是太過約束自己了。
他看着鐘柢長大,幾乎沒見過他有任何特别喜愛或者感興趣的東西。
***
A市江家。
餐廳裡寂靜一片,就連餐具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也是十分微弱的。
江父江承業首先停止用餐,他望向自己右手邊的長子江卓,問道:“你明天就去B市了?”
“是的。”
江承業若有所思,然後道:“蘇言和他的收養家庭也在B市。”
其餘的人都怔了怔,沒有預料到江父會突然提起這個。
江卓道:“需要我去看看他嗎?”
上次江卓提及這周三要去B市的時候,江承業絲毫沒有提及蘇言,江卓便以為江承業是毫不在意的。
還不待江承業答話,一直默默關心着父子兩人對話的江顯眼裡就閃過一絲不快,他心想果然是親兄弟,自己想要和大哥一起去B市,還得千方百計的想借口。
而父親隻是提到蘇言也在B市,大哥就能主動開口提及要巴巴地去看。
“不用了。”江承業道,然後冷哼一聲,“他既然不願意做江家人,你也不用管他。”
江卓看了眼江承業的神情,見他面上的不悅十分明顯,知道他說的是真話,也就不再說什麼。
說到底這屋裡和蘇言最親的人就是江承業,他都這态度,江卓也犯不着上趕着。
林蘭目光中閃過算計,然後臉上挂着笑,裝出一副關切的樣子,“要不還是讓阿卓去看看?收養他的畢竟是個老太太,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那老太太是否還健在?這人啊,上了年紀之後,就容易三病五災的,很經不起的。”
江卓和江承業都沒有說話。
江顯看看大家的樣子,也沒忍住道:“是啊,而且蘇言應該也跟我一樣大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靠什麼謀生?”
他心裡卻痛快地想着,在那種平民家庭裡長大,能做什麼。
說不定現在已經是個低賤的社會渣滓了。
江承業将餐巾丢在餐桌上,起身離開。
走之前對江卓道:“你自己看着辦,隻是他當初拒絕回來,現在要是再想回來,卻不是容易的事。我江家不是什麼人人都能随意進出的飯店茶館。”
“我知道了。”
江卓道。
等江承業走了,先前一直沒有說話的小妹江巧熙才有些擔憂地問江卓:“大哥,你會把他帶回來嗎?”
雖然江巧熙現在還在因為二哥江顯毀約而生他的氣,但是畢竟有這麼多年的感情在,比起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江巧熙自然是向着江顯的。
江卓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看向餐桌上的這幾個人,以他的聰明自然很容易看穿這幾個人之間的暗流湧動。
前幾天江卓還覺得拒絕回到江家的蘇言愚蠢,現在看着這幾個人,也沒覺得他們高明到哪裡去。他也沒有什麼心情再繼續用餐了。
江卓淡淡地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丢下這一句,江卓也起身離開了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