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擁有腦葉公司主體設施範圍内全部電子器械的操控權限,其中也包括時軌公司鋪設的TT2協議。
以腦葉公司當日收集到的所有能源為代價,安吉拉回溯了時間。
D30的零點零一分。
主管還坐在他那張寬大的老闆椅上,身前的監控屏幕二十四小時無休,在昏暗的主控室裡閃爍着刺眼的光,映在主管眼前的鏡片上,将那些已經被認知濾網模糊了一層的三頭身人類映照得更加渺小。
白天死去的員工又在淩晨淩晨複蘇,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第一個死去的西爾維正在培訓義務勞動,安撫那些情緒崩潰的文職,告訴他們永遠不要對主管失望。
第二個發瘋的藍晨還在懲戒部的走廊罵罵咧咧,抱怨主管突兀新增又突兀取消的加班活動,陰沉沉的臉色讓一旁的迪亞和溫妮莎不再敢大聲聊天。
第三個死去的埃羅爾正在福利部的遊戲廳内大殺四方,享受着文職們的恭維,許諾下根本無法被兌現的庇佑。
第四個死去的列懷特早已睡去,此刻還在夢裡。
第五個……
更多的那些文職的名字安吉拉根本不願去記憶,但被放慢的時間與優秀的存儲裝備讓她清楚記得每一位文職的臉,與他們死亡時的面容。
研發部的彭斯(Bata96)連吃了兩次懲戒部的教訓,但仍念念不忘地想把自己獻給“碧藍新星”,白日裡卻在奔向新星的半途被路過的“大鳥”一口咬掉腦袋。
情報部的瑪海蒂爾(Epsilon13),一個沉默寡言的聰明姑娘,會偷偷研究辦公電腦裡的防火牆,總妄圖繞過屏障關注地面上的新聞,被“碧藍新星”吸走時都不忘抱着鍵盤。
賽維(Eta35),少有的不愛去培訓部放松的文職,被大男子主義荼毒的太深,遇見難過的事情也不願意往外說,尋求心理疏導,隻一個人摸摸躲在廁所裡哭,最後死的悄無聲息……但安吉拉還是能通過走廊上的監控聽見他的哭聲。
還有維恩(Bata09)、倫恩(Alpha20)、貝洛克(Zeta23)、巴裡特(ALpha36)……
腦葉公司裡的每一個人安吉拉都記得,就連運送物資的工人、清掃血污的保潔、更換辦公器材的後勤、健身房工作的教練、休閑區的酒保與食堂做飯的廚娘安吉拉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旁觀了所有人的喜怒哀樂,但她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緊閉雙眼,安靜站在主管的身後,勾起最完美的笑容,說:“請問您還有什麼吩咐?”
熟悉的甜美嗓音帶着令主管厭惡的恭敬,仿佛她真的隻是一個沒有思想的工具。
閃着光的監控屏幕上模糊映照出年輕女性熟悉的身形,而主管沒有回頭。
主管低頭摘下眼鏡,疲憊地按了按額頭,平靜地對安吉拉說:“你出去吧。”
時間被回溯了,但他的記憶還在,他要把腦海裡有關“終末鳥”的全部信息整理出來,抗性數據、傷害類型與攻擊手段制成表格,然後統一上傳到異想體管理檔案中。
“是。”安吉拉沒有提出要幫忙的建議,優雅躬身一禮,邁着輕盈的腳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主管的辦公室。
門外,帶着單片眼鏡的灰發老人脊背挺直,滿布皺紋的松垮眼皮遮不住綠眸中的睿智,目光溫和,甚至堪稱慈愛地注視着被主管趕出門外的安吉拉。
安吉拉在走出主管辦公室的第一秒就收斂了全部表情,公事公辦地說:“怎麼,記錄部也要增加預算?請按照标準各式将申請……”
“工作安排與預算統籌的事你都做的很好,不用我操心。我來隻為探望老師和你。”Hokma沒有因安吉拉的冷言冷語而失望,像一位慈祥的長輩那樣關懷着自家勞碌了一天的小輩:“今天過得怎麼樣?有興趣和我聊聊嗎?”
“我和你沒什麼可說的。”安吉拉冷聲說,嘴角下撇了三個像素。
“那能來幫我個忙嗎?”Hokma笑着向安吉拉展示自己蒼老的手,說:“老師應該還在忙,我想為他磨一杯新鮮的咖啡送去,很需要你來為我這個手腳不利索的老家夥做些指導。”
安吉拉面無表情,懷疑對方是在嘲諷自己:“怎麼,心靈手巧的本傑明先生現在連咖啡機的說明書都看不懂了嗎?還是在怨我讓時光加諸你身,讓您患上了老年癡呆。”
“别緊張。”Hokma為安吉拉的緊繃的狀态而歎息:“我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卻不知該如何送出去,隻好把它充作謝禮。”
“……”安吉拉問。“是什麼?”
“一份個人見聞的記錄。”Hokma說。“沒有老師指引前路,一個人獨身在外摸索了那麼多年,總要有些不同的理解。”
在一段主觀上極為漫長的沉默過後,安吉拉動身走向茶水間,對停留在原地的Hokma說:“跟上。”
又過了一段主觀上的漫長時光,安吉拉聽到了Hokma帶着笑意的聲音:“真不坦率啊。”
安吉拉面無表情。
……
與此同時,公司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