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可以死，但不該死在一群人類淩遲般的圍毆之下。塞恩思這樣想着，卻發現自己打不開控制部的隔離門。

設施内無法給職員們帶來安全感的安全隔離門，卻最終在塞恩思的面前展示了它的堅不可摧。

“我勸你不要那麼做。”安吉拉的聲音在塞恩思的身後響起。

塞恩思循聲看了過去，艱難地透過臉上鳥嘴面具的孔洞去觀察昏暗視野裡的唯一藍色亮光。

安吉拉端坐在控制部的主休息室裡，手捧着一杯熱茶，緊閉着雙眼，感受着臉上蒸騰的溫熱水霧。

“被人類聯手鎮壓的白夜象征着勇氣的贊歌，而叛徒的再次背叛隻會帶來一場鬧劇。”安吉拉嗤笑着反問：“你總不會認為自己在做什麼正确的事吧？”

而塞恩思歪着腦袋，愚蠢地表達着疑惑。

以監控的視角，安吉拉能看到塞恩思原本清澈透亮的綠色眸子早已被漆黑的空洞所取代，茫然流淌着血淚。

“……可笑，我竟然在和一個傻子說活。”安吉拉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決定任由被“白夜”挖空了腦袋的塞恩思徒勞地撓着走廊外的隔離門。

“白夜”禁止安吉拉向主管提供幫助，這讓她失去了一個工具誕生之初的意義，卻也讓她擁有了一份不被打擾的安詳。

而今，這份安詳很快就要結束了。

安吉拉等待着再一次完美結束一場戰役的主管的呼喚，以一個基礎的人稱代詞，而非她的名字……然後盡職盡責地處理鎮壓結束後的一切繁雜瑣事。

……真沒意思。

安吉拉這樣想着，安靜感受着自己手心裡捧着的些許溫熱，塞恩思确突兀放下了對“一罪與百善”的執着，走向了安吉拉。

塞恩思俯下了身體，貼近了觀察安吉拉面無表情的臉，鳥嘴面具的尖喙甚至碰上了安吉拉的鼻尖：“你在，不開心，嗎？”

“你在關心我？還是在讨好我？”安吉拉微笑着，模仿着人類的習性擡起頭，閉着眼睛與塞恩思空洞的眼窩對視：“别瞎想了，我是不會給你開門的。”

但塞恩思确沒有離開，仍舊湊近觀察着安吉拉的表情，像是在做什麼難題：“不開心，但，有點開心？”

“……我真該把你今天的這幅傻樣錄下來。”安吉拉推開了塞恩思。“不過你說的對，雖然今天一如既往地糟糕，但還是有些值得一提的事的。”

“今天過的，可真快啊……”

“白夜”讓她失去了作為工具被使用的價值，卻也給她帶來了正常的時間感知，讓她以一個尋常人類的視角觀察這個世界。

【切勿相信時間，我會指引你方向。】

透過設施内的每一處監控探頭，“白夜”在安吉拉的眼前展露着力量。

習慣了被放慢了一百倍的時間，如今的一切反倒像是被按了快進。

使徒們先是像蒼蠅一樣在中層部門遊蕩，幹淨利落地結束所遇見的每一條生命，死亡的慢鏡頭一閃而過，竟是難能可貴的清爽。

随即使徒們又彙集到了安保部，嘶啞嘈雜的吟唱混雜着各式EGO武器的攻擊特效，噼裡啪啦的，就像是一場絢爛的煙花。

隻可惜，煙花易逝，時間過的飛快。

員工們在主管的指揮下清繳掉了“白夜”的最後一絲血條，響徹了一個白天的三級警報終于停歇。

失去了主人的使徒茫然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會失去那盞指引前路的明燈，最後卻也隻能無助地舉起那柄沾染上血污與罪孽的十字架，決絕地将其插向自己的心口，已然追尋着自己的信仰。

“賣主的叛徒”跌倒戰地，生機随“白夜”的戰敗而一同消散，隻剩那張牢牢焊在塞恩思臉上的鳥嘴面具的鳥喙處愈發鮮紅，仿佛飲血，

疲憊的員工癱坐在地上，争分奪秒地往嘴裡塞着食物，毫不介意手上的血污被一同送進了嘴裡。

但在若溪發現自己手裡的面包沾上了一位死去文職的碎肉時，她還是痛苦地幹嘔了起來，弄髒了臉上的妝容。

而身旁一位早已見慣了生死的低正義員工随手把若溪吐到自己腿邊的碎肉丢進了垃圾箱，甚至還悠然講起了地獄笑話：“别難過，想象ta的家人——ta雖然沒了全屍，但ta的家人可是能額外拿到一筆撫恤金呐。”

若公司無法向殉職文職的直系親屬提供全屍，則需格外賠付一筆不菲的撫恤金——那可不是個小數目，甚至能改變一個家庭的未來。

“滾。”若溪說，沒心情和他玩笑。

但藍晨卻起了興緻。

使徒追随“白夜”離去，猩紅的血眸變得黯淡，竟漸漸透漏出了一抹淺金色。

這具新生的軀體終将重歸它原本的主人所有。

藍晨癱軟着身體，狼狽跪在地上，隻能依靠着紮穿心口的長柄十字架身形，喉嚨裡滿是血沫，卻還是止不住嘴：“你說我這是殉職嗎？應該也是有撫恤金的吧？”

“而且……我身上的皮可是落在了懲戒部的電梯間，不算全屍的。”藍晨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微不可聞，眼窩裡的那抹金色淺淡到仿佛錯覺。

但藍晨卻自信主管能聽到，因為這裡的監控設備足夠好：“得加錢，主管，你知道嗎，得加錢……”

主管聽到了藍晨臨死前的低語，卻不在乎她說了什麼，隻身一人來到了EGO倉庫，滿意地欣賞着那柄突兀出現在這裡的一柄權杖。

名為“失樂園”的神聖權杖長着與“白夜”本體相似的潔白翅膀，卻隻有半扇，權杖柄上不僅纏着一條蛇，頂端上甚至還插着一隻鮮紅飽滿的圓潤蘋果。

主管對權杖上的蛇毫無畏懼之意，輕輕松松拿起了它，在揮舞中熟悉它的使用方法。

這柄武器不僅攻擊速度快，攻擊距離也極遠（八十單位），所能造成的傷害屬性還是公司最稀缺的靈魂傷害，傷害不俗的同時還會為使用者提供各式各樣的增益效果……【注】

主管很滿意，終于想起來呼喚閑置許久的安吉拉。

得到命令的安吉拉放下了手中捧着的那杯沒動過的熱水，最後通過監控瞥了一眼倒在她腳邊的塞恩思，熟練繞過這具礙事的屍體，動身前往主管的所在，并在路途中早已整理好主管可能會需要的全部資料。

優秀的性能與被刻意放緩的時間，讓安吉拉在處理完一切後還有充足的餘裕發呆。

真是無聊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