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

擁擠的戰場裡，嘈雜的武器運轉聲中，塞恩思清晰地聽到了同類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抛卻了皮肉附着的扭曲腳骨踏在地上，腳後跟上帶起的鮮血發出惡心的黏膩水聲。

沒有任何隔離作用的隔離門大敞着，一個紅白交織的身影踏入了這處混亂的戰場。

它站在安保部主休息室的入口處，瞪大了一雙血紅的眼睛打量着四周，努力用它那流幹了腦脊液的空白大腦處理着過于混亂的畫面信息。

短暫的呆滞過後，使徒理解了現狀，憤怒地發出一聲低吼，擡起了手中的鐮刀。

而站在鐮刀使徒面前的是一位手拿“以愛與恨之名”法杖的輔助員工，他沒有接收到來自主管的撤退命令，仍舊站在人群的最後方，發射着能夠治愈路徑上的友方單位的魔法子彈，将脆弱的後背暴露給了危險。

塞恩思瞪大了眼睛，想要出聲提醒這名員工，幫助他避開來自身後的緻命斬擊。

但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漂浮在半空中的“白夜”瞥了一眼蹲在祂腳邊的塞恩思。

隻是這一眼，塞恩思霎時沒了開口的力氣，錐心的痛楚從心口處蔓延至全身，眼前也一陣發白。

塞恩思僵硬着身體，腦袋直愣愣地嗑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鮮血從額上流下，染紅了名為“忏悔”的荊棘頭冠，但塞恩思隻是慶幸，慶幸自己沒有聽到那一聲鐮刀劃開皮肉的聲響。

主管卡在最後一秒拉開了站在鐮刀使徒身前的員工，調整站位後繼續輸出。沒腦子的使徒卻還在刻闆進行着儀式，處決身前的空氣。

第四位使徒的到來改變不了什麼，主管仍舊遊刃有餘。

但“白夜”擁有十二名使徒，哪怕其中有着一位難堪大用的叛徒存在，那也是一支難以忽略的恐怖力量。

當第九名使徒提着長槍踏入戰場時，主管終于坐直了身體，聚精會神地操控着戰局。

安保部的主休息室雖不比中央本部的休息大廳寬廣，但也是一個能承載一百五十人的共同集會的寬廣空間，此刻卻顯得格外擁擠。

使徒們緊跟在員工的身後，或是在短暫吟唱後發動攻擊，或是在漫長的儀式過後揮舞着手中的十字架進行處決。

它們行動呆闆，卻仍能将員工們的隊伍打散。

沒有安吉拉的輔助，也沒有TT2所帶來的額外時間，主管隻能使用低效的操控手段，在監控上選中需要下達命令的員工，啟動聯絡器，用語言進行指揮。

觀察使徒、計算攻擊時間、選中員工、命令撤離、調回撤離員工、再次開始攻擊……

對使徒的攻擊計算不算困難，即使它們十二個湊在一起，索敵範圍彼此影響，攻擊範圍彼此重疊，主管也能立刻根據員工身上的護甲等級與具體抗性系數計算出傷害結果，并結合現狀進行戰況推導，判斷出哪些員工需要撤退，哪些員工需要調整站位。

主管足夠清醒，但作為人類，他無法同時向二十一名參戰員工下達不同的作戰指令，并在下令的同時分心部署治療彈的精準投遞。

那本該是安吉拉的工作。

主管沙啞的口舌跟不上他飛速運轉的大腦，即使隻用最簡潔的單詞指揮，說到嘴皮幹裂，也還是錯過了兩次良好的進攻時機。

兩次錯過時機，都是為了另外一處的員工——主管可以操控員工避開無數次使徒的處決，但隻要失敗一次，那便是連鎖混亂的開始。

基礎信息的多線程處理，并非是人類的優勢。

也因此，當最後一名使徒踏入安保部的主休息室時，主管終于不再妄圖完美掌控戰局的每一個角落，決定放過口幹舌燥的自己，下放給員工一定範圍内的自由行動權。

員工的求生欲能夠讓他們很好的自發躲避使徒的攻擊，主管就隻用整體規劃，把握進攻時機。

……

但他們的求生欲實在太旺盛了。

剛剛端起水杯的主管眼睜睜看着原本激戰正酣的員工們像是跳蚤一樣瞬間少了一半，哪怕使徒才剛擡起手，甚至還沒開始用那非人的嘶啞嗓音吟唱。

“哎呀，你知道的主管，防患于未然嘛。”約瑟這樣說着，又一次三下五除二爬上了休息室的牆角，并開始公開傳授自己的爬牆技巧。

使徒攻擊前的儀式不僅呆闆，且索敵範圍不包括頭頂上方。

“……”扒在牆角确實能避開使徒的攻擊，但也失去了攻擊“白夜”的能力。

主管放下了手裡剛端起喝了一口水的杯子，收回了剛賜予員工的自由行動權，更改了權限範圍後才再度下發。

自此，員工又一次失去了自行判斷戰況并撤退的權限，隻有在接收到主管的撤退指令後才停遠離危險，且需要在接收到主管撤退指令的三十秒内自行找到下一個攻擊點位駐紮。

員工們所找到的攻擊點位自然不比總覽全局的主管優秀，甚至還會出現剛架起槍就又被遊蕩過來的使徒所瞄準的情況出現，也仍舊減輕了主管不小的指揮壓力。

主管隻需要選中特定員工，然後開口，說：“蹲下，後撤兩米。”或“向前。”

“白夜”的生命氣息緩慢下降着，雖不似一開始隻有兩個守衛使徒時那樣血量下降明顯，卻似鈍刀子刮肉般折磨。

祂還在播撒那血色的聖光，為受傷的使徒帶來救贖，勝負卻已然顯現。

主管會卡着“白夜”播撒聖光的固定間隔，聖光來臨前指揮員工集體撤退，在電梯間内回複狀态，然後在聖光過後傾巢出動，在躲避守衛使徒與鐮刀使徒的同事優先鎖定會造成範圍攻擊的長槍使徒，在解決了最大的幹擾項後悠然攻擊“白夜”的本體。

塞恩思眼睜睜看着“白夜”背後的潔白羽翼在員工的攻擊下顫動，一片羽毛飄落，落在了她的腳邊。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氣息也在随着“白夜”的逐漸式微而變得微薄。

塞恩思沉默着撿起了那枚飄落在她腳邊的羽毛，将之插進了自己胸前的西服口袋裡，緩緩占了起來。

心口處的疼痛愈發明顯，耳朵裡擠滿了嘈雜的鳴響，眼前也一片空茫。

塞恩思扶正了頭頂的荊棘，趁着一絲清明尚在，深深望向“白夜”聖潔的背影。

最後，她離開了安保部混亂的主休息室，目标明确地欲要前往“一罪與百善”的所在。